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老大夫这一路上如此着急奔波着赶着南下,逃离京城是一回事,但更深层次的原因就是为了赶过来救赵晋。
    苏芷的求救信虽然被人为的替换掉了,但是数年前赵晋中毒之事却一直被他深深地藏在心里,故而他一直不曾忘记过,一旦有机会便要赶来相救。
    幸好能够赶在最后关头到来,幸好——来得及!
    “好!”苏芷凝神静气地候在一旁,随时等着给他搭把手。
    鲁老大夫一路上都在准备为赵晋袪毒的东西,眼下已经是全的,只需要苏芷在旁边递一递,倒也没有什么可为难的。
    “把银针拿过来!”鲁老大夫沉声吩咐。
    “熬好的汤药……”
    “刀片,消毒……”
    ……
    赵晋躺在床榻上,看着一老一少围在旁边忙碌,只见苏芷端了一碗药过来,他不由疑惑:“这是……”
    李思容在旁边接话道:“莫非这就是解药?”
    苏芷因为过于信任鲁老大夫,倒也没有问过具体的治疗方法,反正他已经答应让她留下来帮忙,又说了看一看就懂了,便没多问。
    眼下看到赵晋盯着青离手里的药问,她这才闻了闻,觉出了里面好像有麻药的成分。
    当下看向鲁老大夫,他已经在用火烧刀片了,这难道是……
    此时正值午后,房间里没有直面床榻的窗户俱都开着,当线充足,但是应鲁老大夫的吩咐,还另外点着十盏灯烛,光芒大亮。
    “老夫刚刚说了,这治疗的法子说难也难,但是说简单却也简单!”
    鲁老大夫半眯着眼睛看着已然烧红的刀片。
    苏芷仔细打量着那刀片,薄薄的,有个小小的把手,初时在鲁老大夫的手中,她尚没有细看,这会儿看过去,真是像极了现代的手术刀,只是简易版的罢了。
    “鲁老,您……您是要替我相公做手术?”
    又是麻药,又是手术刀的,还有鲁老大夫那脸上全神贯注的模样,以及他对这房间的空气与环境的布置,她越看越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
    “做手术?”鲁老大夫表示他对于这个词汇并不懂。
    苏芷想起这个时候的确还没有做手术一说。
    她拿着刀具在赵晋身上试了试:“您想要将这里切开,然后直接将毒针取出来吗?”
    “对,对,对,老夫正是这个意思!”鲁老大夫有些忐忑,这样的法子有些惊险,可毕竟不是谁人都能受得了的。
    他解释道:“原本如果老夫再早来一日,倒也无需用这种法子,但是这却是最一劳永逸的,用别的法子都有可能复发,只有这种不会!”
    苏芷点点头,激动地道:“高呀,高明呀,我明白了!”
    看苏芷不仅不反对,而且还能够这么快就领悟到了,鲁老大夫有些惊喜。
    “那……那不如我来吧!”苏芷伸手试图拿过手术刀。
    她好歹在现代是学医的,有过临床做手术的经验。
    而且自从在南口村替受伤的蒋家人缝合过后,她还自己对于开刀动手术的一些东西颇为上心,曾经悄悄地练习过。
    只是这些事情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着实有些过于惊涛骇俗了,她不敢让大家知道罢了。
    而当时对于赵晋左臂的诊断也是中毒,故而她基本上从来都没有往划皮取针这边想过。
    “听起来,丫头你会?”鲁老大夫有些惊喜。
    “会……会一点,不是,我还是会的!”苏芷会做外科手术,但是不确定鲁老大夫打算要怎么给赵晋做这个手术,故而有些犹豫。
    “那就好,唉,老夫不怕告诉你,瞧这眼睛着实有些看不见了,本来想着赵晋小子只剩下一口气吊着了,老夫便是舍了这条命,也要给他取出来,但这也是有风险的!”
    他毕竟是老了,这动刀流血又不是开个药方子那么简单,闹得大了,人命都有可能出来。
    “嗯,可是我该怎么做?”苏芷看着刀片,用手指指肚试着它的锋利程度。
    鲁老大夫连忙提醒她:“不要去试,玄铁所制,极其锋利!”
    榻上的赵晋听着两人在旁边商量着,却将手中的药碗放下:“娘子,既然你会,那便开始吧!”
    “可是我……”苏芷略有些紧张。
    这可是她最爱的男人,要是出了任何岔子,她可怎么办?她便是万死也不够!
    “丫头你相信你自己!”鲁老大夫本想着安慰她几句,好让她有信心,但突然见到她握着刀片的手,脸上的笑意便深了,指着她道:“瞧瞧你拿着刀的样子比老夫还专业,技术想必比我好!你只管放心操刀,老夫会替你封住那银针跑路的方向。一切有老夫在了!”
    这席话无异于给苏芷吃了一颗定心丸。
    但很快她看向赵晋的时候不由又犹豫起来,叫住他:“相公,你怎么把麻药放下了?”
    赵晋摇摇头:“我不喝麻药,我要亲眼看着娘子替我治,我会陪着你,你不是一个人!”
    “不,相公,会很痛的!”
    想想自己的手臂上若是被人划上一刀子,血流如注,还要从里面取出埋入其中许久的银针,这样的感受体会一下……
    苏芷就浑身打了一个寒颤。
    “啊……我……我不要你痛!”
    “我不怕痛,娘子你来吧!再说了,我听说这麻药会影响人的大脑,我不能让它受损,而且我还要牢牢记住这股痛意,让它提醒着以后永远也不要再掉以轻心,受人暗算!”
    “嗯……可是……”苏芷还在犹豫,赵晋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缓缓举起刀,朝着他果露的手膀子扎去。
    “好,好,你别冲动,我来,我来!”
    苏芷见他乱扎,哪里能忍,连忙提起精神来,不断地提醒自己,加油,加油,相公的命捏在她手里!
    一番紧张地准备和布置以后,苏芷终于恢复了所有的心神,举起了手术刀。
    作为一个曾经的医生,拿起了手术刀,扎进了皮肤进,她所有的感觉就全都回来了。
    动作认真而娴熟,姿势优雅而好看。
    半个时辰后,她已经开始缝合。
    别看她女工不怎么样,但是缝纫伤口的羊肠线到了她手中,却像翻飞的头绳一样,飞舞翻转,很快便将伤口处理好了。
    而此时的赵晋已经浑身被冷汗打湿,瘫软在床榻上,极致的疼痛之下,他却还能勉强打起精神来与苏芷说话:“娘子,你辛苦了!”赵晋说着这话时面露赞许与激励,他的娘子真真厉害!
    苏芷看他情形还不错,松了一大口气:“相公你才辛苦了,快别说话了,你需要休息!”
    尽管她已经竭尽全力,但是因为这里的设备过于落后,没有办法快速止血,又无法输血,所以此时的赵晋有些失血过多,英朗的俊脸上有些苍白之色。
    “我不累,我现在只觉得浑身都轻松了!”
    赵晋抬了抬双手,竟然想要挥舞右手。
    苏芷连忙阻止他:“你刚刚割开的就是这只手,毒针移动,已经转移至右臂!”
    所以开的也是右臂。
    至于左臂,里面虽然没有毒针,但是里面的组织和神经因为长期被毒针侵蚀,已经受伤很严重,此时需要内服外敷鲁老大夫特配的来处置。
    不过毒针被取出来,这已经是极大的好事!
    “就是这根东西在赵大人的手臂里面吗?哇,好恐怖哦!”李思容盯着托盘里的银针看。
    它浑身黑漆漆的,细如发丝,也不长,没想到却是那么厉害。
    差点害死了赵晋,也差点害得苏芷与他分离……
    她越瞧越觉得它恐怖,不由自主地离得它远了一些。
    “不要小瞧了它,虽然喊的银针,但它的构造其实不全是银质的,可以随着血液的流动而涌动,每次一小点,但却能够动,这就是它最不好对付的地方!”
    苏芷对它可谓很熟悉了,但也是最为深恶痛绝的!
    “啧,这玩意儿怎么能这么恐怖,要是都往人的身上弄……那可怎么办!”李思容有些后怕。
    “现在已经知道怎么治了,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再说这种特殊材质的东西,只怕打制也不容易,世上存在的估计也不会太多!”
    苏芷说着,转头看向因为药物作用而熟睡过去的赵晋,心里淡定多了。
    只要赵晋没事,一切便都好!
    “也是哦,那这根针你要怎么处理?”李思容有些好奇。
    “奴婢有一个好主意……”青离端着药膏进来,突然道。
    “什么主意?”
    苏芷看着青离闪闪发光的眼睛,隐隐有些猜到了,但她并没有打算阻止,而是放任她说出来。
    “咱们不是已经把鲁心瑶给抓住了吗?不如让她试试这玩意儿的滋味如何?”
    “这……这样不太好吧?”李思容倒是温柔善良。
    苏芷没有说话。
    青离便已经明白了,夫人这就是默许了。
    她“嘿嘿”一笑,拉着云柏便下去了办事了。
    很快后院的柴房里传来了一声灭绝人性的尖叫。
    夜色降临,苏芷设了简单的宴席谢过诸人,独自陪在赵晋身边。
    他身上还在持续地发汗,浑身滚烫,像个会发热的火球。
    她知道这是发烧了,这里做手术毕竟没有设备,无法达到无菌的环境……
    伤口这是有些微的感染了。
    她紧张起来,握住赵晋的手放在胸口:“相公,相公,你要坚持住,你一定要坚持住!”
    “嗯……娘子,我会好好的!”
    赵晋浑浑噩噩,晕晕沉沉的,却并没有睡过去,苏芷的声音一下子便将他唤醒了。
    “我陪着你,你会好起来的!”苏芷此时的心里一如黑如泼墨的夜空一般纯粹,它是单纯的黑,而她是完完全全的被赵晋包裹的白。
    她第一次理解到曾经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台词:“我的心很小,小到只能装下一个人!”
    她从前虽然也说过,不过却并不能真正理解。
    此时的她却突然明白了。
    赵晋这样,她的心里便容不下任何人,任何事,心心念念只有他!
    而半昏迷的赵晋心中又何尝不是了。
    他半瞌着眼睛,虽然眼皮已经沉重的不得了了,但他却依然坚强地挺着,不愿意闭眼,因为怕闭上眼睛,就再也见不到他心爱的娘子了。
    他们的心里都只有彼此,这大概就是相爱之人最好的相处方式!
    赵晋的伤口一连休养了七日,方才能够下床。
    鲁老大夫被人扶着过来给他复诊,诊着他的脉搏,很有些夸张地大喊:“哇,你个小子吃的也太好了吧,这都是补了什么呀,不过短短七天,不仅把你手术中缺失的营养补回来了,就连你以前亏的也都补回来了,你现在的身体除了左右双臂尚有些不灵敏,不能搬重物以外,简直壮得跟一头牛一般!”
    苏芷在旁边听得满脸喜色。
    赵晋也格外高兴,他终于好了,快要好全了,娘子便祟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他感激地谢过鲁老大夫,又一脸深情地望着苏芷:“全亏了娘子!”
    的确如此,这几日他卧床歇息,苏芷除了照料他的日常起居以外,他所有的吃食全都由她一手包了。
    但凡他吃的,喝的,全是她精心准备,用她的话说营养搭配要达到最佳,绝不能浪费任何一次吃东西的机会!
    “有这么好的娘子,你小子可得快些好起来!”
    鲁老大夫的话糙理却不糙,小两口被说得同时红了脸。
    李思容一脸的羡慕:“你们两口子真令人羡慕!”
    哪像她的夫君傅青渊,虽然嘴上说的对她好,当然也的确做到了对她好,她是正室,他在外面也是处处都将她的位置摆得高高的,从未有过任何给她脸色看的时候,夫妻感情在京城的世家之中,其实也算是好的了。
    虽然经年来,傅青渊屡屡惹出桃花债,却也仅仅限于在外面闹着玩儿,正经地也只纳了一个妾室在家。
    但是那是在京城里,跟那些有三妻四妾的世家子弟相比的。
    但若是与眼前的苏芷夫妇一比,那傅青源可就差远了!
    不过说到这两人历经的磨难的话,却是他们二人经受得多多了。
    所以说,一个人能够承受得住多少磨难,那么他就能够得到多少的幸福。
    他们如今有现在的日子,也全都是他们自己得来的,不偷不抢,一切自有天意!
    李思容的心里一下子平衡了,或许她是时候向苏芷取点经,什么时候也能把傅青渊也给收拾得服服帖帖那才好使!
    她想着自己就觉得好笑,她笑得有些突兀,苏芷便问她因何发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李思容自然不会说出来她在寻思着收拾傅青源的事,便故意转移话题道:
    “哎呀,我还不在想着阿芷你的一手好厨艺呗!你可不知道,这几日可把我们馋死了,想当年我还在珠山镇住着的时候,还是有口福尝过阿芷做的药膳的。
    可是自从某些人有了亲亲相公之后呀,便早就有异性没人性的把我们这等小姐妹给忘记了,见天地只惦记着给她家亲亲相公做吃食,便让我们吃那厨娘做的无滋无味的东西……哼!”
    李思容说得夸张,苏芷当然听得出来她是雷声大雨点儿小,也不往心里去,便应承道:“这几日就给你做一顿,说起来,我相公能好,全仗思容带来鲁老大夫!”
    若不是李思容心里想着她,一路护送着鲁老大夫南下来,还为了替她保住鲁老大夫,在观音寺里住了那么长的时间,她与赵晋哪里来的如今的好日子……
    她心中的感动无法言表,心里其实也早就在琢磨着好生报答她一番。
    只是这段时间赵晋身子骨要紧,她愣是没忙过来,眼下既然说到了吃食,她少不得应承下来,当夜里就亲自动手做了一大桌子菜招呼众人,正好有白泽派人从南诏送来的特色果酒,旁处可是都喝不着的!
    赵晋能起身了,只除了双手行动略有不便以外,别的倒没有什么,这次夜宴倒也没有别人,仅鲁老大夫、李思容两个客人罢了。
    夫妻二人屡屡举杯,礼敬二人!
    酒过三巡,该聊的天,该说的话都说得差不多了,赵晋突然道:“对了,你们是怎么想到躲到观音寺里去的?区区一个寺庙又是因为什么让黄小兵忌惮?”
    苏芷也早就想过这些,但想着来日方长,以后再问也是使得的,不过赵晋既然问出来了,她倒也竖起了耳朵来听。
    “哦,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吧,那观音寺的来历可不简单!”李思容饮下一杯南诏特送的果酒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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