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墨蓝色的苍穹中悬挂着多半个月亮,仿佛一双深沉冷漠的眼睛,凝视着被夜色笼罩的大地,漆黑的夜色,宁静的月爽,将所有的繁华喧嚣,暗流涌潮都吞噬而尽,只剩下沉沉的寂静。
    万关晓隐身在墙边的阴影处,神色如夜色般深沉难测。
    这个偏院说起来是偏院,实际上只有两间偏房,地方狭小,又处在前后院的中间,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白天来来往往经过的人多,却并没有人注意,顶多偶尔有些婆子丫鬟走得累了,歇歇脚而已,到了晚上更是僻静无人。因此,万关晓才会选在此处与裴元容私会。
    借着要和裴尚书秉烛夜谈的缘由留在裴府,又在晚膳上假装多喝了几杯,昏昏欲睡,自然就被裴尚书派人送到了客房。裴尚书领兵打仗固然是一等一的勇将,但在这些细节上就有些疏失,万关晓耍这种小手段自然是轻而易举。再加上进入裴府这么久,对裴府的路径也颇为熟悉,他又是习武之人,避开护卫的耳目,悄悄来到这个偏院并不困难。倒是裴元容那边,不知道会不会顺利?
    不过,白天他把话撂在那里,只要有机会,裴元容定然会来。
    只是,想到这里,万关晓又是一阵咬牙切齿,被裴元容这种愚钝的庶女玩弄于鼓掌之间,让素来要强的他有种吞了苍蝇般的感觉,偏要强压按捺,半点不能发作,心里更加憋屈得慌。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窸窸窣窣地衣料摩擦声。
    万关晓先是一惊,随即听出了裴元容的足音,紧接着,裴元容小心翼翼的身影便出现在月色之中。
    万关晓知道事情已经成了一半,心中大喜,却也没有因此而掉以轻心,并不急着上前,而是先观察了裴元容身后周遭的情形,确定没有人跟着裴元容,这才现身,对着裴元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然后握住她的手,将拉进了旁边的厢房,这才惊喜地道:“容儿,你竟然真的来了!白日里的一番话,我还以为你还在生我的气,怕你不来。现在你既然来了,可见心里终究还是有我的,我好欢喜!”
    如霜的月色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映在万关晓白皙俊美的脸上,如同为他涂上了一层玉色的光辉,尤其那双情意绵绵的黑瞳,在月色映照下,更透出几分醉人的光泽。
    裴元容原本就是被万关晓容色所惑,才会堕入情网,若是被裴元舞当头棒喝,断不会起别的心思。这会儿被万关晓这般凝视着,不由得心突突直跳,原本的些许恼怒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忍不住就红了脸,羞涩地低下头,道:“你约我来,我哪有不来的道理?”
    万关晓心中冷笑。
    先前乞愿节二人私会时,裴元容可也是这么一副羞答答的模样,结果转脸就变了心思,若是他找不着机会见她,只怕裴元容现在是满门心思想要攀高枝儿吧?不过,这次他却不能再容忍这桩婚事出变数,需得彻彻底底地把裴元容的心思安定下来不可……想要一个女子对一个男人死心塌地,再也不起别的念头,唯有……
    万关晓唇角路过一抹笑意,眼眸不由自主地投向厢房角落处的阴影。
    因为怕被人察觉,房内不敢点燃烛火,只能靠着月色觑物,因此远离窗户的地方就隐没在黑暗中,什么都瞧不清楚。唯有细察之下,隐约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甜香,丝丝缕缕地在这幽静的房间内蔓延开来。只是,裴元容原本就有些心慌,这会儿又醉在万关晓的甜言蜜语之中,哪里能够察觉到这点异常?
    原本还担心万关晓会继续白天的话题,追问不能提亲的缘由,裴元容还悬着心。没想到万关晓却是半点不提,只说了些令人心醉的情话,裴元容也就慢慢放下心事,看着眼前万关晓温柔俊美的眉眼,早将裴元舞的话语丢到了九霄云外,只沉醉在他的柔情蜜意之中,觉得心跳越来越快,身体也越来越软,心中慢慢有种说不出的燥热。
    “容儿,今晚你似乎比往常更美丽,让我瞧得魂都要没了!”
    万关晓柔声道,双眸凝视着她,看着月色下她的脸颊越来越红,知道火候已到,便慢慢地俯身,吻上了裴元容的唇,先是轻轻一点,随即慢慢含住,温柔地巡梭着,然后慢慢地下移,顺着少女娇嫩的肌肤,掠过下颔,喉间,一直印向不知何时被解开的领口……
    裴元容只觉得被万关晓触到的地方,都像着了火似的,烧得她整个身体都瘫软下来,哪里还想得到拒绝?
    万关晓得意地冷笑着,将裴元容带向旁边的床榻……
    深秋季节,这座偏院的厢房却是春光旖旎。
    只要裴元容成了他的人,就算有着千万重攀高枝儿的心思,也只能都熄了,从此一心一意地把心思放在他万关晓身上。到时候再寻个合适的机会向裴尚书提亲,只要成就了这门亲事……。再者,九殿下似乎对他也格外青眼,有了这双重的助力,往后不还是扶摇直上,鹏程万里吗?到时候还有谁敢小看他?万关晓心中暗自打着如意算盘。
    书房,一灯如豆。
    裴诸城独自坐在桌前,以手撑头,浓黑的眉紧紧皱着。照白日里歌儿的说法,接下来他就得跟叶国公府那边闹将,这其中的分寸需得好好思量,要接什么事情发难,要如何行事才能既占着道理,又能扫叶国公府的体面……。正沉思着,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石砚匆匆进来禀告。
    “老爷,四小姐求见!”
    歌儿?这么晚了来求见他,定然是出了大事!裴诸城心神一凛,忙道:“让她进来。”
    裴元歌进来后,先扫了眼石砚,石砚会意,立刻出去,并帮两人带上了门。裴元歌这才满面焦虑地道:“爹,不好了,三姐姐不见了!”
    “容儿不见了?怎么回事?你把话说清楚。”裴诸城皱起了眉头,虽然屡次闹出事端,但毕竟还是他的女儿,听说裴元容出事,心里还是十分顾念的。
    裴元歌喘了口气,这才道:“女儿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是听三姐姐身边的大丫鬟紫玉说的。听说是紫玉半夜起来,想着深秋天寒,想要替三姐姐掖掖被角,没想到发现三姐姐人不在屋内,整个院子都找了个遍,都没找着人,这才慌了手脚,派人报到女儿这里来。”
    “有这种事情?”裴诸城也吃了一惊,霍然起身,“让石砚去找赵景,立刻把裴府的护卫集中起来,仔细找人!”
    “父亲等等,这件事只怕不好闹大。”裴元歌急忙阻拦,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犹豫了会儿才道,“女儿悄悄派人到门房问过了,说是并没有人出入裴府。而且采薇园处处都正常,并没有外人进入的迹象,就连三姐姐的被褥里,都塞了枕头,盖着被子,晚上乍一看去像是有人在睡着,要不是紫玉为三姐姐掖被角,碰到枕头,也察觉不到异常。再者,三姐姐原本叠好放在床头的外衣也都不见了……”
    这番话里,就透漏出无限意味。
    裴诸城面色一变,因为他是武将出身,对府内护卫的事情原本就上心,因此裴府的护卫一向森严。再加上上次被九殿下轻易闯入祠堂后,他更是在护卫上用了心,深信若是有外人闯入,绝不可能丝毫也不惊动裴府的护卫……而且被子里塞了枕头,外衣也不见了,种种迹象都表示裴元容很可能是自己偷溜出院子,而且此刻应该还在府里。
    十四岁的姑娘,半夜瞒着众人偷溜出院子,这事儿怎么看都透着蹊跷。
    好端端的,容儿这又是在闹什么?
    裴诸城眉头紧皱,随即点头道:“这是我知道了,就交给父亲来处理,你先回静姝斋吧!”不管容儿这闹的又是哪一出,显然不会是什么好事。容儿本就看歌儿不顺眼,若是歌儿在场容儿难堪不说,说不定又会迁怒到歌儿身上。想着,又扬声吩咐道,“石砚,去把赵景找来,再带着几个心腹护卫过来,我有事要吩咐他们。”
    “女儿明白,如果父亲找到三姐姐,还请给女儿一个消息,女儿也好安心。至于采薇园那边,女儿已经吩咐人将那些丫鬟婆子看管起来,不许她们闹出动静,父亲暂时可以放心。女儿告退了。”裴元歌会意地福了福身,转身带着紫苑楚葵回静姝斋去了。
    听了裴元歌的话,裴诸城更增烦恼。
    以歌儿的聪慧,显然也猜出容儿这事有蹊跷,因此才命人将采薇园的人看管起来,将事情的动静压下来,免得闹得沸沸扬扬,容儿颜面无光,裴府也会随之声誉扫地。不过,既然连歌儿也这么想,看来事情的确不简单。
    裴诸城带着赵景等心腹,悄悄地开始找裴元容,却都没有踪迹。
    遍寻不获,裴诸城也开始焦躁起来,实在想不出来裴元容瞒着众人溜出院子,到底是去做什么?以她小小女孩,显然也不可能溜出府去。深更半夜的,容儿这是要闹什么幺蛾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