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萱觉得为难,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那个秘密,一个至少现在,谁都不能说的秘密。
    她不是修炼狂,也深知修行之事不能一蹴而就的道理。可那个秘密就像悬在头上的利剑,让她有些喘不过来气,有些惶惶不安。
    从自由自在的一己之身到仿佛枷锁在身却又无法拒绝,慕萱心头的万般滋味,只有她自己能懂。
    玄同真君看她犹豫,微微一笑道:“果然,我就知道你会拒绝。”
    慕萱露出一丝惊讶,问道:“师伯怎么料定我一定会拒绝?既然知道我意不在此,又为何……”
    她话没有说完,但玄同真君肯定明白。
    玄同真君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道:“你且说说,入圣门以前,你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慕萱微垂着头,思索了一,把自己这十几年的经历简单说了一遍。她轻描淡写,掩去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缩减了经受的苦难风霜,毫不在意地诉说着,同时揣测着玄同真君询问这些往事的用意。
    玄同真君听罢,叹道:“你自幼失怙,后又成为孤女到处流浪,这虽然磨练了你的心性,却也让你形成了有些孤僻自傲的性格,让你很难信任别人。或许这十几年来,你看到的都是世人的冷漠残酷,所以处处防备警戒,这不怪你。”
    慕萱一震,忙欲辩解,却被玄同真君手势制止了。
    “你先听我说完。十几年这样的日子,你以冷漠疏离为保护甲,小心翼翼地活着,这很正常。但是萱儿,在圣门内,你完全没有必要这样。”
    “除去筑基闭关,你在门派内的一年里,向来是独来独往,不与人相交来往。即便是遇着结丹长老,也从来都是客气而疏远,我觉得这样不好。”
    说着,玄同真君又换了一副严肃的面孔:“你虽为炎灵的徒儿,但在我眼中,却是实实在在把你当做自己徒儿看待的。就是无双那小子,我也是把他打发的远远的,从未费心管教过。”
    慕萱忙道:“是,弟子知道师伯是真心待我好,弟子绝不辜负师伯的教诲。”
    玄同真君大手一挥,道:“别急着表决心。我就是觉得你太不合群,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这样长久去,于修行无益。我今天要说的,就是让你日后多和其他同门走动走动,不可再行闭门造车之事。”
    “圣门所收弟子,几经心性考验,多为端正敦良之人——当然了,王雨娇只是个意外。门派内也甚少有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之事,我希望至少在同门面前,你可以多多少少放一些防备,真正融入到圣门中来。”
    慕萱又惊又尴尬,诚如玄同真君所说,她即便是已经身在圣门,事实上仍然如局外人一般。除了做好自己的事情,守好礼数,尽到本分,对待其他的人和事,慕萱一直秉持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
    如今一朝被玄同真君说破,慕萱只觉面上一阵发烧。
    玄同真君这么一说,慕萱顿时觉得自己就是那种只知所取不懂奉献的人。修炼着人家的功法,月月拿着高额份例,享受着结丹长老般的待遇,却对给予她一切的门派却冷眼旁观着。
    慕萱汗颜,起身郑重向玄同真君拜了一拜,正色道:“师伯教训的是。弟子已知自己错在哪里了,日后必定改正。”
    玄同真君听她这话,气得吹胡子瞪眼,吼道:“你知道错哪儿了?你根本就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我说这些的目的是为了让你愧疚吗?我是让你以后不要再整天老气横秋的,才十几岁的小人儿,和同门玩玩闹闹多好,有点青春活力行不行?!”
    慕萱被玄同真君狮吼一般的大喊大叫逼退了几步,稳住身形,看着眼前老顽童一样的师伯,脸上笑着,鼻头发酸。
    她怎会不明白玄同真君的意思。玄同真君不怪她对圣门没有归属感,不怪她刻意疏远同门及师长,一心只怕她憋出病来,所以劝她多和同门走动,开解心怀。说到底,玄同真君是一心为她着想的。
    慕萱绕到玄同真君的背后,帮他拍拍顺气,笑道:“是是是,我知道师伯是为我好,以后按你说的做就是了。您老人家身体要紧,可别气坏了。”
    面对慕萱破天荒头一次流露出的亲昵,玄同真君很是欣慰,点点头,满意笑道:“这才对嘛,我又不会吃人。以后在我面前不用太拘束,随意就好。包括那些结丹小辈,见他们的时候,你也不用太端着,一切有我给你做主呢。”
    慕萱苦笑,真要这么着对那些师兄师姐,自己岂不成了嚣张跋扈的二世祖了?但眼为哄师伯高兴,她也只得假意应了,不然恐怕又要聆听长篇大段的教诲了。
    半晌,玄同真君才停絮叨,对慕萱道:“我已经派人跟庶务堂打过招呼了,你直接去看看,他们给你留了什么差事。修炼的事不急,如今你要做的,便是尽快融入门派,别把自己当外人。”
    慕萱应,便告退了。
    待她走后,玄同真君自言自语道:“小小丫头,稳重是稳重,却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心弦绷得太紧,肯定会有轰然断裂的一天,累积的久了,伤害也大。我这番举措,希望她能理解其中的苦心吧。”慕萱慢慢走在通往庶务堂的路上,看似表面平静,其实正在悄悄地用神识与白佑交流着。
    孰料白佑听说玄同真君的建议,竟是拊掌大赞,这让慕萱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白佑嗤笑道:“说你笨还真是不亏,连玄同都看出来你心事太重、不宜继续赶着修炼,你自己竟然还未察觉吗?唉,看来那件事确实让你乱了心神方寸,趁着这个差事,你该是调整的时候了。”
    末了,他又道:“其实……那件事也没有你想象的难。若早知道这对刚入筑基期的你来说那么难以接受的话,我就该等到你结成金丹再说的。精明如我,居然也有失算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