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客已经到了!”赵晋指向正厅的方向。
    黑沉沉的天空中,那处是最亮堂的,数盏角灯点亮着,里面隐隐有人影晃动。
    “贵客,什么贵客?”
    “南诏来人了!”
    听到南诏来人的时候,赵灵尚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苏芷笑:“南诏无非就是派些使臣过来,不过这礼不是已经送过了吗,怎么还要再送一次?难不成太皇太后和白泽还分开送礼吗?”
    这样也不对呀,她昨日明明就已经看到过两人分别派人送来的礼,都是厚礼,这会儿生辰都已经过了,还来人是什么道理?
    她想不通,赵灵就更想不通了。
    对于母亲和哥嫂的南诏之行,她所知甚少。
    应赵母的要求,赵晋和苏芷甚至并没有把赵母的真实身份告诉他们姐弟俩。
    倒不是赵母怀着别样的心思,而是她还没有想好该怎么解释这些事,因为她发现这样的身份如今才被发现,对于赵晋而言倒不像是助力,反而还有一层烦恼在里面。
    故而她不想再给赵灵和赵煦添上一层麻烦。
    现在的日子有吃有穿,有住有书读,就已经很好很好!
    他们也都不是爱慕虚荣的人,有些身份对于他们而言就是累赘!
    “她老人家来了!”赵晋握住苏芷的手,将她往外拉。
    苏芷大惊:“在哪儿?”
    “娘已经将她迎到厅中,她老人家是乔装打扮而来,事先也没有给过消息,母亲原以为只是来送礼的, 可没想到……”
    哪里知道她那样尊贵的身份,又是以这样的高龄居然会大老远的跋山涉水地来走一趟?
    苏芷缓了缓,方才镇定一些,瞧了瞧赵晋,只见他穿着的还是今日待客的喜庆衣衫,锦青的颜色,右衽长袍,很贴合他儒雅温文的气质。
    再看自己和赵灵的衣裳,还好倒也没有什么失礼的,她还是顺手替赵灵扶正了发簪后才与赵晋一并跟上去。
    “不是,大哥大嫂,到底来的是什么人,怎么值得你们如此重视?”
    在赵灵眼中的大哥大嫂一向都是沉着冷静,淡定自持之人,有时候她甚至有一种天崩塌于前,他们都会面不改色之感,但现在的他们很不寻常!
    “你去了看了便知道了!”苏芷回头来拉她,三人脚步匆匆地赶到正厅。
    厅里装饰着喜庆的布置,大红灯笼,红布珠帘,烛灯照了一排,将大厅照得亮如白昼。
    三人到达的时候,里面已经上演了一幕赵母和南诏太皇太后相认的感人场景。
    此时两个长辈已经分别坐下,两只手紧紧地交握着,无声地倾述着她们分别这些日子以来对彼此的牵挂。
    “大半年了,哀家就一心牵挂着你是不是还好,听着阿泽说你今年满五十整寿,想着……越想越是想来,哀家这辈子,活了六十多年,统共也就只冲动了这么一次,阿慧你就别再责备哀家了!”
    太皇太后的声音里有着浓浓的喜悦,又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苏芷听得心头暖融融的。
    若不是亲眼听见,有谁会相信,面前这个温慈可爱的老太太会是南诏国无上尊贵的太皇太后,又有谁会相信她居然会对着自己的女儿撒娇。
    所说的老小老小,越老越小恐怕就是这个道理吧!
    “娘……”赵母被太皇太后的话堵得脸红红的,她原想反驳两句,说她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外出,日行颠簸,要是真累着了,那可怎么办?叫她怎么能不心疼。
    可是看到她健健康康地原模原样地站在她面前,一双眼睛虽老,却精神奕奕的,以后她看着就有无限的感慨。
    再加上她嘴唇上扬,露出来的那抹喜色,足可看出她的确是快乐的高兴的。
    赵母就不忍心再说更多的话,这是她的母亲呵,她能为她做到这一步,说明她心里是真有她的,就好像她会为了她的三个孩子做出一切让人无法相信的行为来一般,女子本弱,但为母则强。
    她偷偷地抹着眼泪,转眸间才看到站在门口的赵晋三人。
    “你们来了,快,快些来见过你们的外祖母!”
    “外祖母!”虽然背着人,赵晋与苏芷从来都是以太皇太后称呼之,但是当着赵母的面,他们却还是要唤一声外祖母的。
    皇室之家,也无外乎亲情!
    两人喊得寻常,但对于赵灵来说,这却是一个了不得的消息,不是说来的是南诏的太皇太后吗?且不说她为何一大把年纪冒险闯入他国国境,就只说为何她对自己的母亲这么好,还让大哥大嫂唤她外祖母……
    “难道……难道您就是我娘的娘?”她不敢相信地望着太皇太后,稍显稚嫩的脸上带着无处安放的惊讶。
    “丫头……你就是哀家的乖孙女儿灵儿吧,来人啦,将哀家特地为灵儿带来的南诏雪山蚕丝锦拿上来!”
    手里被强塞了一团布料,只看表面,碧翠的颜色,翻看之间似有隐隐的光亮,流光溢彩,赵灵看得连连惊叹,却又有些傻愣愣地再度发问:“您……您,真是我们的外祖母?我娘的娘?”
    刚刚他们谁都没有回答她,她就是要一个明确的答复!
    她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自己的外祖母了,他们都说她早早便离世了,可是现在……
    太皇太后看着面前这个长相清研,模样娇俏的年轻姑娘,瞧那眉眼,竟像极了她年轻时候的模样,她心里涌出强大的慈爱之心,站起身来,一把将她揽住抱进怀里,抚着她的头发轻声道:
    “傻丫头,哀家就是你的外祖母,这么些年,是哀家没用,没能及时找到你们母子三人,以至我们骨肉分离这么多年,苦了你们了!”
    赵灵瞬间泪崩,泪珠子像断了线的夏雨一般不停地滚落下来,砸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上。
    看得太皇太后心疼不已,连忙不停地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哄着。
    一会儿功夫后,苏芷见赵灵哭得也差不多了,都累得打嗝了,她便上前抱过了她,恰好此时赵煦也赶着过来了。
    太皇太后见到又来了一个年纪尚小的小子,十三四岁的年纪,半大的小子,长得随他哥一般好看,而眼睛又是他们家标致性的长凤眼,异常的灵动活泼,喜得她搂着赵煦又是一阵心肝的叫。
    好在赵煦在来的路上已经有人事先打过招呼了,该有的震惊他都已经有过了,因而这会子倒是没有什么其他的波澜,只是恭敬地唤了她一声外祖母。
    只这一声寻常的呼唤,却喜得太皇太后又是一种喜极而泣,她只觉得这心底里都是暖暖的,他们一家人填补了她数十年来的孤独和无助,她心底里一直缺失的那一块终究让她补满了。
    满了,满得都快要溢出来了!
    赵晋见大家都相认得差不多了,该太皇太后送的见面礼也都一一送上了,他招过赵灵等人,与他们并排成一排共同朝太皇太后行跪拜礼:“拜见外祖母,拜见母亲!”
    “好……好孩子,快,地上凉,你们快些起来!”
    只要他们心中有她,太皇太后怎么会还想着计较这些个虚礼,她根本就不在乎这些,她只要要享受这片刻来之不易的天伦之情!
    一家人的相聚是关起门来的,又派了信得过的人专门看守着的,因而太皇太后的到来其他的下人们并不知晓。
    他们也不打算让任何人知道,故而太皇太后接下来在赵家的日子便需要一直乔装打扮,对外就称是赵慧英的母亲来了。
    反正锦官城的人又都不知道赵母到底是否还有母亲,如此一番掩饰,倒是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只是这件事情却将赵灵和赵煦惊得不行。
    半晌他们还是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有人带来了团团圆圆,互相又见了礼,太皇太后看着这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团子简直喜得要忘乎所以了,只是又有一些遗憾之意。
    “唉,哀家对不起你们,这回原本是想带着丫丫过来瞧瞧你们的,但她陪着阿泽去南蛮那边巡查去了,时间不赶趟……”
    说起远离家乡大半年的丫丫,赵家人集体沉默了,就连刚刚一进来,还在满脸喜色闹着玩儿的双胞胎也都拉下了脸,瞧着苏芷,着急地唤:“丫丫姐姐!”
    “我们好想好想丫丫姐姐,曾祖母,你说我们丫丫姐姐可还好吗?”
    “好,好,自然是极好的,她现在可是我南诏最尊贵的长公主,谁人敢欺负她?”
    “那就好,丫丫姐姐没人能欺负!”团团圆圆高兴地拍着手叫。
    孩子就是孩子,忘性大,也够单纯,一听丫丫在外面过得好,他们就高兴起来。
    “你们丫丫姐很开心,她呀就是想你们,这回知道哀家要来,而她又赶不回来,还特定亲手给你们做了礼物,待到明日哀家的行李收拾出来,就给你们拿出来!”
    一听有东西,赵家人脸上俱都带上了两分喜庆和期盼之意。
    众人的脸上总算有了几分生气,太皇太后这才又提起白泽,说他其实也是准备了礼物的!
    这事大家都知道,因为已经收到了,白泽送的乃是南诏的一些特产,不算太贵重,但是看得出来,却是很实用,又贴心地照顾到了每个人的口味,有吃的,穿的,用的,还有熏香所用的,很是完善!
    “多谢国主了!”赵母对太皇太后能够彻底的敞开心扉,那是因为她们之间有母女血脉的天然联系,所以改口能够改得快。
    但对白泽却无法类同,尤其知道他故意扣着他们的丫丫不放,就令她心里芥蒂很重!
    太皇太后也知道这事儿,却也没有为白泽说过话。
    一边是丢失已久,重新回归的宝贝女儿,一边是从小疼爱长大的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所以她都不好多说,况且她也很喜欢丫丫,想要留她在那里多住些日子,也好寄托思念女儿之心。
    于是这边就有些小心虚地道:“哀家只希望你们一切都好,好好地,哀家就放心了!”
    一番倾述过后,夜已深,赵家的小辈们伺候了两个长辈歇去,苏芷又叮嘱了小丫环们好生伺候着。
    如此几个年轻人才走出门外去,迎着习习夜风,苏芷瞧着姐弟俩脸上大写的问号,不由笑着朝他们勾手指。
    到了苏芷夫妻二人所住的东垮院,苏芷命青枝青离带了团团圆圆回去睡下,四人这才围桌而坐。
    “想知道什么便问吧!”
    赵灵满脸的疑惑和散发着浓浓的求知欲,刚刚一忍再忍,不过是为着不想在太皇太后面前丢人罢了。
    “大嫂……她,她真是咱们家亲戚?”还是曾外祖母?带血缘的?
    “嗯!”苏芷点头。
    “那……那娘……娘在南诏国是个什么身份?”
    “南诏国慧英长公主!”赵晋简略地说了赵母的封号,其实前面还有很多前缀,不过说得多了,怕是赵灵也记不住,便只重点强调了赵母的长公主身份!
    “呃,大哥大嫂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就瞒着我们……嗯?”赵灵指了指她与赵煦,又指了指刚刚双胞胎离开的方向。
    苏芷“噗嗤”一声笑了:“傻丫头,如果咱们家一家子人都要搬去南诏,这事儿肯定谁也不会瞒着,可是你大哥现在是在大明朝为官,且短期之内他都不会离开这里,如果让人知道他其实是南诏人的身份,这事儿你怎么看?”
    “南诏与大明的关系一向微妙,虽然互相都承诺了不打仗,但近年来,却因为诸多原因摩擦不断,前几年还打过好几场……反正关系是算不上太友好的!”赵煦懂时事,又懂政治,其实不用赵晋和苏芷解释,他自己都已经将自己说服了。
    如此这般对着赵灵一番分析之后,又将她说
    服了。
    “其实娘和大哥大嫂不告诉我们,乃是为我们好,藏着这样的秘密,只怕姐姐你以后也轻松不得了!”
    至少是没有办法再像从前那样淡定了,尤其是看到听到南诏与大明打仗的消息时!
    赵灵点了头,心里果然有一线隐隐的落寞!
    一种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情绪的涌上心头,牢牢地占据着她的心灵,压迫着她,禁锢着她!
    夜渐深,有黑鸦飞过,发出沉重地扑翅声,赵灵姐弟也在夫妻二人的劝阻下相继睡去,苏芷幽幽转眸,赵晋将她抱进怀里。
    “娘子何事想不通?”
    “相公,我脑子里很乱!”她想着今日摄政王的到来,到底有何深意,又想着今日送来两大箱子金条的那人又何目的,再想着她的丫丫不知道这会儿是否会想他们……再有以后他们该何去何从……
    “娘子,别多想了,你怕是还不够,不如我们……”赵晋一边说着一边行动,待到苏芷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二人已经坦诚相对。
    她刚要挣扎,床榻便猛地颤抖起来,她竟然已经被赵晋按了个结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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