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允这般听来,自己的确是不曾想过这些,一心只想着把北堂家军纳入麾,倒是忽略了其它的隐患,暗道自己超之过急,险些走错了棋。
    想到这里,表情也带上了几分慎重:“那其三呢?”
    北堂烨定了定神,犹豫了许久才道:“这其三,只怕微臣说来会惹来王爷猜忌——若是王爷大势已成,那北堂家。。。,所以微臣不敢把整个北堂家和北堂家军的未来就这般贸贸然的交到王爷手中。。。”
    这话北堂烨开始是死活不愿说的,但北堂雪坚持要他加上去,说是以退为进,干扰攸允的判断力,会让他认定只要给北堂家许诺,北堂家便会臣服于他,这样一来攸允便会信了**成,先前的两条已然可以说服攸允放弃合并北堂家军的想法,这最后一条便是用来打消他的疑虑。
    攸允肯定会为了拉拢北堂家而许允诺,只是这允诺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但是是真是假对于北堂家来说,并不重要,如今北堂家唯一想得到的,不过是暂时取得攸允的信任罢了。
    只是,北堂雪自己也承认,这走的便是一招险棋,赌的便是攸允的求胜心切和生性多疑。
    攸允闻言先是脸色微瘟,眼神闪了几闪,手握紧了手中的茶盏,久久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北堂将军果然是直爽之人,这也是人之常情,倒是本王疏忽了。”笑声虽大,但也不失儒雅的君子风范。
    和自己谈条件?呵呵。。。攸允在心中冷笑着。
    北堂烨闻言这才放了心头的不安,一副恭敬的模样:“微臣逾越了,微臣认为一些事放在明面上说出来,总比让自己人猜忌自己人来的好,若是北堂家与王爷不能全然放彼此的疑虑,只怕极容易受到离间,到时,让我们共同的敌人坐收渔翁之利,就不好了。”
    攸允微笑着点点头,北堂烨这句自己人和共同的敌人,让他听着很是舒心:“北堂将军说的极是,合并之事本王先前考虑不周,不会再提。关于北堂将军所说的保证,本王现在便可许。”
    说完便拿出腰间精致的匕首,伸出骨节分明的左手,轻轻在食指指腹上一划,便是几滴鲜血滴入了杯中,攸允伸出划破的左手,表情肃穆:“我攸允,今日以血为誓,日后若是得势,绝对不会做出忘恩负义之事,若对北堂家不仁,便天诛地灭,死后十八层炼狱。”
    说完便端起那杯掺杂着鲜血的递到了嘴边。
    余光瞥向北堂烨一副放了心的模样,嘴角轻轻一勾,这才喝。
    “王爷放心,既然您今日以血煞,日后我北堂家军绝对誓死助王爷完成大业,圣上对我北堂家不仁,竟连家妹都不放过,那就休要怪我北堂家不义了!”北堂烨一副隐忍的模样,手指骨节攥的咯咯发响。
    攸允瞧见北堂烨这副有勇无谋,口无遮拦的模样,更是把心放到了鞋底儿里了。
    北堂烨在心底轻笑——赌赢了。
    二人又商议了许久,攸允这才把北堂烨送出书房门口,眼见北堂烨的身影已然消失,转身闭上了门。
    将手负在背后,立在书房中央,道:“你觉得如何?”
    画轴卷起,石门移开,白发苍苍的老者行了出来。
    由于皮肤过于松弛,以至于笑的时候更让人觉得有几分惊悚:“呵呵呵,若是月凝还在的话,或许还需得我们费些心思。现在这北堂家不管是北堂烨还是北堂天漠,都是只会打仗的匹夫而已,如今他们得到允诺,怕是已经在心里偷笑了。”
    “哼,他以为本王真的会因为一个血誓而留北堂家这根暗刺吗,若是真的有报应,那我爹便不会惨死了,而他还安安稳稳的在那个位置上了。”
    想到这里,攸允的脸上显现出一丝阴狠:“所有阻碍我的人,统统没有好场!”
    老者耷拉的眼睛中闪过一丝轻蔑,随后才道:“她喝了?”
    攸允点了点头:“我吩咐青环盯着她,有事便过来通知我,青环。。。至今都未过来找过我。想来,应是没错了。。。”
    老者听罢身形晃了晃,弯曲稀落的眉毛仿佛一道蛇形的深沟,横贯在苍白的脑门上抖了一抖,那攥的死死的手清癯干瘦,犹如青铜铸成.仿佛还带着锋棱,手背表皮如烧焦了一样的贴在干枯的骨胳上。
    一百年!自己等了足足一百年!
    这一百年为了活来,吃尽了苦头,更是在自己身上种了无数种蛊来遏制住噬月蛊,就为了等着乘黄宿主再现世,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再有任何差池!
    平复了一过于兴奋的神情,便用笃定的口气道:“这蛊常人喝立刻便会头痛不止,痛不欲生,结果正如我猜测的那般——她必是乘黄宿主无疑了!”
    攸允听着老者由于过度兴奋而更加尖利刺耳的声音,内心也有了几分澎湃。
    既然已经证实璐璐便是乘黄宿主,得到月缪录也轻而易举,那么,现在只需等到那人魂归西天之日!
    “依你之见,他身体里的蛊还需要多久才能取他的性命?”
    “为了掩人耳目,用的沉眠蛊的食性也是极弱,甚至中蛊者都觉察不到疼痛,任他再高明的医术也诊断不出,直到他的内脏慢慢的被啃噬干净。。。”
    攸允有些嫌恶的瞥了老者一眼,若不是对自己有利用价值,他怎会与这个浑身上充斥着蛊臭味的怪物呆在一起,强压心头的烦躁感:“那,他大概还能苟延残喘多久?”
    “两年。”
    -
    达到目的,刚走出书房的北堂烨,心情甚好。
    “咿,是你呀!”耳畔传来了一声带着惊讶如黄莺般清脆的声音。
    北堂烨闻言顿住了脚步,这声音不正是夜夜会出现在梦里的人吗。。。
    有些不可置信的转过头,便望见不远处的少女一张圆圆的鹅蛋脸,眼珠子黑漆漆的,两颊带些晕红,周身透着一股轻灵活泼的气息,脸色晶莹,肤色如雪,鹅蛋脸儿上有着两个小小酒窝,甚是清秀绝丽。
    全身粉衣,头发上束了条蓝色丝带金边儿丝带,阳光一映,更是灿然生光。
    只见她望着自己,眼中是毫无掩饰的惊喜,北堂烨一时有些呆愣,竟是开不了口。
    却又见那少女突然没了笑意,眉头微微蹙起,空灵的大眼睛里带上了些失落。
    只是这么一个神情,竟让他觉得心生怜爱和不忍,急忙道:“林姑娘。。。”
    少女脸上的表情顷刻便恢复了明媚,伸出纤长白皙的手指指向北堂烨:“原来你记得我啊,我方才还以为你把我给忘了呢!”
    方才还在书房与攸允侃侃而谈,临危不乱的北堂大将军,立马便成了一幅大男孩的模样,脸色微微红了红:“我,我怎会忘了林姑娘。”
    非但没忘,且是日思夜想。
    璐璐闻言笑了笑,走近道:“你怎么来允亲王府?你认识允亲王吗?”
    北堂烨点点头道:“我与王爷商量些事情,你是这府里的丫鬟?”
    璐璐犹豫了一瞬:“是的。。。”自己并无意骗他,只是,她的身份实在见不得光。
    北堂烨这才松了口气,他倒是担心她是允亲王的小妾或是通房丫头,见她并未挽髻这才猜测她是丫鬟。
    “你在这。。。可好?”北堂烨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挺好的,就是有些无聊。”
    “那你若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出府,便找我好了,我带你四处逛一逛。”
    “真的啊?可是,我怎么才能找到你?”
    北堂烨想了想,便把腰间的玉佩解,递给了她:“拿着这块玉佩,到王城里的每一间王记酒坊,或是王字号钱庄,让他们传话,我就会过去。”
    璐璐欣喜的点头:“好,我明日刚好可以出去。”
    北堂烨也被她的笑传染了:“可要拿好,莫要被人看到了。”
    “我知道了。”璐璐小心翼翼的把那块白玉放进了怀中。
    几位女子的说笑声响起,北堂烨身高占了优势,便望到远处几株梅树旁,缓缓行来一行衣着鲜贵的女子。
    怕给她惹来麻烦,忙道:“我先走了,明日记得找我。”
    “恩,肯定会的!”
    北堂烨点点头便径直往前走去,刚走出二十来步,又听得那声音道:“对了,我还不知你名字!”
    北堂烨的唇角勾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回过头见她正冲着自己轻笑,那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好似要直直印进他的脑海里那般,更是叫他的心头添了一种说不出的情思。
    “我叫北堂烨,莫要忘了。”
    璐璐望着那俊朗不凡的少年,他并未在笑,但那黑漆漆的眸子中得笑意仿佛随时都要溢出来那般,笑容里带着几分顽皮:“我记了。”
    话落转身似舞的蝴蝶那般,飘飘然的转身离去。
    北堂烨望着那背影,久久未动。
    少年情怀,溢于言表。
    “哟,小女且,走的这么急是做什么呀?”说话的正是梅树旁的几位女子中的一个,乃是攸允清净的后院中唯一不清净的一房妾室——白莲明。
    是白家旁支的小女且,一直心仪攸允,于去年打春进了允亲王府为妾。
    却是个不知足的主儿,对突然来到王府,且被攸允捧在手心的璐璐,视为了肉中刺。
    可,被视为肉中刺的璐璐,还真没怎么感觉的到,毕竟刚接触这些人情世故,还不懂得人心险恶,只见白莲明成日里对她笑盈盈的,又是允哥哥的妾室,便觉这个漂亮姐姐还是很好的。
    “莲明姐姐。”
    白莲明笑着应,心却是皱眉,只觉得璐璐这副无害的模样,是藏了个狐媚子的心性。
    不然,连王爷那种清心寡欲的人,怎都会对她好的过分?
    但凡王爷在府里,恨不得一日三餐都陪着她一同吃,自己进府也一年多了,怎不见他陪过自己一次!
    想到此处,咬了咬牙:“小女且,我见方才同你说话的一位男子,不像是府里的仆人啊?”
    原来眼尖的白莲明竟是一直注意着她,虽是隔得远,但那身形分明就是男子。
    好不容易逮着了个机会,还不好好阴她一把,这事往小了说没什么,往大了说可就是私会,几人都看着呢,这回看她怎么狡辩?
    璐璐哪里懂她这七歪八歪的心思,坦然的笑了笑:“是我刚认识的朋友。”
    白莲明一呆,她就这么承认了?没有狡辩,没有解释。
    倒是让她接来的话无处开口了,人家已经承认了!
    几位小妾互看一眼——这人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
    璐璐还真没什么不承认的理由,毕竟,她和从没想过要和这几个女人争宠这个深层次的问题。
    攸允在她心里,占据的是兄长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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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你能不能不要再笑了,先把话说完,要笑待会儿自己回房间关上门笑个痛快。。。”北堂雪忍无可忍的道,不懂他今天到底是中了什么邪了。
    自打进了栖芳院,就一直傻笑。
    “咳咳。。。”北堂烨左手握拳放到嘴边,掩饰性的咳了咳。
    “我着实是不懂,这么严肃的问题,究竟是为什么能让你笑成这样?”
    “。。。我们接着说,方才说到哪儿了。。。”刚清醒过来的北堂烨表情又变得迷离起来。
    北堂雪觉得自己快要吐血了,小小花颇为同情的望着主人,主人的哥哥这句话都说了快一百遍
    “你先回去清醒清醒,明日我们再说吧。。。”北堂雪无力的对北堂烨摆了摆手。
    北堂烨迷茫道:“为何要明日再说?”
    “我累了。。。”
    “那好,你好好歇着。” “哦,对了,我明日有事,后日再与你说好了。”刚站起身的北堂烨又补道。
    “知道了知道了,赶紧回去吧,路上注意些,别撞到什么东西了。”
    北堂烨嗤笑道:“开什么玩笑,你以为我像你这般糊涂?”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间。
    “啊。。。少爷,您小心点,有没有受伤啊?”伴随着通的一声,门外传来光萼慌张的声音。
    “我没事。。。”
    北堂雪望了望床顶,狠狠的翻了个白眼。
    不过看他这副模样,应是是谈判的很顺利,不然哪里有空闲犯痴。
    整整一个月来,北堂雪觉得自己快要发霉了。
    宿根、华颜隔三岔五虽也会来陪她解一解闷儿,但也没什么实质性的用处,特别是华颜,说是陪她,倒不如说来探听北堂烨消息的成分居多。
    小红看的“不忍”,便日日同三满去京韵茶馆儿听书,还经常替北堂雪和黄书航传个话什么的,一回来便和三满二人连说带演的给北堂雪讲解今天听到的内容。
    殊不知,北堂雪对这三国演义早已知根晓底,却也不阻止他们,毕竟,看他俩将豪情万丈,明争暗斗的三国以这么逗趣儿的方式表演出来,也不失是一件趣事。
    且让二人多些时间培养培养感情,她也乐见其成。
    “小女且,您听说了没有啊,今年斗墨会画项的魁首可是宿根公子呢。”小红将北堂雪用过的晚膳收拾好之后,笑着道。
    垂丝也附和着:“可不是,奴婢前两天回家的时候,也听吴公子在说斗墨会的事儿。”
    在北堂府的丫鬟,每月都有一天假期,而垂丝家离得近,便就回家看一看。
    北堂雪望她一眼,听她喊着自己的未婚夫还公子公子的,总觉得别扭。
    “说来听一听。”
    小红掩嘴笑道:“不知小女且是要听这斗墨会的事儿,还是宿公子的画啊?”
    北堂雪挪了挪身子,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都说来听一听。”
    于是,两位丫鬟就将宿根的事儿说的清清楚楚,诗项书项的事儿,只字未提。
    北堂雪听罢二人的夸赞,简直是已经神乎其神的画艺,扯开嘴角一笑,不曾想他还作的一手好画。
    小红嘿嘿直笑,“小女且,要我看啊,宿公子真是要武有武,要文那也绝对是当得上王城第一才子的名号了,做事得体,而且长的又是英俊非凡,可当真是才貌双全。。。”
    北堂雪听她言语间铿锵有力,抑扬顿挫,不由感慨这就是听书听多了的场。
    还不待她开口,只见小红右手放到胸前,正色道:“温文尔雅,堂堂正正,铁骨铮铮,玉树临风,高大威猛。而且还听说他经常劫富济贫,见义勇为,义薄云天救死扶伤舍己为人啊!”
    北堂雪呆了呆:“他还劫富济贫,救死扶伤!!”
    难不成宿根还是个强盗?又兼职大夫不成?
    几个丫鬟闻言也是瞪大了眼睛,虽然她们个个也都是宿公子的铁杆粉丝,但比起小红,她们觉得自己为宿公子做的实在是太少了。
    小红咽了口唾沫道:“可不是吗,最最重要的是,宿公子对小女且的心绝对是可昭日月,任凭弱水三千,他只取一瓢饮,宿公子从不去那些风月之地,而且是典型的坐怀不乱,由此看来他对小女且真真是情有独钟,情真意切,情比金坚,从一而终至死不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