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元香闻声望去,因提前都将众人打量得完整。所以也没对这突然映入眼帘的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有多大意外,礼貌地对其点了个头,并未有多言。
    那斗鸡眼姑娘见状却不乐意了。
    是觉得丁元香压根没将她放在眼里。
    她扭脸看向元太妃,笑嘻嘻地道:“太妃娘娘应也觉得无趣的慌。不若咱们玩些有意思的——”
    元太妃眼中闪过不悦。
    见过没眼色的,可独独没见过如此没眼色的。
    她这边还琢磨着无罙大师的话,这件事情一天不解决好,她就一天睡不安稳,包括今日请她们过来,也不外乎是为了这件事情。
    可想是这么想,总归不能跟她一个小辈置气,未免有失参份。
    “也好,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这位长着斗鸡眼的小姐也是有些来头的,是已故宰相柳鸣的嫡长孙女柳梦瑶。
    “元妃娘娘。我看这御花园中百花齐放。不如咱们玩些应景的。就玩斗花如何?”
    所谓斗花,也就是由斗百草演变而来,即各人把自己收集的各种花草拿来。然后一人报一种花草名,另一人接着种类拿出花草并对答花草名称,一直“斗”去,直到最后见分晓。
    元太妃闻言脸色便不怎么好看。
    越发觉得这柳梦瑶不知分寸,这御花园里的花草,株株金贵,岂是能随她去采摘亵玩的?
    丁元香见状,笑道:“这御花园中多是奇花异草,极难养活,有些花草更是严禁折摘——不若咱们就不折花草。只报花草之名来斗,既省了采摘花草的时间,又不会伤及花草,岂不是两全之策吗?”
    “嗯,就这么定了。”元太妃闻言脸色稍霁,道:“你们来斗,本宫在一旁看着便是,以免叫你们觉着拘束——”
    说到这里又扶了扶鬓上斜插着的一只白玉簪,换上了一副和蔼的口气说道:“本宫就给你们这些丫头投个小彩头,哪个最后得了第一的,本宫头上这支陪嫁来的梅花玉簪便送与哪个,东西不算贵重,权当讨个吉利了。”
    众人闻言齐道:“多谢太妃娘娘。”
    “我来数一数。”柳梦瑶自告奋勇地道,将在座的小姐们都清点了一遍,才道:“三十六位——双数的话,玩起来可就不怎么公平了。”
    斗百草是由第一个人先说一种草名,第二个对上相应的,而第三个人则是可以随意说出一种花草之名,第四位来对应它,所以整个来就是由单数的来出题,双数的来作答,若所有的人数加起来是双数,依次循环,就丝毫没有公平可言了。
    “嗳,那边不还有一位么?”忽然有人惊喜地出了声,徒手指向北堂雪。
    正是北堂雪之前认为定不经吓的粉衣少女。
    伸出手指去指着别人,这本是有些失礼的行为,由她做出来,竟也让人反感不起来。
    “这就刚好了!”柳梦瑶转头望向北堂雪,见她面生又不愿意凑上来说话,只当是哪家胆儿小的小姐,口气便也没有多好,“我们要玩斗花名儿,刚好缺了一个人,不若你来凑个数,如何?”
    堆心一撅嘴——什么叫做凑个数?
    却见北堂雪已经点了头,“也好。”
    柳梦瑶听她答应就转回了头去,解释着游戏规则,道:“那便由太妃娘娘这边儿开始斗,按照个人坐的位置最后是到那位穿湖蓝色儿衣裳的小姐那里,其间不可有重复的花草名字出现,否则也算出局。”
    “嗯,那开始吧。”
    柳梦瑶是离元妃最近的那一个,所以也理所当然是来起第一个头,而紧挨着她的便是丁元香了。
    “云锦杜鹃花。”柳梦瑶指向右边不远处的一簇紫粉色花丛,朵朵云锦杜鹃开的灿若云锦,绚烂夺目。
    云锦杜鹃性喜寒,适宜生长在千米以上的高山之巅,能养在这里还开的这么好,想也是费了许多心思的,北堂雪想到此处不由探目望去,一边感叹着,一边琢磨着宫里每年光是在这些花花草草上便要花掉多少白花花的银子。
    显然柳梦瑶这头开的并不好对,前有云锦相衬倒还好应付,可杜鹃既指花名,却又有杜鹃鸟一说,斗花可不仅是要字数相对应。
    丁元香一笑,“我家住灵州,斗花斗草也不如王城盛行,故此我也没怎么玩过这个,若是对的不好,还请姐妹们不要见笑才好。”
    柳梦瑶在心里不屑的“嘁”了一声,面上不漏痕迹地道:“这说的哪里话,咱们不过就是图一个乐,也好让太妃娘娘开一开怀,哪儿有见笑不见笑的。”
    丁元香就点头,沉吟了一会儿,道:“穿藤蝴蝶草。”
    元太妃喝了口茶,点头道:“倒也还工整。”
    柳梦瑶也无话可说,“该姚小姐了。”
    一位长相白净的少女不假思索地开了口,应是早就在心中准备好的花草之名,“中华虎耳草。”
    “美叶凤尾蕉。”面这一位看来也是斗百草的老手了,想都没想便极有底气的脱口而出。
    一道娇柔地声音响起,口气中含着笑意,“紫背万年青——”
    排在她后头的姑娘在心里大呼倒霉。
    墨迹了半晌,冷汗都冒了出来,也没能想出一个工整的来。
    “我。。。我对不上来。”
    难就难在前后皆有一色。
    元太妃呵呵一笑,摆手道:“不打紧,那就一个来对罢——”
    “蓝叶鹤仙白。”
    蓝叶和白鹤仙都是玉簪花的别名儿,这样中和到一起难免是有些投机取巧了,但也算不得犯规。
    眼见着元太妃点了头,也只有让她过了。
    “二乔玉兰。”
    “三色朱蕉!”
    接来的战况比较激烈,十多位小姐都已出了局。
    待轮到那粉衣少女的时候,上头有人摆了一道“鱼花鸣莺萝”的神对,又是鱼又是花还有鸟,后头还缀了个有蔬菜嫌疑的‘萝’字。
    北堂雪为她捏了一把汗。
    谁知那少女想也没想,便弃了权,“。。。明跞自知斤两,就留给其它姐妹来对吧。”
    与其耗着,倒不如这样,也保全了面子,倒是十分聪明。
    一位就没她这么洒脱了,半盏茶的功夫过去,既没答出个所以然来,也不肯开口认输。
    “好了,也别这么耗着。”元太妃笑着开口,却还是叫那位小姐闹了个大红脸,吞吞吐吐地低着头道,“我。。。,我还没想找工整的,齐小姐先来吧。”
    “我一时也没想到,就让这位小姐来对吧。”
    依次往,最后这个烫手的山芋被传到了北堂雪的手里。
    北堂雪有些始料未及。。。
    她正准备摇头退出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之际,却见柳梦瑶瞪着一双斗鸡眼在看着她。
    大有一种若是北堂雪敢把这个烂摊子留给她,她就用眼神杀死北堂雪的架势。
    可见北堂雪一脸无语地看着自己,柳梦瑶才发觉这招对北堂雪不奏效。
    转而,她换上了一副乞求的眼神。
    北堂雪打了个冷战。
    只因为柳梦瑶这双眼睛搭配上这副神色委实太过怪异。
    北堂雪咳了咳,撇开了视线,犹豫了一瞬便开口道:“虾螯金鸟蕉——”
    等一局便是了。
    柳梦瑶惊异之余,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若是北堂雪真的答不出来,传到她这里,她可真的要直接出局了。
    “前些日子本宫去丁香院,便听闻君姑姑对北堂小姐多有夸赞,今日一见,果真是千伶百俐——如此刁钻的花名儿,本宫想了半晌可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元太妃抬眼望向她,目光不乏笑意。
    北堂雪淡淡摇首,“太妃娘娘谬赞了,臣女之所以能对的出来,也是因为府中后花园中栽种了几株虾螯蕉罢了,如若不然,也定是理不出头绪来的。”
    北堂雪又哪里敢真的承元太妃的夸赞来,夸她聪明倒也没什么,可重点在于,人家太妃娘娘都说了,这题连她也没想出合适的答案来,她一个晚辈又怎好抢在前头。
    好一个心思玲珑,聪明剔透的丫头——元太妃在心底暗暗地道。
    “北堂小姐?”柳梦瑶闻言一愣,“敢问可是北堂丞相家的千金?”
    北堂雪轻一颔首。
    柳梦瑶觉得遭遇了一个霹雳。
    她本还以为是小家小户的小姐罢了,才对她那般不尊重,没有料想得到竟然丞相家的小姐!
    不光是她,其余的人也是略有惊诧。
    近年来关于丞相府的二小姐的传闻数不胜数,开始是死而复生,后来便是在丁香宴夺魁,再后来便是同六王爷之间的婚约作废一事了,其余的小事也零零散散的有十多桩。
    城中没听过她的名字的人几乎是没有,但真正见过的却是少之又少,又遑论她们这些不怎么出门的大家闺秀了。
    见她之前带着丫鬟坐在远处,并未上前,也没说什么话,便没怎么在意。
    “元香在灵州就有听过北堂小姐的才名,今日不曾想还能亲眼见到。”丁元香口气中半带着惊喜,望着北堂雪。
    “过奖了。”这话倒叫北堂雪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了。
    才名二字她自认是真的担当不起,才女必备的琴棋书画她并非样样精通,甚至还有那么一两项是极其拿不出手的。
    被宫女揉捏着肩膀的元太妃摆手示意着道。“都先别急着唠嗑,先将这斗花给接去,待分出了胜负再叙不迟。”
    柳梦瑶略微回了神,冲北堂雪似歉意地一笑。
    “洒金桃叶珊瑚。”
    “柳小姐这莫不是有意让我不成?”丁元香轻笑着道。
    柳梦瑶暗自撇嘴。心里有了计较——这丁元香果然不是好对付的。
    “皱叶冷水花 。”
    “重瓣夹竹桃 。”
    “。。。。。。”
    很快便又轮到了北堂雪,她本意是摇头作罢,但却好巧不巧的轮到她来出题,没给她摇头的机会。
    她目光一转,恰巧望着了一株花草,便脱口道:“侧花钓钟柳。”
    柳梦瑶也不知是真的答不出来,还是因为对北堂雪怀歉而有意‘放水’,听罢了北堂雪的话,便摇了摇头。
    故这个‘侧花钓钟柳’便落在了丁元香的头上。
    “伞花沿叶榕。”丁元香淡淡地出声,眼底却是自信满满。
    这副神色。恍然让北堂雪想起了明水浣来。
    这才发现这场赏花宴竟是没有她的。
    她对慕冬的一片心意。几乎是到了掩饰不住的地步。又怎会错过这场实为选妃的花宴?
    难道,是没有得到邀请吗?
    北堂雪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甚至是为零。在座的恐怕没几个人比得过明水浣的美名和身家背景,且她同元太妃的关系也较好,元太妃说什么也不可能把她给忽略掉。
    莫不是。。。。。。已经被内定了,所以连这个过场也不需要走了吗?
    北堂雪心里一阵莫名其妙的跳腾。
    “北堂小姐,该你了。”
    丁元香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
    北堂雪抬眼这才见只剩了她和丁元香,还有一位蓝衣裳的小姐。
    想丁元香方才对上了她的题,那现在就该是她来对这位小姐的题了。
    她方才在琢磨明水浣的事情,委实也没能听着,左右也不想争那个第一,北堂雪便摇了头道:“没想到合适的。”
    “这。。。”丁元香一滞。是觉得这种小儿科的题是绝无可能会难住人的。
    柳梦瑶也是一脸不解。
    可人家都说了没想到合适的,她总不能再说什么。
    但一想到这场斗花的赢家十有**就是她瞧不顺眼的丁元香,就在一旁撇起了嘴来。
    “流苏贝母兰。”丁元香应答如流,接来便就是两个人的战争了,规矩是一替一题的来出。
    “从中风铃草。”
    “簇生山柳菊——”
    “梅兰抱鸡菊!”
    “孔雀仙人掌。”
    那位蓝衣裳儿的小姐倒也不弱,但十多局来未免开始有些不敌了。
    最后被丁元香已“ 羽裂息林芋”给堵的哑口无言,只得万分汗颜地认了输。
    “都不错,我大卫的女子果然个个聪慧。”元太妃打着圆场儿,将那只白玉梅花簪亲自给丁元香添在髻间,眼底带着欣慰。
    丁元香垂首道谢,腮旁现出酒窝,“多谢太妃娘娘。”
    输了的大多都有些意志阑珊。
    元太妃是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底已是有了数。
    “本宫乏了,天色眼见着也不早了,都各自回府歇着去吧。”
    众人估摸着也是该回去了,齐齐地道了一声:“是。”
    元妃被宫女扶着起了身。
    “恭送太妃娘娘。”
    待被四名宫女,两位公公围着的元太妃消失在拐角处,才有人开口道了别,寒暄了几句便三三两两携奴带婢的出了御花园去。
    “开始不知是北堂小姐,言语间若有不妥,还请勿怪。”柳梦瑶倒也不扭捏,上前同北堂雪认着错儿。
    “无妨。”北堂雪轻一摇头。
    “那咱们一起走吧。”柳梦瑶笑了笑,开口说道。
    却听北堂雪道:“我还有些事情,柳小姐先行一步便是。”
    柳梦瑶闻言脸色微带了些尴尬,也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那我先回了。”
    北堂雪颔首。
    一来她确实对柳梦瑶没什么好感,她道这个歉不过是因为她是北堂家的千金。而若她不是呢?
    二来则是,她确实有事。
    她这边刚转了身,便见一身浅紫宫装的不辞朝着她行了过来。
    她走近了行礼,“北堂小姐。公主让奴婢过来接您。”
    “时间掐的倒是挺准。”北堂雪开着玩笑道:“咱们走吧,可不能让这位公主等急了。”
    不辞笑嘻嘻地应。
    待北堂雪来到华颜宫的时候,才发现殿前依旧守着一干侍卫。
    元盛帝生前是令幽禁过她,但现在他人都不在了,这些侍卫们委实没有理由这么执着。
    北堂雪微一皱眉,所以只有一个原因了——令的是慕冬。
    这些侍卫们也不知是有了上次的教训还是其它的原因,并未拦她。
    北堂雪刚踏进内殿,华颜便拽着她进了寝间。
    “你们都给本宫去外头守着!”
    “是 。”几个丫鬟都是她的心腹,闻言都顺从地行了出去。
    北堂雪见状,示意堆心也出去。
    堆心会意的点头。便跟着她们一道儿走了出去。
    “你究竟想干什么?”北堂雪严肃地看着她。约莫是猜到了什么。“那些侍卫是在防备你出宫对不对?”
    华颜点头,“没错。”
    “你要去哪里?”
    “去找北堂烨。”华颜斩钉截铁的道,口气十足的不可动摇。
    “你——”北堂雪皱起了眉头。“你可知国公岛是什么地方,你只身过去一路上凶险还且不说,就算到了那里,你堂堂一个公主要别人怎么看你?”
    “我不管,反正我的名声已经坏透了,我要去找他。”华颜抓住她的衣袖,恳切地道:“阿雪,帮我。”
    北堂雪想都没想便摇了头,觉得她这个想法太过冲动,“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做傻事!”
    “这不是傻事,这怎会是傻事?”华颜定定摇头,“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就算你去了又能如何,你难道还不清楚我哥的性子吗?他会任由你呆在哪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