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宿公子一直瞒着身份,但王管家还是打心眼里根深蒂固的认定了这个姑爷的。
    明尚书府近日也很热闹,然而却是另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这话还得从那日北堂天漠的寿宴上说起,当晚据说一回府,明尧之与明夫人便大吵了一架,还砸了不少东西。
    这可还是明尧之第一次这般不顾人的面,与明夫人大吵开口。
    其实想想也是,这男人不管在家里如何窝囊,在外面多少还是想让自家婆娘给自己些面子的。那晚明夫人在这么多同僚面前,置他的面子于不顾,只怕再好脾气的男人都难免要动些怒火了,何况明尧之的脾气向来不算多好,并且对明夫人忍了也不是一两天了。
    但明夫人在府里向来是个说一不二,作威作福惯了的主儿,哪里忍得明尧之这般挫她的锐气,当天夜里明夫人便开始收拾包袱,扬言说要回娘家,谁也别拦她。
    本来就没几个人想拦她。她这般一说,更是没一个人过来挽留她。
    明夫人冷静来想一想,自己若真走了。只怕娘家的人也会看不起自己,先前自己在娘家便是个不讨喜的,当初自己出嫁的时候,父亲还叮嘱她若是无事,不必回府看他。叫她不要挂念自己。
    但若是不走,方才自己又是放了狠话的,这可如何是好。
    若是有人来劝上一劝,给自己一个台阶也是好的,可偏偏就是一个人影儿也不见。
    当初嫁过来的时候,也是有个陪嫁丫头的。无奈她担心这比自己美貌的丫鬟会勾引明尧之,早些年便给做的一干二净了,房里的大丫鬟湖鸢倒是生的一副好性子。知晓自己的身份,深得她的倚重,可前些时日回了老家奔丧。
    所以现在她身边真没一个能劝劝她的人,只有新进了府的一个呆头呆脑的小丫鬟,见这明夫人收拾了一半便坐在床上不动还直皱眉。便怯生生的走上前道:“夫人,您可是累了。您还要收拾什么,吩咐婢子给您收拾便是。”
    明夫人先前便有些怒火攻心,被这诚实的丫鬟这么一说,气的一口气儿没上来,眼睛嘴巴抽搐了好一会儿,愣是直直的昏了去。
    小丫鬟哪里见过这阵势,赶忙便跑去书房寻了明尧之,虽说明尧之确实巴不得她早些死了才好,但还是不愿意她死在明府里头的 。
    便派人寻了大夫,又是掐人中又是扎针,才把这中了风的明夫人给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次日梳洗完照镜子的时候,明夫人双目一瞪,又昏了过去。
    这次只昏了约莫半个时辰,二夫人和一干姨太们这回倒是来的挺齐的,个个也是精神抖擞,花枝招展。
    明夫人这厢悠悠转醒,便目光空洞的望着床顶子道:“ 给我把铜镜拿过来 。。。”
    丫鬟攥了攥衣袖,手心满是汗水,却不敢移步。
    二夫人见状,笑着道:“ 我来替姐姐取来便是。”
    说完走到梳妆台前,取了那面铜镜,拿出怀中的手帕,又特意擦的亮了些,这才走到明夫人床前,很是贤惠的扶起明夫人,拿起铜镜道:“姐姐,您要的铜镜。”
    明夫人颤巍巍的接过镜子,望着镜中眼也斜了,嘴也歪了的妇人,身形止不住的抽搐了起来。
    几个姨太们见状赶紧上前,又是抚背,又是端水的。
    小丫鬟不禁感叹,未进府之前,还听说明家的后院儿斗的可凶了呢,看来外面的传言真是不可信,这府里的夫人姨娘们还真是情同姐妹一般。
    午膳的时候,明水浣与明景山这才得知明夫人中风一事,毕竟还是生母,再无感情也是骨血相连的,兄妹俩用罢午膳,便一同去了明夫人的院子里。
    二人刚让人通传一声,便打房里扔出了个翡翠玉瓶子,啪嗒一声碎在了二人的脚。
    兄妹二人只得面面相觑,还未说话,便听自房里,大许是由于嘴歪了的缘故,说话有些口齿不清的明夫人吼道:“都给我滚 !”
    明景山哼了一声,甩了甩袖子便出了院子, 明水浣还算孝顺的皱着眉对丫鬟道:“好生照看夫人。”
    丫鬟这才抬起头道:“ 奴婢遵命。”
    这一抬头明水浣才发现这小丫鬟的脸上全是指甲划过的痕迹,但这事儿是自家娘亲做的,也不好说什么,宽慰了几句,回头便遣人送了药过来。
    明夫人因中风而毁了相一事儿,在这些姨娘们逢人便是要哭诉一番的情势,也是很快传遍了卫国大街小巷,被茶馆酒肆追捧之热度一时间更有赶超北堂家小女且的趋势。
    “小女且,顾公子中了会元呢!”小红刚进了栖芳院,便咋咋呼呼的道。
    北堂雪正坐在院中两棵柳树间的秋千上晃荡着,听到她的声音,将目光从抽了叶儿的柳树上移开,“真的?”
    小红与有荣焉的点着头,走近道:“刚刚三满来了,说顾公子去准备复试了,那皇榜上头一行可都写着顾青云仨字呢,全王城的人都知道啦!”
    北堂雪也为他觉着高兴,这短短一个月相处来,也叫她打心眼里欣赏顾青云的为人和才学,忽而想到顾青云一走,那账房可怎么办,垂丝如今这副模样,显然是没法子过去顶替的,其余几个丫鬟不懂易算之理。
    小红像是猜到她的心思,喜道:“三满还说账房的事儿不必小女且担心了,顾公子已找来了人。”
    北堂雪这才落了心,是越发觉得顾青云做事让人称心,假使真能进了一甲,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小红扶着腰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神秘兮兮的道:“小女且,顾公子走之前还跟奴婢还问起垂丝呢,您说,他是不是对垂丝有那个意思?”
    北堂雪见她一脸八卦,“有也没用。”
    “且不说她有了婚约在身,就现在这副模样,要死不活的。都不知还能活几天。”
    小红止住了话头,接过北堂雪递来的橙子,笑了笑,近来她特爱吃酸,一天不见酸就咽不饭。
    “我知道您关心着垂丝呢,刚刚我撞见堆心出府,她说您是让她去请了垂丝的爹娘过来。不就是为劝一劝她吗?”
    几日来,北堂雪却是生了气,她本就最看不得别人不爱惜自己的生命,成日见她以泪洗面,却死活不愿说原因的模样,是叫她觉得就不该救她。
    本是想着几天就好了,怕她爹娘担心所以便瞒着,可如今这副模样,一天天的不愿吃东西,再过几天只怕人都没了,也只得让她爹娘过来了,劝不劝得了就看个人造化了。
    “我让她爹娘过来,给她准备后事。”
    小红知她嘴硬心软,也不揭穿她,笑嘻嘻的剥开橙子,一股酸酸甜甜的气味儿弥漫在空气中。
    耳边的鸟儿叽叽喳喳,空气中飘来百花香,北堂雪晃了晃秋千,荡的老高,能望见后花园中百花齐放的美景。
    脑海中琢磨着宿根昨日同她说的一番话,——让皇上给二人赐婚,也好绝了宫里那一条让她进宫给太子为妃的心,宿根也是皇上的儿子,如此一来,也可让皇上对北堂家放心了。
    宿根知道她的心思,为了北堂家的未来考虑,北堂雪也不瞒他与他说出了内心的想法,问他若有一天北堂家真的站在允亲王那边的话,他会如何。
    而宿根只道:“我娶的是你,要的是你,其余的,我都不管。”
    不知道他那皇帝老爹若是知晓他的想法,会不会被气死,他如何是也料想不到,他所谓两全其美的办法,竟是刚好中了北堂家怀,且又促成了一段两厢情愿。
    宿根能答应他,是叫他意外了一番,可是一个帝王,又如何懂得一个男人会为一个女人不顾一切,他不信。
    在他的眼里心里,一个女人嫁了人,就是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进了他皇家,死也是他皇家的鬼。
    北堂天漠和北堂烨知道宿根的想法,没有说什么,只说终生大事应该让她拿主意。
    抛开一切的纠结不说——她,真的准备好了要嫁为人妻了吗?
    垂丝的爹娘一听女儿在北堂府自尽,吓得连摊子都没来得及收,便随着堆心一同赶来了北堂府。
    老两口一辈子没进过这么大的府邸,一时间都显得很惶恐,强忍住发抖的双腿,来了栖芳院。
    “见,见过北堂小女且!”在堆心的提醒,二人望向那荡着秋千的少女,一身白衣轻飘,眉目如画,叫二人觉得就似那画上的仙子一样。
    “小女且,垂丝姐姐的爹娘来了。”
    北堂雪脚尖点地,朝着夫妻二人点了头,没多说什么话,只让堆心带着二人去看垂丝。
    夫妻二人谢罢,急慌慌的随着堆心进了房。
    二人一见自家女儿憔悴的不行,一脸苍白的模样躺在床上,顿时红了眼。
    “晴儿!”垂丝的娘亲周刘氏踉跄着步子扑到了床上,即刻泣不成声。
    垂丝听到有人唤她的乳名,疲惫的睁开了眼睛,终是说了这些天来的第一句话:“爹,娘,你们,你们怎来了。。。”
    周平咳嗽了几声,眼睛红的不行,指着她厉声的道:“你这是想要爹娘随你一起死吗!啊?!”
    周刘氏摇着头,“晴儿,你怎么这么傻啊,你爹身子向来不好,你弟弟还小,你若真去了,可让咱们一家子怎么活啊!”
    垂丝闻言落了泪,肩膀微微抽搐,“娘,女儿真的是没脸再活去了!”
    “我可怜的女儿。。。别说傻话,爹娘不是都在,那吴家的负心汉,就忘了吧!”周刘氏听她难受,心里也觉得揪的紧,恨不得是将那姓吴的给千刀万剐才行。
    周平走到了娘俩跟前,虎着一张脸。道:“我怎就生了你这个没骨气的闺女!为了一个男人寻死觅活!就算不想想爹娘,你就冲着北堂家小女且对你的恩典都得好好活去!若不是人家善心,你早就去见阎王爷了,你在这吃人家的,睡人家的,喝着人家的银钱买的药,咱们不是没皮脸的人,要是你真没心活去,爹带你回家去死,可别碍人家的眼。腌臜了人家的院子!”
    周平早年是杀猪的,性子烈的很,近来生了病这才脾气小了一些。当气的紧,伸手就要将人拽起来。
    “她爹!你这是干啥!”周刘氏忙地拦住他的手,抽泣着道:“这可是你的亲闺女,你真想她死啊!”
    “我没有这样不争气的闺女!”周平气的脸色的胡子抖擞着,猛地弯了腰。咳嗽个不停,一张脸憋的紫红。
    “爹!”垂丝吓得连鞋也顾不得穿,上前替他拍着背。
    周平一把挥开她的手,垂丝身子本就弱的很,没做防一把被他推到在地上,“让我咳死算了。就算我没病,迟早也是被你这不孝女给气死!”
    周刘氏被吓得不轻,赶忙将人扶了起来。见周平一脸的狠决,忙劝着道:“快跟你爹认个错儿啊!”
    垂丝从呆愣中清醒过来,这一阵闹腾让她明白了不少,她不能死,不能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惹爹娘伤心!
    “扑腾”一跪了去。“爹,女儿错了!真的知错了!”
    周平见此难免也落了泪。痛心疾首的摇着头道:“爹就你这么一个女儿,打小是不想让你受一点委屈,可是爹没用。。。那姓吴的孬种你以为爹就不气吗!可不管咋说,你也不能这么吓爹啊!”
    垂丝闻言越发觉得悔不当初,抹了抹满脸的泪水,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女儿保证,再也不会做傻事了!”
    北堂雪听着房内的动静,松了一口气。
    小半时辰过去,周平二人这才从房里走了出来,红肿着一双眼睛,刚到北堂雪跟前就直直跪了来。
    “北堂小女且的大恩大德,我们没齿难忘,若不是您发善心,我们这闺女定是没了活路了!”
    北堂雪见此从秋千上起身,赶忙扶起二人,摇着头道:“我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能劝的了她的,还是您二老啊。”
    “我这闺女心性好强,又偏偏爱钻牛角尖,这回闹了这么大一出,可是叫北堂小女且费心了。”周刘氏又抹了眼泪,紧紧握着北堂雪的手。
    北堂雪让二人坐,又让光萼去泡了茶水,这才开口问道:“就是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可是方便与我说一说?”
    周平赶忙摆手,“北堂小女且说的哪里话,这丫头的命都是您救的,哪里还是有不方便的道理。”
    叹了口气道,“是那吴邱玉,乃是同我女儿从小订了亲事的,性子倨傲的很,其中说句心里话,我一直对他都不满意,奈何我与他那死去的爹情同手足,不想食言,也就没说什么。”
    脸色带了些怒色继续道:“他去年秋试通过的时候还没说什么,前些日子榜上得了贡士,叫他通过了会试,便跟我二人称,他已脱了农籍,将来是要做官的,我家闺女还是个奴籍,将来他花些银子将卖身契赎回来是没什么,但晴儿只能给他做妾!咳咳咳。。。”
    “慢些着说。。。”周刘氏替他抚着背,神情也是一派气愤。
    “咳咳,他对晴儿向来就不怎么爱惜,若真是做了妾的话,只怕日后都是苦不堪言,我自然是说什么都不会同意,但他竟然说口说无凭,谁也不能证明晴儿跟他有过婚约,若是我们不同意,婚约就此作罢!还说只给我们一个月的时间考虑,不然就算日后我们求着他娶也没门儿!”
    北堂雪见他气极,将茶盏推到他跟前:“大叔,喝口水顺顺气。”
    虽这事不是摊在自己身上,但还是叫北堂雪觉得很恼怒,若是换上了她,定是不会同意做妾,这种人渣不要也罢,垂丝嫁给他倒是便宜了他!
    “那大叔大娘是打算怎么办?”毕竟这事儿还是别人家的,她是没有做主的资格。
    没等二人回答,小红便气赳赳的道:“哼,这种负心汉,哪里值得垂丝托付终生的,这种人就活该遭到天打五雷轰顶!”
    光萼掩嘴一笑,小红近来说话是越来越够劲儿了。
    周刘氏点了头:“这位姑娘说的是,晴儿是我从小疼到大的,说什么也不能将她往火坑里推,就算,就算做一辈子老姑娘,我也能养着!”
    “什么老姑娘,瞧你说的,我就不信咱家闺女要模样有模样,要礼数懂礼数的,清清白白,还能找不到婆家了!”周平瞪她一眼。
    北堂雪见二人想得开,道:“这世间,像那吴邱玉一样狼心狗肺的自是不多,好的人家还是多的是。”
    “唉,我俩也没别的想法,只要是能找个对她好的,我们自是没意见的。”
    小红闻言,眼睛一闪,露出喜悦的神情来,刚张了嘴,却被北堂雪一个眼刀子给瞪了回去,没敢再开口。
    待周平二人拜别北堂雪,被送出了栖芳院,小红这才开口问道:“小女且,您方才为什么不让我说啊,我看顾公子就是极好的!”
    北堂雪抿了一口茶,“就算真如你猜测的那样,那他知道垂丝退亲的事情吗?若是知道还愿不愿意?他日功名在身,怕是对垂丝只是一时兴起,过段时间便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