方海觉得自己这么多年,都算是白活了。
    他害怕进小黑屋,因为他害怕孤单,害怕黑暗。所以,他总是会交形形色色的朋友,然后一起吃饭喝酒吹牛打屁,这是他喜欢的生活,因为他不希望自己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可是酒喝干了之后,他就会忘了那些人的名字。
    因为那些人,不配做他的朋友。
    方海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即便他自己不承认这一点。
    现在,他有了两个朋友,两个兄弟,一个叫肖遥,一个叫宋逸霖。
    他把这两个人当成了兄弟,而他也知道,肖遥和宋逸霖也都把他当成了兄弟。
    如果方稠文说他以前的朋友都是狐朋狗友,方海肯定会点着脑袋不反驳,但是方稠文现在说的是方海,方海没办法按捺自己内心的怒气了。
    方海的忽然发怒,让方稠文的表情明显僵了僵,他大概也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然能让方海有这么大的反应,好半天才回过神,眼神锐利,寒声说道:“怎么,你那个朋友惹了麻烦,就让你去擦屁股,难道这不是狐朋狗友吗?”
    肖遥就坐在边上,方稠文的话,他也都听得清清楚楚,但是他什么都没说。
    其实,先前方海已经向方稠文介绍了自己等人,方稠文不可能不知道方海帮的人就是自己,他的这些话,也是刻意说给自己听的。不过,肖遥也明白,如果自己这个时候和方稠文发生了争执,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还会让方海更加的为难。
    既然是这样,那还不如保持沉默。
    方海裂开嘴,笑了笑:“爸,你知道什么叫兄弟吗?”
    “你是打算教育我吗?”方稠文问道。
    “当然不是。”方海摇了摇头,“你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情没遇到过,简单点说,你吃的盐比我吃的米还多,更何况你本来盐口就挺重的……但是这些,并不能说明你就明白兄弟这两个字的含义,你只看到了我给肖遥一颗糖,却不知道肖遥曾经给了我两块巧克力。”
    方稠文阴沉着脸没有说话,他盯着方海,等着自己的儿子继续说下去。
    “如果不是肖遥的话,你儿子现在也不可能站在这里听着你开骂了。他救过我的命,你知道吗?你当然不知道,否则的话,你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你只知道,我去帮了肖遥的忙,却不知道肖遥帮了我多少次忙。”方海深吸了口气,说完了这番话,他咬着自己的嘴唇,不知觉间,嘴唇已经被咬破了血。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也敢挺直了腰板对自己老爹如此说话,这是第一次。
    方稠文的嘴角肌肉颤动了一下,微微眯了眯眼睛,转过脸看着肖遥,问道:“你叫肖遥,对吗?”
    肖遥站起身,微微颌首:“方叔叔好。”
    “我先前说你是个狐朋狗友。”方稠文说。
    肖遥咧开嘴笑了笑,笑容非常的阳光。
    “你都听见了,对吧?”方稠文问道。
    肖遥点了点头。
    方稠文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看着肖遥的眼神也充满了赞许之色:“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不知道,但是你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我在你这个年纪,听到这样的话,根本会无论对方到底是谁,都一定要站起身同对方理论一番。”
    “肖遥不敢。”肖遥笑着说道。
    “为什么不敢?”方稠文倒是越发的感兴趣了。
    “因为你是方海的父亲。”肖遥微笑道。
    “你这个年纪,就应该热血一点,亢奋一点,我觉得你肯定也而不是畏手畏脚的人,否则的话,方海也不会看得起你,所以你不是不敢,你只是不想。”方稠文低声说道。
    肖遥还是带着笑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不置可否。
    方稠文看着肖遥,什么都没有说,而肖遥则选择平静的和方稠文对视着,闭口不言,方海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是在做什么,不过在冲着方稠文发泄出了他内心的不满之后,内心深处又是一阵的惊慌,所以,他也沉默了下来。
    书房里的气愤有些压抑,也很是安静,即便是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最后,方稠文走到了肖遥的跟前,他伸出手,拍在了肖遥的肩膀上。
    “你确实不是狐朋狗友。”方稠文脸色严肃,“我要向你道歉。”
    肖遥摇了摇头:“不需要,您是方海的父亲,自然也就是我的长辈,哪有长辈想晚辈道歉的?小时候,我爷爷一次失误,差点没把我弄死,还在最后还是把我救了回来,他也没因为自己的过失向我道歉,因为如果他真的道歉了,不管是我还是我的爷爷,都会觉得非常的别扭。”
    方稠文哈哈大笑:“你倒是个有意思的小伙子。”
    在整个安言省,能让他说出这样的话的年轻人,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方海眼界高,也是遗传方稠文。
    方稠文也是个臭脾气,他觉得,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很多人对商人的印象都是为人圆滑,左右逢源,可方稠文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有什么话绝对不会憋在心里。
    方稠文做过最离谱的时候就是在谈生意的时候指着对方的妻子说:“哈哈!你老婆是个胖子!”
    可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方稠文最终还是将那桩生意谈了下来,很多人都没办法理解,方稠文对外的解释是个人魅力——大多数人都觉得方稠文这是在扯淡。
    方稠文确实是个有意思的人,他这样的性格,还能将自己家里的企业做大,这简直就是一种奇迹!
    他的儿子方海听到了自己老爹对肖遥说出了这番话,也不由满脸的诧异,这是方稠文第一次在他的面前夸赞一个年轻人。“有意思的小伙子”这是一种褒奖,最起码,方海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肖遥看了眼方稠文,笑着说道:“方叔叔,这算是夸我吗?”
    “算吧。”方稠文认真地想了想之后才开口说道。
    “那谢谢您了。”肖遥说。
    方稠文摆了摆手,示意肖遥也坐下来,然后他就回到了自己先前坐着的位置上,他抬起脑袋看了眼依然站在他面前的方海,愠怒道:“站着干什么?想要告诉我你现在长得比我高?”
    方海赶紧赔着笑坐了下来。
    “准备准备吧,今天晚上是你的订婚宴,最起码得穿一套正儿八经的衣服。”方稠文喝了口放在桌子上的茶,抿了抿嘴唇说道,“头发也剪短一点,今天晚上会来不少人,别给我丢人现眼。”
    方海一脸的颓然,他几次张开嘴想要反对,但是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好像每次当他想要开口的时候,一股无形的压力就已经扼住了他的喉咙,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你出去吧,我和肖遥说几句话。”方稠文说道。
    “好。”方海站起身,拉开书房门走了出去,而宋逸霖粉蝴蝶等人也都跟着走了出去,人家方稠文说的是要和肖遥说话,不是和他们说话,他们坐在边上听着,也不是很合适。
    肖遥坐在了先前方海坐着的椅子上,坐正了身体,看着方稠文,也没先开口。
    “你猜猜,我想要对你说什么。”方稠文笑着说道。
    肖遥摇了摇脑袋:“我不知道,但是我相信你肯定不会夸我长得好看。”
    方稠文先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等笑完了之后,他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开口说:“我见过许多年轻人,其中不乏才俊,贵族,但是你是唯一一个会对我这么说话的人。”
    “那是因为我既不是才俊,又不是名流,更不是什么贵族吧。”肖遥说道,“我就是一个市井小民。”
    “你不是。”方稠文摇了摇头,“虽然我没有调查过你,但是我相信你绝对不是普通人,否则的话,方海是不会把你当成自己兄弟的。他是一个没有朋友的人,以前他认识的那些人,都是一群狐朋狗友,原谅我再一次重复这样的词语。”
    肖遥微笑不语。
    “但是,你是第一个能让他挺直了腰板,和我大嗓门说话的人。”方稠文说道,“我真不知道你的身上到底有什么魅力,好像即便是我的儿子,都会把你当成大哥一样。你的年纪似乎没他大吧?”
    “我刚刚二十。”肖遥老实说道。
    “那我就更加奇怪了,难道你是一个有本事的人?”方稠文问道。
    “我没什么本事。”肖遥笑道。
    方稠文看着肖遥,眼神有些疑惑,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这个年轻人。
    方稠文还想说话,脸色忽然一变,他手中端着的茶杯直接砸在了地上,变成一块块碎片,里面的茶水也都流了出来,浸湿了脚下的地毯,他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脸色似乎有些苍白,刚刚站起身,却又无力的倒了下来,躺在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肖遥微微一怔,接着就立刻明白了过来,快速站起身绕开桌子走到了方稠文的跟前,伸出手掐住了方稠文的手腕,下一秒,脸色就有些难看了。
    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在方稠文的胸口点了点。在手指收回的时候,方稠文的脸色已经缓和了很多,并且恢复了一丝血色,只是气有些喘不匀。
    肖遥掏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烈火针,掏出里面最长的那根,稍微摸索了一下,接着就将银针刺进了方稠文的胸口处,接着,又掏出了第二根针,没有丝毫动作上的停顿,手一扬,第二根针也刺入了方稠文开穴闭穴的三寸处,随后,肖遥才长舒了口气,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珠。
    半分钟之后,方稠文就彻底的恢复了过来,他看着肖遥,瞳孔睁大,很是惊诧。
    “你……你会医术?”方稠文问道。
    “会一点。”肖遥说道。
    “这可不单单只是会一点吧?”方稠文问道。
    肖遥耸了耸肩膀,也没回答这个问题。他觉得自己还是要谦虚些,难道非要自己说出“其实老子医术很牛,逼”这样的话吗?有些不合适啊!
    “看来,你真的不简单啊。”方稠文深吸了口气说道。
    “我很简单。”肖遥摇头,否决了方稠文对自己的感觉,“我简单,单纯,纯洁,洁身自好,好高骛远……最后一个不对,我说顺嘴了,其实我是一个务实主义者。”
    他一本正经,很是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