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念想到,若是被她传了话到北堂丞相跟前定是不好,毕竟只说让二人认识一番,笑着道:“哪里是,就是见你们年纪差不了多少,想让你们先认识认识。谈婚论嫁实在言之过早。”
    北堂雪松了一口气,“这就好。”
    良妃微微皱了眉,问道:“怎么,你觉得太子殿不好吗?”
    北堂雪慌得摆手,一副说漏嘴的模样,“我觉着太子殿很好。。。”
    良妃眼神一闪,哪里瞧不出她话中有假,笑着哄道:“没关系,跟我说一说。”
    “可是。。。我爹爹说,不能随便乱说的。特别是不能跟皇上和太子说。”北堂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是叫良妃急得不行。
    却是在心里更疑惑了一些,莫不是北堂家真的有意投靠允亲王,这才不愿跟皇家联姻?想到这里,便笑容更甚,拍了拍她的肩膀,“这又算不得乱说,再说了,我也不会同别人提起的,好不好?”
    北堂雪心鄙夷万分——连小孩子的话都骗,是瞧准了她没脑子啊。
    半信半疑的望向良妃:“娘娘,您可不许跟别人说啊。”
    “好,我肯定不会说出去的。”
    北堂雪咽了口唾沫,似乎有些紧张:“我爹爹说啊,虽然做太子妃很好,但是,但是太子殿他很花心的,在宫里养了好多女人,若是我嫁给他的话,定会被那些女人给欺负死的,所以,我爹爹说不能嫁给太子殿。。。”
    话落又补道:“娘娘您可是答应我不能说出去啊,不守信用的人会变丑的。。。”
    良妃半晌反应过来,觉得脑子有些乱,需要梳理一番,便胡乱的应了来。
    北堂雪也不怕她细想,也不怕她不信,只要她将话传到皇上耳中,至少皇上多多少少会减少一些疑心,眼,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待到北堂家确定了立场之日,才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了,望了一眼良妃的脸色,便自顾自的捏起糕点吃了起来。
    良妃心里此刻却是半信半疑,真照她所说,北堂家只是怕女儿嫁过来受罪而诸多推辞,事情倒是简单的多了,皇上费了这么大的劲让北堂雪入宫,不过是怕北堂家倒戈相向,而若是北堂家真的没有叛变的心思,北堂雪进不进宫倒是无关紧要了。
    可,她的话是真是假?会不会是北堂天漠教的一套说辞?
    良妃望向吃的津津有味的北堂雪,皱了皱眉。这俨然就是一个吃货,又想起她不知所谓的言语,不太灵光的脑袋,和一张毫无遮拦的嘴巴,特别是想讨好人还找不对方法,就觉得她实在是不可能有这么心眼。
    可良妃毕竟是良妃,绝对不可能单单拿北堂雪是个怎样的人来断论——也有可能真是北堂天漠的原话,但不排除是北堂天漠哄孩子的话,所以也不能确定北堂家是不是真的没有谋反的心思。
    又细细想了许多可能,心大约有了底儿,良妃这才招呼着北堂雪道:“算一算时辰,宴会待会儿便要开始了,你就随本宫一同过去保元殿吧。”
    得,话套完了,又变成本宫了。
    宴中男女宾客分席而列,中间隔了一条铺着软红毯的走道。
    男左女右,皇子亲王们坐在主座左方,重臣位于其后,公主妃嫔们落座在右方,夫人小女且们则也是按照身份级别列之,眼各是入了坐,只等着皇上过来。
    “皇上驾到,太子驾到!”鹤延寿尖利的声音回响在整座保元殿中。
    众人皆是起了身来,拜倒在地,高呼万岁金安。
    “诸位平身。”皇上拂了袖子,眼光不着痕迹的扫过女席一列。
    待皇上坐定在主位之后,众位臣子家眷方落了座。
    “诸位不必过多拘束,今日大年初一,不谈国事也无君臣,开宴吧!”
    “谢皇上隆恩。”
    鹤延寿传了歌姬过来,按照往年惯例,是有这么一项助兴节目来开场,可令众人耳目一新的是,今年请来的歌姬竟是近年来红透了半边天的扬絮楼。
    十二名女子身形窈窕,身着嫣红软纱垂及地面,皆是挽着双环髻,无任何金银装饰,只一朵新取的海棠花别于发间,面上虽是蒙了轻纱,但从那朦胧的轮廓和精致的眉眼之间,便可断定长相不凡。
    为首的女子,抱了一把琵琶,步伐轻快从容,对着正上方的君王微微一福过后,抬头的瞬间却可令天地失色。
    眼中带笑,轻轻一挥舞袖,带出一串轻快的音符。
    原本没怎么去注意这群歌姬的北堂雪,闻声即刻抬了头去,眼神触碰到那犹抱琵琶半遮面,娇媚无骨的女子之时,疑惑的拧了眉。
    有女子的唱音轻轻而合,正是那日软香坊中她与午爰初见之时,赠去的那首凤求凰。
    可眼前的女子同不染凡尘一般的午爰差的太多。可身形却是极像,细细望去便会被她眉间那点朱砂给晃了心神,再想看第二眼,却再也寻不到细看的机会,只见她身姿转换极快,奏乐间却可兼顾舞姿,是让人觉得天衣无缝。
    北堂雪微微摇了头,只是身形像而已,午爰是软香坊里的姑娘,同扬絮楼会有什么干联。至于曲子的问题,午爰在王城早已闻名遐迩,经过她唱出的曲子。自然也是为人所知了,所以扬絮楼会得来此曲,实在也不足为奇。
    同桌的明水浣见她神情有异,轻声问道:“北堂小女且怎么了?”
    “没有,这舞跳的真好。我一时看迷了去。”
    明水浣笑着附和,随后道:“北堂小女且今日会来参宴,实在令人意外,身子可是养好了?”
    “劳烦明小女且挂心,已无大碍了。”
    明水浣也不再多言,将目光重新回到歌舞上。瞳孔中却满是那个坐在君王一侧的年轻男子。
    皇上望向方那空荡荡的位置,脸色顿时不悦,鹤延寿见了他的脸色。小心的道:“六王爷让人传了信过来——说是身子不适。”
    皇上冷哼一声,每年都是这个时候身子不适,他竟是连像样的借口也懒得找一个!
    带着怒气的眼底,是作为一个父亲的悲哀。
    宴罢,皇帝为首带着众人去了御花园。观看驱鬼舞。
    之所以安排在宴后,也是因为其中有喷火。洒水的动作,估计一场舞来,那饭菜是没人能吃的了。
    驱鬼舞来源已久,古人对鬼神之说深信不疑,皇宫每年初一便会重金聘请驱鬼人前来宫中“驱鬼”,是以寄托新的一年中可以远离鬼邪,平安吉祥。
    御花园中早早搭建了筑台,用来表演驱鬼舞。
    一个个带着鬼面具的驱鬼人在台上念念有词,身上挂满了铃铛,随着跳动哐哐作响,不时仰头喷火,不时向着众人洒着辟邪的“圣水”,若是谁人得幸被这“圣水”洒到,就觉得了上天的恩露,这一年都会好运连连,远离祸灾。
    有年纪尚小,还不懂这是什么东西的幼童,被吓得紧紧闭着眼睛藏在大人怀里,不敢哭出声来。
    北堂雪被那不知是哪国语言的驱鬼词给扰的耳朵都嗡嗡作响,望着台上的驱鬼人,脑海中只余了四个字——群魔乱舞。
    竟是足足跳了半个时辰方算结束,大多数人皆是退了席,拜别了皇上,偕老带幼回了府去。
    北堂天漠这边刚拉着揉着耳朵的北堂雪起了身,便见皇上带着太子走了过来。
    几人行了礼,皇上将目光移到垂着头的北堂雪身上,笑呵呵的道:“呵呵,丞相家的女儿竟都是长的这么大了,一晃十几年就这么过去了。。。”
    北堂天漠只点着头,不多言语。
    “皇儿,你带北堂二小女且四处走一走,朕跟丞相还有北堂将军有事相谈。”
    这话说的隐晦,可几人都是清楚的很,谈事是假,让二人独处是真。
    北堂家父子是早早料到,免不了这一遭,反正是在皇宫里也不会出什么事,便吩咐着北堂雪道:“去吧,可莫要乱说话。”
    北堂雪乖巧的应,是始终不曾抬起头来。
    太子似乎对这“不善言语”的北堂小女且实在提不起兴趣,带着她在花园中胡乱的饶着圈子,是半个字都没说,留给北堂雪一个背影。
    北堂雪摸透他的性格,也就装着哑巴。
    一个转角处,华颜突然冒了出来,一把捉住太子的衣袖,将他拉到了一旁,带着警告的口气小声的道:“安柔,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坏了我五哥的事!”
    半晌得不到回应,察觉到气场不对,抬起眼打量了好一会儿,方欣喜的道:“五哥! 你回来了!”
    太子淡淡恩了一声,目光是少有的暖色:“事情处理完了。”
    “实在是太好了!”
    华颜笑容越发灿烂,饶有深意的望了北堂雪一眼,“五哥,别老板着一张脸,我就先走啦!明日再去你宫中找你说话。”
    路过北堂雪身旁的时候,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的一脸爱昧,让北堂雪浑身发毛。
    凑巧北堂雪这一抬头,撞上了太子的目光,一瞬间只觉得一道道滚滚惊雷从天而降——竟是慕!冬!
    狠狠眨了眨眼睛,见那万年如一日的冰山脸就在眼前,真的不是她眼花!
    北堂雪半晌才将巴合上,“怎么是,是你?”
    见他不语,又道:“你是太子?”
    慕冬是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恩了一声,“是我。”
    北堂雪眼角一跳,顿时觉得脑袋里乱作了一团。
    慕冬转过身,自顾自的提了步子。
    北堂雪意识的跟着他一同往前走去,冷冷的空气平复了她过于夸张的意外,才问道:“你不是商人吗?”
    平素里与他说话是你我的用惯了,一时竟未去改变称谓,慕冬也不在意,“莫要说出去。”
    “啊?”北堂雪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后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恩,好,我保密。”
    毕竟慕冬对她曾有救命之恩,这点小忙她自然还是义不容辞的,可他的身份转变的实在太快,是叫她一时不能接受。
    “外面传言似乎与你不相符啊。。。”外面传言太子无才,荒淫无道,几乎是家喻户晓的事情。
    北堂雪方才不知他是慕冬还好,闭口不言倒也不难,可这知道了,就觉得浑身不得劲儿,是有一堆事压在心口。
    比如,慕冬救过她一命,搁在之前是没什么,可如今是太子救了她一命,那么北堂家如果倒过来帮着允亲王去对付他的话,是叫北堂雪连想一想都觉得忘恩负义。
    “你与传言中的北堂二小女且岂不更是不相符?”慕冬不知她此刻心中的纠结,反问道。
    北堂雪一噎,这也倒是。
    “今日你去了良辰宫?”
    “嗯。”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不知是走了多久,空中开始飘起了大片的雪花。
    北堂雪伸手去接,很快融化在她的手心之上,只余一滴清水。
    “雪了。”
    慕冬顿步子,“我送你回去。”
    北堂雪见雪势渐大,摇了头,“不必了,我记得路的,你先回去吧。”
    慕冬黑眸平淡似水,声音听不出情绪,“我送你。”
    北堂雪知道这人固执起来是十头牛拉不回,左右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爱淋着雪就让他淋着好了。
    回去的路并不长,却还是叫二人被雪花吹白了头。
    堆心提着宫灯快步走近,远远望去二人并肩走来,走近行了礼,方道:“小女且,老爷少爷在宫门口等着,要奴婢过来接您。”
    东宫之中也有宫娥寻了过来,是给太子爷送伞来了。
    慕冬接过,递给北堂雪,不顾宫娥诧异的目光,径直转身离去。
    “小女且,太子殿长的可真是英俊。”
    “恩。”
    堆心虽然不知北堂雪为何进宫,但还是隐隐觉察到了什么,特别是方才二人并肩而行的模样,竟是让她觉得十分相配,天呐,她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小女且可是要同宿根公子一起的啊!
    在心里骂了自己一万遍,才开口道:“小女且,可奴婢觉得还是宿根公子好。”
    北堂雪失笑,这小丫头——怎好好地一子想到着上头来了?
    “哦?你且说说看,他哪里是比太子好了?”
    堆心咽了一口唾沫润了润干燥的嗓子,开始了言无不尽的褒奖。
    主仆二人撑着伞的身影渐渐模糊,只在身后留了洁白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