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青翼的话完全取信了赵晋和苏芷。
    “那你还记得你之前发生的事情吗?”苏芷问道。
    孟青翼捂着脑袋,他用力地摇着头,他宁愿他什么都记不住,记不住的话他就可以假装那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那么对于他来说,一切都可以重来。
    想要做的事情,心爱的女人……
    可惜,他没有忘记,甚至在他想要遗忘的时候,那些作恶的记忆便会主动跳出来刷存在感。
    他们叫嚣着,这就是曾经的你,就算你失去了记忆,也是你,恶是你做的,心爱的女人是你放弃的!
    你就是你!
    “曾经经历过的就是你的记忆,你别试图去遗忘,你忘不掉!要是再这样强迫自己,我只怕你会更加难受!”
    作为同样是黑衣女人术法的受害者,苏芷特别清楚此时孟青翼心头的感受。
    因为他现在正在经历的就是她曾经经历过的。
    甚至因为黑衣女人对她能力的忌惮,对她所下的禁锢还要更深好几个层次。
    所以让她在走出来的这个过程显得更加的漫长与难过。
    不过这一切都过去了,她不是已经走过来了吗?
    风雨过后,总会有彩虹!
    “我不想回忆,可我忘记不了!”孟青翼有些痛苦的皱眉。
    “没关系的,学着接纳它,如果是错的,那么现在的你已经清醒,你还有机会可以纠正这个错误。
    如果是正确的,那么你也可以继续坚持做下去。一切都刚刚好,一点儿也不晚!”
    “刚刚好,一点儿也不晚。”孟青翼像二愣子似的重复着苏芷的话。
    眼神里充斥着一股浓浓的绝望,然后很快,那股绝望又被轻松取代。
    苏芷熟谙心理学,自然明白他此时的心路变化。
    知晓他已经从自我嫌弃走到了一个自我接纳悦纳自我的环节之中,这才是真正走出了黑衣女人给他设下的所有禁锢,也让他终于完全地找回了自我。
    孟青翼完全恢复曾经的意识之后,他愣愣地看着苏芷,呐呐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他们下次再这样对我……我是不是还是会中招?”
    苏芷摇头:“当然不会了,这就好像一种病毒一般,只要你被感染过一次,那么你的体内就会产生抗体,下次不管她段数再高也奈何不了你!”
    “好,那就好!”孟青翼紧握拳头,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她知道她这是想要报仇的想法。
    这样的过程她也经历过,只是她因为此时正在逃亡,所以不自觉地就自动将这般情绪给屏蔽了。
    她向来都是聪明人,不想做这些无用功!
    不过孟青翼如果有这样的想法的话,苏芷选择不去劝阻。
    其一他有这个机会,其二他有这个能力。
    其三,身为男子汉,如果明知道有人想要伤害他而仍然选择不还手的话,那么岂不是显得他太过懦弱了?
    他相信孟青翼不是孬种!
    所以等到孟青翼心里的仇恨值拉到最大的时候,苏芷开口道:“现在你已经摆脱了他们,你打算怎么做?”
    “杀了她们!”
    这里的她们包括了玉叶公主和黑衣女人在内。
    “建议你报仇可以,但是不要太着急,而且最好是暂时不要让他们发现你已经清醒了,否则以她们的小心谨慎,恐怕你无法接近他们!”
    孟青翼晓得苏芷这话不是骗人,他急切地追问,他应该怎么做?
    “现在你还要追杀我们吗?”
    “不追了,这件事情对于某些人来说很重要,但是对于我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甚至我从头到尾一点儿想要捉拿你们的意思都没有!”
    孟青翼大方的承认。
    不管是现在清醒的他,还是从前浑浑噩噩的他,从来就没有过想要伤害他们的心思。
    不然这一次他的手下发现他们的行踪,他也不会谁也不告诉自己一个人追出来了。
    “建议你找个借口回京,然后假装失忆接近她们,然后弄清楚她们到底想要做什么,再出手,以免又上了别人的当!替别人当了枪手都不知道为什么!”
    现在的京城可不是一般的乱。
    像孟青翼这般有杀伤力的现成武器,一定会有非常多的人想要将其握在手上,成为大杀器。
    但现在的孟青翼却不是他们能够轻易掌握得了了。
    “多谢赵夫人,多谢赵大人,在下告辞,你们一路保重!”
    完全清醒后的孟青翼已经根本不在乎他们到底往哪个方向去了。
    他非常清醒,他们之间只有情谊,从未有过仇恨。
    先前他与他们的疏远全都是被人所设计的,如今的他想要清醒过来。
    他不要再像从前一样浑浑噩噩地被人当成杀人的刀使用。
    就在两方人马擦肩而过的时候,赵晋突然开口:“我们去东南,你有什么好建议吗?”
    “东南?是福宁府还是闽州府?”
    “谁知道呢,哪里的追捕力度小,我们就往哪儿去。”赵晋耸耸肩。
    “闽州府别去,那里已经被摄政王完全控制住了。没有外人能够安然地插入其中而不受伤害。
    而且你们可能有所不知,我一直怀疑杜一清其实从来都是摄政王的人,他从来都没有换过效忠的主子。”
    他只是想不到皇上为何会愿意一而再再而三地选择相信他,而且赋予他重任。
    不过不管怎么样,现在他的命运和他的使命已经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也不想再去管那么多!
    但是该给赵晋他们提醒的他却还是得提醒到位。
    “你的意思是说福宁府可能会好一些?”赵晋挑眉。
    其实他没有说出来的是,福宁府自从被他将刘作一行人给收拾掉之后,换上的都是他的人。
    所以他一直以来比较倾向要去的地方都是那儿。
    不过孟青翼却还是摇了摇头。
    “福宁府不如佛鼓镇,据我所知,佛鼓镇那位县令要比任何人都正直!”
    高县令!
    这个名字苏芷倒是记忆尤深。
    赵晋亦如是,谢过孟青翼,彼此再度道别,互相道一声保重,心里突然都开始清醒,可能彼此以后见面的机会会寥寥无几了,毕竟两方已经完全撕破了脸。
    孟家依然是站在皇帝那一边的人,他们没有反抗的权力。
    “要是下次再见,或许我们还会是敌人!”
    孟青翼有些心酸。
    “不必留手!”赵晋轻笑。
    他认可了孟青翼这话,只是他不喜欢孟青翼那番感慨之中的英雄末路的味道。
    “放心!”
    这次互相调头,再也没有人回过头。
    赵晋将人都隐入密林之中后,派出了阿戌先去跟着孟青翼。
    他轻声吩咐:“看看他是否北上?”
    苏芷挑眉:“你不信任他?”
    “我信任,不过为了百分百保证我位的安全,我仍然要告诉自己不要轻信他人,否则会将自己和亲人朋友置身危险之中。”
    信任是可以信任,但是不能盲目地信任。
    信任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阿戌点头,飞身而去。
    而阿酉则被继续派出去打头阵。
    他负责一路上的勘察,将一些可能隐藏的危险给清理掉,又或者是为了用他最为敏锐的触觉去感知朝廷走狗对他们的追捕。
    然后也顺便替他们寻求最好的打尖住宿的位置。
    一路上他们便就是这样小心翼翼地按着脚步一点一点地往前走。
    一个个都走得非常的保险,谁也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唯恐一小步便会带来灭顶之灾!
    本着这份小心,他们终于在一月末的时候到达了东南佛鼓镇。
    苏芷在失去记忆之前,对这里印象深刻,但是在记忆缺失之后,便对这里再无感觉。
    这会儿记忆回归,看到那些熟悉的建筑,还有一些熟悉的人群,她一下子便想起了曾经在这里经历过的事情。
    看着那些人脸上的痛苦之色已经被欣喜与平静代替了,苏芷的心里很高兴。
    这就意味着他们的日子总算是好过起来了。
    看来高县令还是很有本事的!
    这也让她不再后悔曾经帮助过他们的事!
    几个人走进平静的镇子里,才绕了一圈,便立刻被一群人给围上了。
    赵晋等人不认识他们,手一挥,云柏等人都拿上了长刀。
    但是苏芷瞧看着他们,却一下子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刘大伯,齐大婶,花大姐,怎么是你们!”
    “哎哟,刘老头子,不要动手,不要动手,这是咱们恩人回来了。是恩人!”齐大婶眼圈一红便哭出了声音。
    苏芷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掩了掩眉头道:“齐大婶,说什么恩人,不过是当时……当时恰好有办法罢了!”
    “不,不,不,当时我们也以为恩人您是碰巧,但高县令高大人都跟咱们说了,您是菩萨心肠,特地大老远地从京城赶来,就是听说了我们这里有疫症,您就是专门来替咱们治病的,您就是天上的仙女,人间的神医!”
    齐大婶捧着苏芷就是一顿狠夸。
    苏芷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她不好意思地往后躲了躲,抿着唇道她只是做了她该做的事情。
    其实旁的也没有什么。
    大家围着赵晋一行人问好,然后齐大婶回过神来问苏芷道:“恩人这是来看我们的?”
    苏芷眨眨眼睛看向赵晋,这有些话她该怎么说。
    其实当初她虽然费尽心思救了他们人,但是其实她根本就没有将他们放在心上。
    她刚刚能够一口气喊出他们的名字,也只是利益于,她这个该死的破记忆,居然好像复制和粘贴一样,一下子突然就能够喊出他们的名字来了。
    并不是如他们所说的一般一直惦记着他们。
    她一犹豫,齐大婶便更加肯定了她的猜测,高兴得一张发黄的脸都开了一朵花儿,忙不迭地吆喝着将他们一行人迎到自家院子里去,让他们在那儿吃顿饭。
    苏芷刚要推辞,却被齐大婶一把拥着往前走了。
    看到他们如此的热情,她心里想要解释的话便咽了回去。
    此时已经无关乎欺骗不欺骗了。
    关键人家现在心情这么好,她要是贸然解释,这若是说清楚了,倒还好,说不清楚岂不是伤害他们的感情吗?
    这样扫人兴致和扫自己兴致的事情她都不喜欢做。
    由着她这样的想法,那边热情的人群已经将他们给淹没。
    大家都纷纷围着她问东问西的,苏芷也就将自己这一路来的见闻以春秋手法来删删减减地说给他们听。
    这期间苏芷在与他们对话期间,发现还有好些人留下了当时疫症治好的后遗症。
    她一时技痒,想着闲着也是闲着,便抽出银针又给他们扎了一通。
    一个个腰酸背痛的后遗症病人一下子整个人都轻松了。
    他们对于苏芷就更是感恩戴德了。
    后面所有的事情都不用她再多说,便一个个地全都主动起来了。
    回家将自己家里最好的东西全都拿了出来,献宝似的献给苏芷等人。
    苏芷花费了好一番心思,才将热情的他们给制止住。
    开始她没搞明白,一直在委婉的暗示他们,请他们回家去。
    但是大家太过热情了,全都没有反应。
    然后她在赵晋的暗示下明着说她累了,想要歇息一下。
    然后所有的人一瞬间便都消失了。
    只留下齐大婶一家人,带着她在院子里转圈儿,问她有没有喜欢的房间,喜欢哪间都可以给她安排,为她换上新的被襑。
    苏芷愕然。
    其实对于一个已经睡了无数天山野和马车的她来说,有一间硬硬的木板床睡着,她都觉得那是福气了。
    所以她并没有多说话,而是问他们有没有空房间。
    齐大婶是个妙人儿,立刻会意给她安排了两间,果然给他们换上了新的棉被垫被。
    还是刚刚晒过太阳的,散发出清新的太阳的香味。
    真好,一切都很美好。
    在这样极其温馨而又热情的环境下,苏芷一觉睡了过去。
    她从未有如此时这般睡得香甜,她漂泊许久累极的心终于寻到了温暖的港湾,暂时停留下来,睡一觉!
    然而睡得好的也只有她一个人罢了。
    其他的人又哪里能够真正睡得着,睡着好?
    毕竟上次他们一行人乘船从佛鼓镇经过的时候被高一铭拦截的事情大家都没有忘记。
    大家都不怀疑这个镇上的百姓是真心待苏芷好的,但是却也不能不防备着高一铭万一哪根神经没有搭对,又去找人来捉拿他们,或者不动,但是将他们到来的消息传播出来。
    那么这一路上他们所做的掩饰行踪的布置就全都白费了。
    所以赵晋将人分成两拨,一拨人休息,一拨人连夜来守在县衙和小镇的四周,注意着所有人的动向。
    “务必要暂时性切断小镇与四周的通信。”
    这事儿大家都不是第一次干了,所以做起来也是熟门熟路的,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勉强。
    一夜过去,终于到了白日里。苏芷一觉醒来,赵晋已经起来并且精神抖擞地守在床前看着她。
    “你睡得还好吗?”
    “嗯,睡得还挺好,你……你没睡吗?”苏芷抚着赵晋双眼上的黑眼圈。
    “没怎么睡,小睡了片刻。”
    赵晋倒也没想过要撒谎骗苏芷,便照实说了。
    “嗯,不如白日里你睡一下,我来看着,你放心好了,这个小镇的情况我很熟悉,镇民们都是真的热情,他们不会做出对我们不利的事情。”
    苏芷的自信感染了赵晋,不然他最放心不下的却并不是那些看起来赤诚的镇中百姓,而是高一铭一人。
    “我记得他的父亲乃是闽州府的知府,算是摄政王最忠诚的卫士,他们父子俩大概也是同样的心思!”
    “高一铭也不会,如果会的话,当时在镇子口他就不会让我们进来,既然进来了,你就该放心。
    不过你在外面布置一些人手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这个镇子的外面还是有着很多让人防不胜防的东西,你如此严防死守也是理所当然!”
    多防备一分,就多一分安全!
    赵晋并不明白苏芷为何会对高一铭那么有自信,不过想来这其中应该也是发生了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而此时他可以不相信高一铭,但是却选择相信苏芷。
    他相信娘子不会有错!
    在这样的认知之下,赵晋也睡了过去。
    在他睡着的时候,齐大婶家里来客人了。
    “果然是你,昨日我的手下来报说是你来了,我还不信,没想到……”来人举着手指在那里认真的掰着。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六个月……天啦,都快一年了。不过你却还是这么年轻,就跟当初的你一模一样!”
    苏芷看着他情绪如此外露,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高大人之是不是在怪我到了你的地盘上,却没有第一时间去拜访你这个山头?”
    “岂敢岂敢,这个小镇里的人,包括我,都是你一力救下的,就像他们所说的,你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恩人上门来,我不仅没有及时迎接,扫榻以待,还这么晚才上门来拜访,该是我的错才是,还请赵夫人原谅则个!”高一铭作势拱手行礼。
    苏芷又是笑,她微笑的模样感染了在场的人,气氛一时之间极其的轻松自如。
    而高一铭在一阵撮科打诨的叙旧后则道:“对啦,我听说你们在北边犯了点事儿!”
    苏芷心头“咯噔”一跳。
    她原以为东南偏居一隅,又是摄政王的地盘,顺和帝应该还不至于把消息传到这里来,她还能再瞒两日,但没想到,他的消息竟然如此灵通。
    她垂下眼眸,用眼角的余光看着高一铭,他面色平静,她看不出来他到底意欲何为,但苏芷的心神却在不知不觉地戒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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