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一道颀长的身影自假山后面钻出来。
    他穿着白色圆领的长袍,墨青的发只系了一束,其余地披散下来,他缓缓走出来,站在青褐色的假山旁,整个人显出一种长年被流水侵蚀过的苔藓地苍老感。
    “白师爷,怎么是你?”苏芷一边客气地回应,一边悄悄地移步,让自己离得将花园与后院相隔开的月洞门更近一些。
    “夫人害怕我吗?”白泽眉色俊秀,但皮肤过去白皙了,在暮春的阳光下白得有些刺眼。
    他步步紧逼,苏芷侧身便要钻出月洞门,却突然被他用力一拉,整个人重心不稳,摔进他的怀里。
    “你……过分!”苏芷不及站稳,借着他的肩膀抬手就是一巴掌挥上去。
    可意料中“啪”的一声并没有传来,而是被他中途拦截了下来——他握住了她的手腕,长指微微用力捏住,轻轻晃悠着,语气淡淡:“夫人,在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许久未见,想见见你!”
    “放肆!”苏芷拿眼睛瞪他:“有你这样见人的吗?”
    “是夫人想逃在先,在下这才手段激烈了些!”
    似乎为了证明他的话是真的,白泽还特地松了手,只留了一只手扶她站稳。
    “若不是考虑到夫人手嫩,打到我倒不怕疼,只是这儿留下印迹却不好解释,不然这巴掌我便是挨了也无所谓!”他若有所思地瞧着苏芷白皙柔嫩的手指。
    苏芷借着他松手的机会立刻挣脱,往后退了三步,倒也不敢再跑了,只是竭力扬着下巴用很凶的模样瞪着他:
    “你想做什么,你可别忘了这里是县衙!”
    “后花园!”白泽纠正道。
    县衙很大,各个院落都有明显的分工,前院为县衙大堂,中院为赵晋和一干官吏办工之地,后院乃县官家眷所居之处。而后花园则另通往中院和后院,并不只属于后院,官吏也能进来!
    所以白泽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
    说来在这样的地方她还真的管不了他是不是过来这里。故而只要他不做有害她的事情,她也只能无奈地看着他,拿他没有办法。
    “夫人对我恐怕有诸多误会!”白泽见面前的女子终于想清楚了此事不再一心躲着他,便也不着急了,慢条斯理地说起他此行的目的。
    “原是要找大人说的,既然在此偶遇夫人,便索性一并说了。此前的案子并没有完!”
    苏芷惊了一跳,虽然白泽说话少头没尾的,但她还是一下子就听出来了,他说得就是上次赵晋办的孩童失踪案。
    “你胡说什么?”她脸色一冷,不悦地看着他。
    此案她虽然没有亲身经历,却也听赵晋说过全程,在观山寺里抓到那么多的恶人,前不久才在菜市口砍了头,如今大牢里可还关着好些与此事有些纠葛的观山寺的和尚,他所说的没完如果指的是他们的住持还在外逃的话,这一点她承认,可看白泽的脸色,很明显不是这个意思。
    “此前大人交代我办理此案,我特别上了几分心,发现这两桩案子之间虽有联系,却也有更多不同之处,大人若是真心想查探此事,最好再多查查,如果觉得此案真的已经结束了,那就当在下没说!”
    白泽说着别有深意地看了苏芷一眼,转身离去。
    这边刚走,那边就响起了粗重不一的脚步声。
    苏芷循声看去,却见赵晋居然过来了。
    “相公!”她连忙上前,也不管白泽所说是否是对的,一股脑儿将她听说的事情都说了。
    赵晋本来正在中院处理县务,听他安插在苏芷身边的护卫回去报是白泽拦住了夫人,他立刻赶来想带她回去的。
    可听到这个消息却有些走不动道了。
    “娘子觉得他是在撒谎还是真的?”白泽的为人不可信,但他所说的这些话却由不得他不相信。
    因为他没有理由撒谎。
    “相公,依我看来,不管此事是真还是假,都得查一查,不然怎么对得起信任我们的百姓!”
    “娘子放心,先前将此案放下,并不是我们不管,而是迟迟没有线索,现在既然找到了线索,我自然会命人查下去!”
    赵晋心里隐隐有些明白,白泽久在梓州县呆着,对这里的情况肯定比他更加清楚。
    当时特意让他去查此案,就是看在他熟的份上,但后来却没想到在查探的过程中发现了观山寺的事。
    虽然两相都对上了,孩子也在观山寺被找回来了,但他心里其实隐隐觉得不对劲,一切都太巧了,巧得有了人为的痕迹,尤其是锦儿和苏来的出现颇具有戏剧性了,他们查到那里,这两人就恰好被送到那处,他们就像是鱼饵,而他和县衙的人却被人当成了要被用来网的鱼……
    这样的认知并不令人愉快!
    正说着,前方云柏大踏步而来,行到两人面前,也没有避讳苏芷,径直道:“大人,夫人,刘宅里有动静!”
    赵晋心神大动,他这边正好怀疑他,他就有动静了,真是太好了!
    “什么动静?”
    “据说里面有孩子的哭声!”
    苏芷立刻道:“那快查,我听白师爷说过,最近又有人丢失了孩子,但不知道因为何故,却没有人报案,也没有苦主!”
    赵晋立刻挥手,让云柏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去瞧瞧。
    而他自己则与苏芷兵分两路。
    “娘子,你将苏来和锦儿找去再问问当时的情况,一旦云柏有信息,我便立刻点人亲自前去!”
    苏芷连忙点头,随后就转去了侧院。
    里面传来了朗朗的读书声:“人之初性本善……”
    “所谓人性本善……”杜二白疏朗的声音传来,带着成熟男性的中低音,读着书听着格外悦耳。
    苏芷让人悄悄地唤了两个孩子出来。
    “夫人,您有事唤我们,只消让青园姐姐来叫我们一声,我们自去寻了你便是,何需你亲自出来一趟?”锦儿的嘴可真是甜,又体贴又会说话。
    “没事,我现在也不需要像以前一样那般小心谨慎了!”
    她现在把孩子一生,连赵晋都不怎么管着她出门了,所以这一次还特地给她安排了事儿。
    人到齐后,苏芷没有忙着先问话,而是让青园给他们上了好吃的小点心,引着他们吃了几口,大概问了几句。
    “上元节那天夜里发生的事你们可还记得?”
    两个人一愣,还是点了点头,苏来率先道:“我吃完汤圆后,就往宿舍走,想早早去歇息,可刚到后院与侧院的夹巷时突然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四处看了看什么都没有看到,就被吓到了,就赶紧跑,跑到院子里,就遇到了锦儿,她看着我的身后突然大叫一声……”
    两个人就被突然出现的人抓走了。
    因为他们都穿着黑色夜行衣,两个人相当于什么都没有看到。
    “你们被抓走后,可知第一个去的地方是哪里,他们对你们做了什么?”观山寺并不是他们的第一站。
    “不知道,但好像很近!”锦儿说着低头想了想又看了看苏来,见他不说话,便也沉默了。
    苏芷垂眸看着两个孩子脸上流露出来的复杂的情绪,不由叹息一声。
    唉,虽然事情相隔了两个月了,但是锦儿和苏来的情绪却依然不怎么高,尤其是苏来,提起这些往事,他的心情很沉重,十岁的年纪,脸色阴沉沉的,仿佛藏着许多心事。
    苏芷敏锐地察觉到在他和锦儿的讲述中他们好像刻意隐瞒了什么!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有说出来?”
    苏芷其实已经不想再问了, 但是为了以后的安全,却依然还是硬着心肠小心翼翼地问了出来。
    “没……没有了!”
    “夫人,这个案子不是已经了结了吗,怎么现在又提起,我想知道,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锦儿年纪不大,却足够敏锐。
    根本不用苏芷多说,她已经从中看出其中的猫腻。
    “对,没错,曾经抓走你们的人虽然被抓住了,但是现在却又有孩童失踪。”
    受害者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竟然选择替他们隐瞒。
    苏芷的话成功地让两个故作高深的小屁孩沉默了。
    “又有人被抓,是男孩还是女孩?”
    苏芷一拍额头,白泽没说,她也没问,因为在她看来,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反正案子同样是要破的。
    但看到两个孩子希翼的目光,她只好猜测道:“男孩吧!”
    “夫人……我们现在有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不如我现在回去想一想,等过些时候想起来了,我再来告诉夫人!”苏来平日里算是一个比较沉默的人,这一次却连着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苏芷下意识多想了想,嘱咐他们两个这段日子最好不要出去逛,害怕两人多想,又格外安抚了几句才起身回去,可还没走两步,就听见背后有风声。
    青园惊呼一声:“夫人,是刚刚那小孩儿!”
    苏芷停下,身后的苏来也停了下来,他道:“如果是男孩的话,我想我可能知道原因,也大概知道他是谁!”
    苏芷挑眉,刚刚堆积在心里的疑惑一瞬间就释然了,将他领到院子中央听他细细说来。
    “他们其实要抓的是我,锦儿是遭了池鱼之殃!”苏来的声音很低,听得苏芷连连咋舌。
    但在听过苏来讲述的故事后,苏芷彻底沉默了,她低头看着这个与赵灵一般大小的孩子,他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显得身子很是瘦弱,但他皮肤却很白,再加五官长得清秀,若是不仔细区分的话,很有可能将他看作女孩儿!
    没想到在之前的那场灾难中,他受到的磨难并不仅仅只是被抓走那么简单……
    她有些难受的想伸手摸摸苏来的头,拍拍他的肩,好让他能够好受一些。
    可她伸出去的手却落空了, 因为苏来直接躲开了。
    “夫人别碰我,我脏,怕弄脏了夫人的手!”
    “苏来,我不许你这么说!”
    曾经不知道在哪里看过,说每一个降临于世间的孩子都是天使,他们因为前世受了父母的恩泽,这一世折了自己的翅膀下得凡尘来报恩,可是这些没有了翅膀的天使居然受到那样的对待……
    她的眼睛湿润了,急于要将苏来的话转达给赵晋。
    她有一种直觉:这恐怕就是此案的关键!
    后院正房中,苏芷找到了赵晋,心急地搭上他的手,急切地道:“相公,相公,我知道了,这两个案子其实一开始就不是一个案子,目的不同,动机不同!”
    赵晋看她眼圈红红的,说话又急又切,连忙扶着她坐下,又给她倒水喂她喝,抚着她的背脊小声安慰:“娘子别急,有话慢慢说!”
    “我没法慢,这些人脑子里的想法为何如此龌蹉,那样小的孩子,竟也下得了手!”苏芷缓缓道来苏来的遭遇。
    苏来被抓走的当天就被人欺负了。娈童,并不是骗人的。
    “过分,该死!”赵晋握紧拳头,用力砸向桌案,俊逸的面庞黑沉沉的,如同暗黑的潭底,冰得直刺人的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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