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章生日
    凌青菀偷听到母亲和大哥的谈话,心头微怔。
    她茫然惶惑。
    而后,梢间的声音渐渐歇了。
    凌青菀轻手轻脚,退回了床上躺着,假装熟睡。她想记起些什么,可是脑海中全是空白。
    她记得她很的时候,母亲为她梳头,她从铜镜里看到母亲慈祥的脸;她也记得,大哥偷偷藏了蜜饯给她吃,看着她一脸温柔;她还记得,她的四弟时常跟二房的孩子打架,一身泥土,却冲她微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
    仅仅如此。
    其他的,就没有了。
    记不起来了。
    “......菀儿怎么办?”她耳边,哥哥这句话久久不歇。
    什么她怎么办?母亲到底想接谁回来?母亲“她”,还是“他”?
    凌青菀思索半晌,然后床幔一撩,朝阳倾泻满床。金色阳光照在金钩上,闪耀着炫目光线。
    倏然透进来的光,让她不适,她下意识拉过被子蒙住头。
    被子却被另外一只手拽住了。
    “菀儿,起来了。”大哥声音醇柔,含笑对凌青菀道。
    凌青菀慢慢睁开眼。
    窗棂和门都打开了,满屋子璀璨金芒,让凌青菀的眼睛微微发疼。她眯着眼睛,问:“什么时辰了?”
    喵的一声,一团黑影突然窜进来,钻到了凌青菀的怀里。
    凌青菀欣喜,轻轻抱住了它。
    这只猫有双墨绿色的眸子,流光溢彩,分外好看。只是,它神态高傲,性格乖佞,除了凌青菀,旁人不敢动它。
    “已经巳初了,懒鬼。”大哥笑道,然后指着初五问凌青菀,“这是安栋那只猫?”
    “是啊......”
    “这猫很古怪呢,我听是从宫里跑出来的,安栋非不承认。”大哥道,“谁碰着它都要挠人,以前安栋还抱到宗学里去炫耀,他的书童和他自己,被挠的满头满手的血痕,大家都笑得前俯后仰。”
    安栋很喜欢猫。
    这只猫,也是别的权贵讨好他,送给他的。具体哪里来的,安栋不知道。
    不过,刚刚得到的时候,他让厮抱到宗学里去,给同窗们瞧瞧,显摆显摆,结果反而被挠的惨不忍睹,成了笑话。
    “从宫里来的?”凌青菀好奇。她的手,轻轻拂过这猫的背脊,好奇打量它。
    它眼眸盈盈如水,似通了人性;毛发油亮乌黑,软滑细腻,似批了件青稠。
    “......我也是听同窗的,谁知道真假。”大哥道。
    他们话的功夫,凌青菀的丫鬟踏枝已经进来,准备给凌青菀更衣。
    大哥就退了出去。
    片刻,凌青菀更衣完毕,坐在梳妆桌前,任由丫鬟为她梳头,大哥复又进来。
    那只黑猫,乖乖伏在凌青菀的大腿上,神态慵懒,阖眼打盹。
    “娘呢?”凌青菀问大哥。
    大哥早已编好了辞,笑道:“田庄上的管事来了,娘去了外院和他们对账。”
    快过年了,家里事物繁忙,大哥这个法也过得去。
    凌青菀知晓他们有隐情,就点点头,没有追问。
    母亲直到晌午才回来,眼睛红红的,又哭过了。
    她上次就这样。
    “外头的风这样大?”凌青菀装作不知情,笑着对母亲道,“娘的眼睛都吹红了。”
    冬天的日头,是靠不住的。
    早起时朝阳温暖明媚,还以为今天是个好晴天。不成想,到了上午就起风,层云流转,遮住了骄阳,天又阴了下来。
    有点冷。
    “可不是嘛。”景氏顺着女儿的话道,“腊月一出门,被冷风灌得就跟只红眼兔子似的。”
    凌青菀哈哈大笑起来。
    丫鬟和婆子们也跟着笑了。
    满屋子温馨笑语。
    景氏暗中松了口气。
    好了今天给凌青菀过生辰,景氏回家后更衣,换了件家常的长袄,亲自下厨给凌青菀下长寿面。
    她亲自揉面。
    凌青菀抱着她的猫,跟着去了厨房。她看着母亲娴熟将面团揉发,然后擀出薄薄的面皮,再切成细丝。
    下面的汤,是昨晚熬好的鸡汤,放了当归、人参等补品,散发出淡淡药香。
    凌青菀喜欢药的味道,吸了口气道:“好香啊娘。”
    她怀里的黑猫,嗷呜一声,似乎应和凌青菀。
    景氏大笑,指着凌青菀和黑猫道:“一只馋嘴猫,又一只馋嘴猫!”
    她心情好了很多。
    很快,面煮好了。
    景氏让自己的丫鬟,端给老太太、二房、三房和三姑娘,另外她让凌青菀的大哥亲自送一碗给祖父。
    热腾腾的面送出去,很快,三婶就亲自来了。
    “菀儿今天过生辰?”三婶笑道,“我还以为要等到初五。”
    “不等了,初五未必有空。”景氏笑道。
    三婶送给凌青菀一个匣子,是支镶嵌了红宝石的金簪,金光熠熠。
    “光金子,大约有一两。”等三婶走后,景氏掂量这簪子,笑着对身边的人道。
    这礼送给孩子,算是重礼了。
    三婶和景氏的交情不错。
    景氏把玩掂量,又给凌青菀瞧了几眼,就把金簪给了凌青菀的乳娘葛妈妈,“帮姑娘收起来吧,别弄丢了。”
    葛妈妈接过,恭敬道是。
    而后,老太太和二婶、三姑姑那边,都是派了丫鬟,送了生辰礼过来。
    她们没有亲自过来。
    老太太送了一匹银红色的缎子,二婶送了两方巾帕,三姑姑送了两双绣花鞋,是她自己做的。
    “......娘,三婶送的礼,是重礼了。”凌青菀看完大家的礼物,感叹道。
    她方才接过那支金簪时,不以为意。如今和祖母、二婶、三姑姑的礼物一对比,三婶的确是很豪阔。
    景氏嗯了声。
    “我嫁到凌家的时候,你三叔才一岁。而后,他大了些,总是跟你爹爹。你爹爹那个人啊,心思最是纯善,很喜欢你三叔,当他像儿子一样。
    我也是看着你三叔长大的。而后,他渐渐大了,你父亲走后,他就不怎么到我跟前了。
    再后来娶了媳妇,老太太那边又管得紧,就越发少了来往。可总归比其他人的情分深些。”景氏道。
    三叔今年二十五岁,景氏嫁到凌家也二十四年整了。
    景氏刚嫁过来,年纪,身体又不好,总是难以有孕,调养了六年,才生了凌青城。
    正是因为成亲之初没有孩子,景氏和她丈夫很疼爱粘着他们的叔子,把他当儿子一样。
    可是老太太不喜欢孩子跟长房来往,以为长房存了坏心。
    三叔年纪,不懂这些,祖母骂也不听,整日往长房跑。后来,凌青菀的父亲去世了,三叔也大了,不好再总往寡嫂跟前凑,就和长房生疏了。
    不过,三叔对凌青菀的大哥和四弟仍是很好。
    三婶也跟他们亲近。
    母亲瞧见三婶送给凌青菀的生辰礼,比其他人重多了,忍不住感叹。
    “哦......”凌青菀不记得这些事。
    她只知道,这个家里除了他们孤儿寡母,其他人都是祖母的嫡系。
    而祖母,跟长房不睦。
    故而,凌青菀静观其变。如今看来,三房还不错,至少三婶是个大方的人。
    晚上的时候,凌青菀的大哥,送了凌青菀一本书,书名叫《四指禅》,乃是专门记录妇儿科医案的书。
    “多谢大哥。”凌青菀大喜,翻看了几页就爱不释手。
    她想连夜看完,又怕母亲不让,故而回了自己的屋子。
    正在灯下聚精会神看着,突然听到有人敲她的后窗。
    凌青菀回神,不由笑了。
    推开窗棂,果然是四弟垫着脚站在窗下,手里拿着个石青玉的盒子,递给凌青菀:“二姐,她们,娘今天给你过生辰。这是我送给你的。”
    她们,是指他的丫鬟们。
    他不等凌青菀去接,直接放在窗台上,连忙跳下去。
    凌青菀要喊他,他已经隐入茫茫夜色里。
    她打开匣子来瞧,是一对红宝石镶金的耳坠。
    “这个,可以三婶送的金簪配着戴。”凌青菀心想。
    她仔细把盒子收起来。原本也想交给乳娘的,可转念又一想,最终还是自己放在枕边。
    凌青菀的唇角,有了淡淡的笑意。
    她心里暖融融的。
    放下盒子,凌青菀重新上床看书。
    她看到了深夜,丫鬟踏枝和挽纱劝她歇息,凌青菀没有理会,只是道:“再添点灯油过来。”
    丫鬟们劝不动她,又不敢深夜去打扰景氏,故而都陪在一旁,跟着熬夜。
    凌青菀直到丑时末,才把那本《四指禅》看完。看完之后,心里总是难以平静。
    四指禅里记录的医案,个个精彩绝艳。
    第二天,凌青菀一直睡到下午才起身。
    到了腊月初五当天,家里提也不提她的生辰。
    凌青菀也没有理会。
    她最近又找了些医书,对着画符。
    “姑娘,这是作甚?”乳娘和丫鬟都吓住了,觉得凌青菀变得神神叨叨的,居然自己画符。
    画符需得高深的道行,否则反受其害。
    凌青菀自己用黄纸画,画坏了撕掉,让乳娘和丫鬟们看得提心吊胆的。
    “我画个祝由符,回头给大表嫂带过去。”凌青菀解释道。
    一开始,画得不好,总是感觉别别扭扭的。一连画了十天,凌青菀画的祝由符,已经和庙里请来的平安符相差无几。
    到了腊月十五,她跟着她母亲,又去了姨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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