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府衙后院这般打打闹闹地日子也过到了夏日。
    赵晋费心修建的小型堤坝也已经成型了。
    但是只能围住泯河中游的十里路。
    除此之外,其他的地方便还是以前那方薄如纸页的堤坝。
    在花完那一万两最后一两银子的时候,白泽看着天空,阴云密布,他不由喃喃自语:“天要变了!”
    雨似乎又要来了!
    赵晋心神一紧,有些无奈地看着堤坝两岸绿油油的禾苗,心里莫名的地难受起来。
    要是这个时候再真来一场雨的话,那该怎么办?
    这些稻苗恐怕就全都完了!
    这番想过之后,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当天夜里,众人睡得半梦半醒间的时候,夜空中突然闪了一下,接着平地起了一个炸雷,然后便有倾盆大雨顺势而下。
    赵晋被雨声吵醒,不安地在房间里踱步。
    苏芷随即醒来,看着他怕吵醒她而不敢点灯,那道黑黑的背影在房间里飘来飘去。
    他的担忧,他的彷徨,甚至他的绝望她也都能感受得到。
    她跟着起身,行到他的身后,突然从后面抱住他,把头靠在他的宽阔厚重的背上,感受着那千钧的重担都压在那上面。
    难得的是,他的背脊并没有因此而弯曲,反而显得更加地有力量,整个人也越发的伟岸高大。
    “相公!”她轻轻唤他。
    “我在!”赵晋双手紧紧握住她搂住他腰间的双手。
    那纤细颀长的手指根学交缠,他慌乱的心好似有瞬间的沉淀。
    他忍不住闭眸叹息:“娘子,这事儿我们是不是办不好了?”
    苏芷摇头绕到他面前,急切地挤进他怀里,悄悄踮脚,亲吻他的下巴。
    那上面胡茬撮撮,这是他这些日子一直以来奔波辛劳的象征。
    他的脸瘦了,黑了,棱角更加突显了,他明明那么努力,那么辛苦,可是老天爷为什么不对他们好一点?
    “我们能成的,相公,你信我!”
    “嗯,我信你!”
    可是明日一早起来,这场大雨万一又冲垮了他们刚刚修建好的堤坝那又该如何是好?
    他还没有做好这个准备!
    “相公,你糊涂了!”苏芷轻轻解开他的衣衫,将自己裹进他的怀里。
    “以前的堤坝之所以会被冲垮,是因为督造之人造的是豆腐渣工程,可是你们却不是,你为何会有这样的担忧呢?”
    赵晋心中一热,是啊,他是昨日在河堤上听到的丧气话太多了,自己也不由得钻进了心里,被他们的负面情绪所感染。
    他抱住苏芷,她是他的福妻,在他穷困潦倒时开铺子赚钱,在他官场失意时一心一意陪着他,在他遇到难解之事时,灵巧智慧地开解他!
    “娘子!我爱你!”
    “嗯,别光说不练,用行动证明!”苏芷突然将他拉到床榻上,翻身将他压倒。
    赵晋还是二十多岁的如狼年纪,刚刚心事解开,又被自家娇娘子这般一撩拨,心底里的火气顿时上涌,一下子就将其压了下去:“娘子,我要你!”
    “嗯,我要你要我!”苏芷已经率先进攻,咬住他的唇,轻轻噬咬……
    下了一夜的雨,天亮时,已经雨过天晴。
    苏芷已经明白,原来这梓州倒也跟绵州和锦官城差不多。
    都是晚间下雨,但是白日都会放晴。
    这倒是好个好兆头!
    半夜里两人虽然累了一场,但赵晋清晨起来的时候却是一脸的精神,他还在苏芷的强烈要求下刮了胡子,因为苏芷说他的胡子昨夜刺伤了她的胸,很疼。
    他要是不刮,以后就不许再亲她了。
    赵晋笑着应了,其实他知道自家娘子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她是想要让他用一个全新的状态去迎接昨夜那场雨,还有今日县衙那些官员们给他的挑战!
    苏芷将赵晋送出门去,看着他的背影,默默祈祷。
    赵晋出了后院,来不及去县衙,径直骑马招呼了程中杰直奔堤坝而去!
    可在中途的时候就看到下游的田地都被淹在了水里,水汪汪的一片,让人看着打心眼里难受!
    看那稻苗原本绿油油的才不过长到齐膝高,正是疯狂生长的时间,可这样被泡在水里,不久就要被泡坏,错过最佳生长阶段,这就毁了!
    一路沿着河堤再也看不到像以前那样大片绿周油油地稻田,全都是被水淹的一片洪流,浑浊不堪。
    黄泱泱的一片,看得让人心慌!
    “相公!”苏芷从后面赶了上来,她的马后面跟着另一辆马车,下来一看竟是白泽、刘县丞、杨主簿等人。
    “哎呀,我就说嘛,下一场大雨之后,准是这样!”刘县丞人还没有下来马车,就已经拍着手掌自怨自艾。
    “就你能说是吧,这样的情形已经比去年好多了!”杨主簿跟他怼惯了,他一说话,听着不舒服下意识就要怼过去。
    “去年那水都淹到前面的山坡上了!”杨主簿指着离他们不远处的小山坡。
    而这会儿还只是淹没这一片低洼的田地,在山坡上面的一些梯田还保存着。
    “话来也是哦,昨夜的雨比以前下得还要大,淹得却比从前小!”程中杰不擅长水利农事,摸着后脑勺看不懂。
    白泽看他盯着他瞧,摸着下巴解释:“那是因为大人事先就让沿河居住的百姓将河道里的泥沙淘了出来,河道拓宽了,承载的水自然就多了,冲刷得也会更大,都往下游奔去了!”当然不会像从前一样淹地多。
    “是啊,多谢大人,要不是你想的那一招,咱们淹水村就又要被淹了!”一旁赶过来陪护的当地村的里正拄着拐杖,驼着背赶过来,气喘吁吁地赶得满脸通红,脸上布满感激。
    “村民可还好?”赵晋暂时压下心底的烦乱,跟着曲村长往他们村里视察。
    据介绍这一片基本上都是当地遭灾最严重的,所以他们这里都有一些稻田没有被淹没的话,那么说明河道两岸的地方肯定淹得更少。
    “往年的时候,看看我们房子都要淹到这儿,要是哪年不顺畅,赶上下个七天七夜的大雨,这屋就甭想住人了!”
    “既然年年都要发水,你们为什么还要住在这里呢?”苏芷听得不由发问。
    “哎,还能住去哪里呢?再往上走,就是上坡村的地盘,他们倒是年年都淹不着,可他们的土地种不熟东西,还不是照样跟我们一样啃野草!”
    那儿不能去,这儿自然就离不了,于是就年年承受着洪水的洗涤,就祈祷着上天能够开恩,让他们种活一季,这里的土地肥,种一季当好几季!
    接连问视察过好几个遭过洪灾的村庄后,赵晋带着众人往他修建的中游堤坝而去。
    这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那一段路不短,整整十里,花费了赵晋全部的心力,修建的水准都已经按照城墙的标准了,如果还是不行,这里也许就真的没救了!
    在路上,赵晋不知道听过刘县丞说了多少丧气话。
    “大人,咱们县里的堤坝被冲垮都是正常的事,等下你要是看到了什么,也不用有太多的心理负担,百姓们也不会怪你的,他们反正已经习以为常了!”
    赵晋冷着脸没说话。
    刘县丞却像是突然看不懂眼色似的,继续道:“大人,我好像看到一截断墙了!”
    “就你长了眼呀!”杨主簿也被他搅得心烦,见上官不理他,他奔着自己比他小一级也要怼回去。
    “杨运,你今日够了啊,我好歹是你的上官,你以下犯上可是要入罪的!”
    苏芷听着刘县丞说话就难受,尤其是看到他脸颊中央那个明显的痦子就更难受了,她看杨主簿被他拿官威压着,不由扯着赵晋的衣袖天真地问道:
    “相公啊,原来还有以下犯上这个罪名呀,那这罪的标准是什么?”
    “不敬上官,出言不逊!”
    “那刚刚刘县丞是不是也不敬上官了?”
    “夫人,话可不能这么说!”刘县丞梗着脖子争辩。
    “哦,那应该怎样说?你乃八品,杨主簿乃九品,他说你一句不爱听的,就叫不敬上官,我家大人乃七品,你说了那么多句他不爱听的,难道就不同理呢?”
    刘县丞猛然醒悟,一拍后脑勺认错就像喝水一样简单:“我……呃,这个,大人既然不爱听,下官不说便是,不说便是!”
    刘县丞闭上了那张唧唧歪歪的嘴,世界好像一下子就安静了。
    但是众人的心情却并没有得到释放,这一路上都是黄泱泱的一片,里面间或飘散着一些破布烂衫,枯枝黄叶,甚至也不知道这河里会不会飘散着人,有没有尸体?
    还好白泽看出两人的担忧解释了一句:“大人、夫人放心,咱们县里是发惯了水的,一下雨,沿河的百姓根据雨的来势就知道该躲到哪里去,淹是淹不死的!”
    杨主簿也道:“昨夜雨下得不算大,而大人淘沙的工作又卓有成效,想必他们昨夜都不用离开屋子!”
    这一路上走来,看到的都是汪·洋一片,但好在没有看到有大片房屋被淹在水里的,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说话间,终于到了堤坝的入口。
    堤坝位于一片山谷之中,这里的海拔很低,河流在这里的缓冲很小,因而一发水,水就容易往外面冒,故而赵晋选择先抢救这一河段。
    此时他们站在下谷的坡口看着,十里长的河堤像一条盘踞在此的长龙,蜿蜒崎岖,龙头朝着山谷外面,龙尾点缀山谷深处,中间包裹是黄色浑浊的河水,看它们凶狠的奔涌着,狂吼着,发泄着。
    四周早就围满了前来看热闹的百姓。
    大家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有人看到了立在山坡上的县衙诸人,立刻互相招呼着赶到面前倒头就跪:
    “天啦,赵大人可真是青天大老爷了!他修建的堤坝居然没有被冲垮。”
    “是啊,是上天垂怜我们吗!”
    “于老头,你到底会不会说话,这明明是赵大人给我们的恩惠,要不是这两截堤坝挡着,那洪水都能站到你家门口了,你家的稻田,你家的锅碗瓢盆都给你冲出来了!”
    ……
    大家纷纷赞诵着赵晋的功劳,可听在赵晋耳朵里却觉得无比的刺耳。
    他做的这些事情都是一方父母官理应做的,他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却让他们觉得好像获得了天赐一般。
    他为这一方百姓感到悲哀,也为英明神武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来的年轻的皇帝感到悲哀。
    在的治理之下,居然有这样的法外之地,实在是教人心疼。
    赵晋的痛意掩在眼眸底下,所有的人都只看到了他端着严肃的脸负手立大山坡之上,阳光照下,将他穿着青色官袍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他们看不到他心中的痛惜,苏芷却感受到了。
    他握着她的手都在颤抖,手心里裹着厚厚的汗水,湿透了她的心。
    “相公!”苏芷突然依偎着他的肩头,手指轻轻划拨着他的手心。
    “嗯?”赵晋低头看她。
    山里的风野得很,吹乱了娘子的发,他分外怜惜地抚过她的长眉,轻轻将她的碎发挽到她的耳后。
    要不是考虑到此时身旁有人,真想俯身亲亲他的娇娘子。
    “相公,你已经尽力了,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赵晋来此上任不过一季,不足半年,不仅组织赈灾,还修建堤坝,试问有哪个基层官员能够做到他这一步?
    “娘子我明白,我只是心痛,都是一样娘生父母养的,人与人的命运怎么可以这样不同!”
    这里与锦官城,与绵州城仅隔百公里,可情形却如此不同。
    明明这里的产出并不差,山野间的果品也不少,野味亦有,可这里为何一片赤贫,难道真如这里的百姓所说,他们的土地是受了诅咒了吗?
    赵晋心有神伤转身沉稳而认真地道:“只要堤坝没倒就好,以后还会好起来!”
    “好,好,好!多谢大人,多谢青天大老爷!”
    众人齐齐跪伏在地,情不自禁泪洒当场。
    赵晋心绪涌动,紧紧握住苏芷的手,轻声道:“多谢娘子!”
    前面的淘沙多亏了娘子的建议,而这堤坝修筑选址初始也有娘子的说法。
    想当初,她从河道一一走过来,顺着来到这里后就建议他将堤坝修建在这里,而他当时没有信,还经过多次考察,最后总结了大家的意见才最终决定敲定这里。
    可见娘子多有先见之明!
    这番出门视察过后,有让人伤心难过的地方,却也不全是坏消息,至少他花费了一万两的堤坝还在,承受住了这第一波洪流的考验。
    赵晋心底里的大山稍微轻了一点,他扶着苏芷上了马车,抱住苏芷:“娘子,你怎么这么神?”
    这桩桩件件看似是他一手在操办,可里面全都有他娘子的身影。
    苏芷扬唇轻笑:“相公说什么了,在我心里我相公才是最神的那一个,别人办不好的事,你能办好,别人都说你做不到,你却愣是做到了!”
    好男人都是夸出来的,尤其在当男人夸赞自己的时候,苏芷往往不会居功,只要他心里有数就行,她不需要时不时地提醒她,她有多能干,这一切都是与她有关。
    况且,她也只是动动嘴上功夫,真正的践行者还是赵晋。
    “还记得那一位家里的金库吗?”赵晋揽住她。
    苏芷点头。
    “其实我听说,在千佛山的深处,也埋葬着一座宝藏,乃是当年大梁打败南诏时,从他们国家的皇室搜刮来的,皇上有命我秘密找寻宝藏,但是我觉得我已经找到了!”
    苏芷惊讶地睁眼,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凝神盯住他的眼睛:“呃,你找到了,宝藏在哪里?”
    “我觉得我的娘子就像一座宝藏!永远也挖掘不完的宝藏!”赵晋动情地揽住她的肩,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印上一吻。
    “哎呀,相公你又逗我!”苏芷适时撒娇,像个真正的小女人一般窝进他的怀里。
    出外历练的他的怀抱早就厚实得不像话,轻轻靠着,就好像这辈子都有了依靠。
    听着大家的赞美回到县衙。
    可一县之中,百姓者众多,有那懂事的,知道自从新的县太爷来了之后,县里的变化甚大,也给他们做了很多的实事,可是却也有一些自怨自艾的人,心里充满了负能量,但凡看到一丁点不好,就能将其扩大。
    “哎呀,什么青天大老爷,我家的稻田还不是被淹住了,你要真是青天,就把我家的损失给我补上!”
    “就是,我家一共两亩田,全被淹在了水里,你修筑堤坝没我们临水村的份,你挖河道淘沙也没我们的份!”
    “喂,你说话要讲良心,当初是你们临水村自己不肯跟着大人干的,我们曹家村都干了,这不都好好的!”
    ……
    大家就在县衙前吵闹了起来。
    赵晋到了这里,只好跟苏芷匆匆别离,下去处理。
    “唉,这些人哪怎么就这么不知好歹呢?人家都说现在比以前好多了,可就是他们在闹腾,都不知道长眼自己看吗?”青离充满鄙夷地看着他们。
    苏芷摇头:“这世道就像一面镜子,有光明的一面,总也有人阴影的一面!”
    虽然这么自我安慰,但她心里其实也不好受,赵晋为他们做了那么多,他们牺牲了足够多的时间来为他们谋划,可是却也仍然没有办法让所有的人都满意。
    她叹息一声心塞塞地回到后院。
    本想着休养一下,只是到了后来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件令她更加心塞加心寒的事。
    “夫人,小姐,丫丫小姐出事了!”留在家里的明月一头哭倒在她面前。
    苏芷的心一下子凉了,凉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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