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里建有专门的暖房,宫中花匠们平日里都是在暖房里把花种培育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呵护着,等到它终于盛放之后在白天将其搬出来,到了日落时分天气冷下来之后又搬回去。
    每日里如此反复,一个偌大的御花园便需要几十人才能够勉强够用。
    而怜儿便在这批看花护花的宫女之间。
    她正俯身为一株刚刚端出来的牡丹除草,便听得身旁有人推了她一把:“快,快起来见记,皇上携贵妃娘娘来了!”
    她站起身,然后直勾勾地看向不远处,一身明黄龙袍的威武皇上拥着娇小玲珑却又明艳动人的宁贵妃娘娘逶迤而来。
    那身枣红色贵妃大妆的裙摆拖得长长的,身后跟着四个小宫女轮番上前替她牵着裙摆。
    怜儿看得愣住了,这是她见过的赵夫人最高光最美艳的时刻了。
    这一身奢华名贵的贵妃袍衬着那精致的妆容,将她整个人映照得无双美丽。
    这是一向喜爱素雅风的苏夫人从前从不曾展露在他们面前的那一面。
    “阿宁,你瞧瞧这株牡丹可还好看?喜欢吗?”
    苏芷轻笑:“喜欢!”
    “喜欢就好,这是朕特意让人替你栽种的,你便如她一般,开放得肆无忌惮,又美艳无双!”
    顺和帝看着阳光下美得不可方物的苏芷,也是一脸惊艳。
    往日里她的长相主足够惊人了,只是不如此时这般打扮,如今经过宫女们的精心装扮,美得让他移不开眼睛。
    难怪,难怪他这般冷静自持,以自律冷情著称的人也忍不住动了巧取豪夺之心。
    宁肯舍弃赵晋那般优秀忠诚的臣子也想要将其拥入怀中。
    她值得!
    苏芷弯腰抚着那朵开得壮硕而美丽的牡丹花,看着那花瓣层层叠叠,一圈又一圈地向外扩展,如同海上的波浪似的,又如那九天云霄之上的云纹,果然很美。
    而顺和帝瞧着牡丹花却又有不一样的感觉,脑子里蓦然想起了一句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不过这句话实在是不雅又不吉利,只在他的脑子里停顿了一会儿,便立刻就被他挥散开来。
    “你便是看着这朵花儿的人吗?你叫什么?”苏芷眼见面前跪了一堆的宫女,打心眼里瞧着不舒服,她不知道为何,并不喜欢这样的场面。
    虽然这些日子在宫里日日都能看到,可是她就是习惯不了!
    此刻手一抬就托起了那离得牡丹花最近的小宫女。
    她生着瓜子脸,眉眼清秀,眼眸清亮,低眉垂眼,看似楚楚可怜。
    她心里莫名生出几分怜惜之意。
    怜儿被苏芷点名,有些激动起来,看来就算夫人失去了记忆,但是还是能够与她产生亲近之感,说明她的记忆只是被暂时封存了,其实并没有真正从脑海里遗失。
    她有些激动,忍不住就想要扑进她怀里好生地哭诉一番她的经历,告诉她,她的真实身份。
    但转转念一想,此刻不行,此刻断然不行,她的身旁还有皇帝在侧,立刻将所有不应该出现的情绪按压下去,力尽温和从容地答道:“回贵妃娘娘的话,是的,是奴婢所护。”
    “种得好,我瞧了这花儿觉得心情好多了,重重有赏!”苏芷瞧了一眼,觉得这个小宫女好生眼熟,但是在脑海里一搜,却又是空白的,她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
    就好像她看到先前那个黑衣女子一般。
    明明似曾相识,却又不知从何认识。
    其实不仅仅只是这件事情,这些日子她都有过这样的感觉。
    看到一些器物,看到一些书籍,看到一些药材,她都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记不起来。
    她是不是病了?
    她握住怜儿的手走到顺和帝面前:“皇上,这个小宫女的手艺不错,臣妾可否将她带到身边来?”
    顺和帝看着她这般,还以为是因为她喜欢那株牡丹花而有此行为,自然是颔首同意:“随你!”
    不过是一个小小宫女,这离得他对她的纵容底线还远得很。
    苏芷将怜儿要到身边之后,便没有了什么兴致,便随全在里面逛着。
    此时怜儿看到不远处的花圃里她种植的那些草药,忽然灵机一动,将她往那边领去。
    “这些是什么,哦,我认识了,这是三七,这是苍耳子,这是厚朴,这是鱼腥草……它们不都是草药吗?怎么堂堂皇宫的御花园里还种着这些东西?”苏芷虽然这般问着,但心里却莫名的兴奋起来。
    看着顺和帝的眼眸也亮闪闪的,充分展示着她的高兴。
    “那么阿宁喜欢吗?”顺和帝顺着她的思路问道。
    “喜欢不喜欢的倒是说不上,只是奇怪罢了,不过这味儿倒是挺好闻的。”
    苏芷绕着那草药园子走了两圈,然后扯了几把鱼腥草道:“皇上这几日不是地龙烤多了,有些上火吗,先前还说要宣太医来着,我瞧着还是少吃药为好,俗话说得好,是药三分毒,今日我就替皇上做一碗下火的吃食!”
    顺和帝来不及思考苏芷是怎么突然想到这一出的,就被她话中表现出来的心意给震惊了。
    她说她愿意为她素手做吃食。
    “那自然是极好!”
    他拢着皇袍在一侧,看着苏芷将衣袖挽起,然后弯着腰采起鱼腥草来。
    怜儿看着,也忙着与她一道采摘。
    不过一刻钟,两人就采了一小篮。
    苏芷拍拍手,立刻就有宫女打好了水来替她净手。
    苏芷的兴致来了,就嚷着要洗了去做菜。
    “眼瞅着要到用膳的时辰了,皇上不用陪臣妾了,自己去忙,臣妾自行去准备!”
    顺和帝看看四周,笑着应了。
    带着一行大内侍卫离开,只把小马子公公留给了她。
    怜儿和小马子对视一眼,小马子朝他摇了摇头,示意她克制住,千万不要说不该说的。
    这边的交流还没有完,御花园的另一头就走来了一道粉红色的身影。
    苏芷定睛一看,不认识,也不眼熟。
    她便没有了再看的兴致,提着小菜篮转身就走。
    “呵,我当是谁这大冷天的有闲情逸致逛御花园了,原来是新晋升的宁贵妃姐姐。臣妾刘婉莹,原先乃是玉容宫侧殿的才人……”
    刘婕妤那话一停,她身边跟着的一个长脸宫女立刻尖着嗓门接过话头:
    “婕妤娘娘,您如今可不再是才人了,昨儿个夜里您可是受了皇上宠爱,晋升成了婕妤娘娘了!这好歹也是一宫之主了!”
    听着那话里面满满的骄傲,苏芷皱了皱眉。
    有些蒙逼且茫然地看着她们主仆二人,然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你们这是在炫耀吗?”炫耀昨天夜里皇帝睡了她,然后晋升了名份?
    这关她什么事,她根本不关心好吗!
    她坚持背着小菜篮要走,可是这刘婕妤所站的位置正是她要回宫的必经之路。
    人家就那样杵在那里,并没有要让行的意思,她只好出声打着商量:“刘婕妤麻烦你让让可以吗?”
    刘婕妤不说话,只是笑着,还福了福身:“贵妃姐姐,臣妾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要与姐姐说说话儿,姐姐就不能通融通融几分?”
    苏芷冷冷地道:“不好意思,我赶着回去给皇上做菜!”
    刘婕妤冷笑:“做菜?贵妃姐姐要做什么菜,莫不是就这白生生的东西?啧啧,好像这上面还有泥呢!”
    “与你何干?”苏芷才没有心情与她们这群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人玩弄这些心眼,她不让她也不生气,她只往旁边走去。
    可旁边的空隙早就让刘婕妤身边那个贴身宫女给挡住了。
    而且她胆子还赁般大,苏芷往左,她就往左拦着,苏芷往右,她就往右拦。
    “让开!”
    苏芷瞪她一眼,真是个讨厌的家伙!
    她气不过,不雅的翻了一个白眼,想要折回去,从刘婕妤的身侧穿行。
    那里种着一棵海棠树,但因为时节未到,此时已经只剩下光秃秃的黑树枝。
    她想着贴着那树枝绕过去也是可以的,只是今日这一身好看的衣衫恐怕要被毁了,无所谓,反正顺和帝为了讨她的欢心一口气让尚衣局的人给她做了十几身冬装,还不加现在正在做的春衫。
    总之她现在最不缺少的就是衣衫了。
    只是她想得太美好,当她人刚往那儿一钻时,身后刘婕妤的宫女不知怎么的突然间就绕到了她身后,还神不知鬼不觉的推了她一把。
    苏芷没料到有这么一出。
    她想着这些人再怎么厉害,最多也就是用言语打击一下她,却不曾料到她们的胆子还真是挺大的,居然真的敢向她下手。
    是实在觉得她的脾气太好,还是不害怕顺和帝的怒火?
    不过此时她被夹在树枝与刘婕妤之间,又被黑手一推,踮着的脚尖失去平衡,眼看着就要摔落下去,一面是海棠树尖尖的树枝,一面是刘婕妤软乎乎的身体。
    苏芷连想都没想就直接倒了下去。
    “啊……”接着便响了刘婕妤那高频率的尖叫声。
    她身边的宫女慌忙扶住她,不让她摔倒。
    苏芷却是借着她身子这么一堵倒是让她止住了颓势,然后站稳了。
    待她扶住树枝完全稳住身形之后,这才发现刚刚大叫一声看似好像没事的刘婕妤此时已经倒在地上,而她的手指向前,好像一个正在推倒她的动作。
    她惊了一跳,然后便听到一声老鸭般的噪门:“皇上驾到!”
    她怔了怔,看向那个已经在近前的顺和帝。
    看他行进来的方向和距离,怕不是将她刚刚碰到刘婕妤,然后她摔倒的事情全都看在眼里了吧。
    她反应过来,终于明白了刘婕妤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嘿……真是有趣!
    她心里起了一丝逗趣的心思,也不把手放下来,而是就着那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朝着顺和帝道:
    “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顺和帝站在原地看着,见她行礼,上前一步,抬手扶住她。
    “你身子还没有好利落,行什么礼!”
    “礼不可废!”苏芷几乎是条件反射说出四个字。
    顺和帝一下子愣住了,这语气,这话儿就跟苏芷出事那天在他面前所说的一模一样!
    当时听到觉得也没什么,毕竟是符合苏芷的脾气的,但是如今她已经不是苏芷,而是他精心给她安排的新身份——宁贵妃,她竟然还是这般说话,难道有些事情竟然就是那样无法避免的吗?
    顺和帝一时之间心里难以接受,面色便略略沉了沉,看向刘婕妤时,神色冷冰冰的道:“你没事吧?”
    这番模样看在苏芷和那倒地未起的刘婕妤眼里同时有了一样的情绪。
    苏芷认为他可能还是护着刘婕妤的,毕竟她们两个人在他眼里都是他的妃,而照他刚刚看到的东西来说,毕竟是她推了刘婕妤,再怎么说也是她错了,所以他黑脸她也认了!
    而刘婕妤则是认为她与她那贴身宫女的计谋成功了。
    她让这个一进宫就备受宠爱的宁贵妃吃了一记暗亏,让她在皇上面前的形象变得不好起来。
    她很开心!
    只是此刻她却只能装出一副委屈而又得维护着好姐妹的模样。
    “皇上,臣妾无事,就是……摔得有些疼,但是想必上点药就没事了还有,还有……刚刚贵妃姐姐推我想必也不是故意的,还请皇上莫要怪罪贵妃姐姐才是!”
    顺和帝扬了扬眉:“哦,你真是这么想的吗?还是只是故意当着朕的面演戏呢?”
    刘婕妤一听这话有些不对味啊,怎么对着她不像是爱护问候,而像是责备质问呢?
    她一时之间心头有些乱,不由得低下眼眸点点头:“臣妇真是这么想的,虽然贵妃娘娘推了臣妾,可是臣妾复苏皇上疼宠于她,臣妾愿意为了皇上不与贵妃姐姐计较!”
    “哦,你真是大方,那么起来,待会儿宣个太医给你看看诊,这几日就安生歇息着,朕晚上就不去扰你了!”
    “啊……皇上,皇……上!臣妾没事的,臣妾没事的,皇上来看臣妾,臣妾想必一下子就好!”
    “下去吧,好生歇着!还有这身体摔着了,以后就莫要再往这御花园跑了!免得再被你这莽撞的贵妃姐姐碰了撞了,恐怕就没那么容易养好了!”
    “皇上……”刘婕妤不是笨人,听到这里,哪里还有什么听不明白的。
    皇上这样说不是已经看出她在假装了,那么就是看到了这是她设计的局,他看穿了,所以他不高兴了,拿这件事情惩罚她。
    当然也还有另外一层原因,皇上并不知道这一切是她与宫女故意设计,但是不管宁贵妃是对是错,是真推她还是假推她,他都决意护着她。
    这就是他要展现给皇宫各宫妃嫔看的事情!
    她捂着脸颊嘤嘤哭泣,她做错了,她错了,她不该这般的……
    “还愣着干什么,刘婕妤伤得那么重,小李子,你还不赶紧让人送她回宫!”
    顺和帝说着,在他们转身的时候又道:
    “对了,那玉容宫太大了,你这般伤着,恐怕那么多宫女你也管不过来,还是住回你的偏殿去吧。”
    “皇上……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刘婕妤哭得梨花带雨。
    顺和帝冷哼了一声。
    亲自上前扶住苏芷,手指在她鼻间处轻轻刮了一下。
    “调皮,你是真推了刘婕妤还是假推的?”
    苏芷退后一步咕噜着:“真谁又怎么样,假推又怎么样?”
    如今这事儿一传开,这宫里头各宫妃嫔的明枪暗箭只怕都要丢到她身上去。她哪里有那个资格去想这件小事?
    “你不高兴呢?”
    “谁会高兴被人立做靶子?”苏芷嘟囔着。
    “错,朕是真心护着你,怎么叫立靶子,你试着立起来,你看看有谁胆敢朝你身上射箭?”
    顺和帝严肃起来。
    那浓眉阔眼显得格外的威严,这便是皇帝的威仪,不怒自威。
    苏芷低头垂眸,却不答话了。
    她再说下去,顺和帝不过又是一连串的承诺和各种各样的好听的话罢了。
    她都听腻了,记忆中,好像还是某个人说的情话最动人,会让她脸红,也会让她心动,还会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要更喜欢他一些。
    可惜那个人不是他,不知道他是谁呢?
    藏在她的记忆深处,她对他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这边顺和帝带着苏芷回宫,将她安置到内殿里去看书写字,他就叫来了小马子,问明白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在得知苏芷还的确是很清白之时,顺和帝突然叹息了一声。
    “唉,终究还是我想多了!”他还以为是苏芷在吃他先前召刘婕妤侍寝一事,所以故意在御花园里她的茬了,可没想到的是,不过是刘婕妤那等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在狐假虎威地妄想要欺辱他此生最爱的女人。
    “将那宫女抓住扔到御花园鞭打九九八十一下,再扔到后宫等死!”
    “是皇上!”小马子一点儿也不好奇,在他看到那宫女朝苏芷下手的时候,心里就已经为她设计了十多种死法,当众鞭打,接着曝尸而死,这是最不体面的那一种,可见顺和帝的怒气有多浓厚。
    当然这里面或许不仅仅只有对那个宫女的恨意,同时还带着一种对宁贵妃的无奈。
    原来她并没有吃醋,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他想多了!
    玉容宫刘婕妤身边的宫女兰艳被鞭打曝尸之事,很快就在宫里传遍了。
    刘婕妤躲在玉容宫偏殿的小房间里紧紧地裹着锦被,捂着脸哭哭啼啼,嘴里真念叨:“阿艳,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本不应该死的,本不应该!”
    如果不是她一夜承宠,兰艳就不会动了那等不好的心思,撺掇着她要以一己之身去挑战最受宠的宁贵妃,如此又怎么会出现这种事情呢?
    “婕妤娘娘,你也别太自责了,其实我告诉这件事情与你无关,是兰艳自己受了皇后娘娘的好处,故意过来挑唆你的,在你去御花园之前我们都看到兰艳去坤宁宫了!”
    “就是,婕妤娘娘,如果不是兰艳撺掇您,您现在可还好好地住着玉容宫的主殿,何至于又搬回这里来?”
    “如今还害得娘娘得不到皇上恩宠……都是兰艳那个小贱蹄子!”
    “也怪那一位……”这人的话说得太过于隐晦了,所以哭得稀里糊涂,大脑缺氧的刘婕妤根本没有想到她说的是哪一位?
    但是想想恐怕是指坤宁宫里的那一位,也有可能是指宁贵妃,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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