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嬷嬷知道,自从废后事件后,太后就变得多疑而敏感,甚至有些烦躁。而这次秋猎裴元舞的事情,似乎更加重了太后这种症状,别说裴四小姐,就是她有时候都能看到太后向她投来的怀疑目光。但她也无可奈何,只能安抚道:“太后娘娘您多虑了,您想想,裴四小姐是您一手调教出来的人物,谁都知道,她是萱晖宫的人,她为什么要对您扯谎,替柳贵妃遮掩什么?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太后怀疑道:“你说她会不会被柳贵妃拉拢过去的?”
    “裴四小姐没这么糊涂,她将来是要入宫为妃的,柳贵妃再怎么说也是皇上的妃嫔,两人有着直接利益冲突,总不会乐见她压过自己,哪能像太后这般尽心尽力地扶持她?裴四小姐是聪明人,看利弊得失最清楚,断不会如此糊涂!”张嬷嬷耐心地道。
    听她说得有理,太后这才点点头:“也是,也许真是哀家多疑了。”顿了顿,又问道,“不说这个了,李明昊那边接触得如何了?”
    “他似乎有些意动,昨晚的刺客事件,许多人都在皇上那里吃了排头,倒是他因为救驾有功,得了赏识。世子爷悄悄提点了他几句,恐怕他心里也有数。既然他没告发这件事,而是按照世子爷的提醒经过营帐,得了这个救驾功劳,想必是有心想向这边靠拢,应该很有希望。毕竟,他在靖州固然呼风唤雨,但在京城,没有人做后盾支撑,想要出人头地并不容易。”张嬷嬷分析道。
    太后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这总算是个好消息!去告诉兆远,让他转告李明昊,倘若他肯向叶氏效忠,眼下又有一件功劳在眼前,定然会让他更得皇上赏识,说不定还能进入禁卫军任职,看看他的意思。”
    张嬷嬷眼眸微亮:“太后娘娘您的意思是……”
    “倘若李明昊识时务,就把那个刺客送出去给他,成就他的功劳。皇上现在正为刺客的事情大发雷霆,倘若他能建此奇功,皇上焉能不对他另眼相看?近臣宠臣是怎么来的?不就是能够急帝王之所急,忧帝王之所忧,处处让帝王觉得得用贴心吗?而叶氏,能给他的便利太多太多,若有叶氏扶持,他定然能够扶摇直上。再告诉他,如果他看上裴府大小姐,哀家也能够做主给他!”太后眼眸中闪烁着凝定的光芒,缓缓地道。
    功名、利禄、美人,这不就是年轻人所渴望的一切吗?她不相信,李明昊会不动心!
    从太后营帐回来裴元歌沐浴后,就带着一身疲累入睡了。醒来后已经是下午,稍加梳洗后,她出了营帐,径自来到昨天跟温逸兰学骑马的地方,果然看到温逸兰骑着一匹灰色骏马正在那里候着,见她过来,忙朝着她挥挥手,跑过来道:“今天早上,我去你的营帐,才知道你昨晚被柳贵妃留下,整晚没睡,这不,马儿我替你先牵过来了,免得被别人先选走。”
    这匹棕色马匹个头稍小,性情温顺,正适合初学者。
    裴元歌心中一暖,到旁边将马匹缰绳解开,边笑道:“谢谢温姐姐,柳贵妃并没与难为我,只是想找我说说话而已。”
    “那就好!”温逸兰这才放下了心,神采飞扬,“来吧!你继续练习骑术,我在旁边跟着你!”
    说着,两人正要翻身上马,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道长长的马嘶声,还伴随着女子的惊叫尖呼。两人转头望去,正看到李纤柔从一匹高头大马身上跌落下来,似乎扭伤了脚,痛得眼泪直流。在她旁边,一名绿衣少女正在勒马,见状非但不去查看她的伤势,还趾高气昂地道:“李纤柔,早说了让你早走,又不会骑马,这在凑什么热闹?早说了你晦气,在旁边会害得我们倒霉,这不,害得我惊马,差点受伤!你要怎么陪我?还不快滚!”
    “就是,跟这种人在一起,早晚我们也会沾染她的晦气,跟她一样倒霉!”
    “是啊是啊,早就说了让她别再这儿碍我们的眼,偏要死皮赖脸地往这儿凑!我看她就是故意的,故意弄出事端,好引人注意,再装出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故意勾引男人吧!也是,她现在这样,谁会娶她,不用点手段,只怕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不过,你要耍手段到一边耍,别连累了我们,别人看了,还以为我们跟你一样不知羞耻,想要勾搭人呢!”
    ……
    旁边几位衣着华贵的少女也纷纷道,言辞十分刻薄狠毒,完全不顾及李纤柔的感受。
    “喂,你们干嘛呢?欺负人是不是?”温逸兰最看不得这样的事情,当即翻身上马,奔驰过去,对着那些少女喝道,“你们怎么说话的?做错事的是李纤雨,又不是李小姐,她也是受害者,都是女子,你们怎么一点都不懂得替人着想,只知道戳人痛处?没看到她受伤了吗?”
    说着,翻身下马,俯身扶起李纤柔,问道:“李小姐,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转头看看她的马,不赞同地道,“你既然不会骑马,就该挑匹性情柔顺的小母马,怎么会选这种高头大马呢?这种马速度虽然快,但性情有些烈,稍有动静就容易惊马,难道你选马的时候,监管马匹的官员都没有跟你说吗?”
    “不是!”李纤柔疼得面色苍白,眼泪直掉,咬唇道,“我原本选的是匹母马,在这里慢慢学的,可是赵小姐她们突然过来,说我一个人占这么大地方太浪费,她们也要在这里骑马。接着赵小姐又说她的马威风,要跟我换,不由非说就把我的马抢走了,把这匹马塞给我,还故意骑马到我跟前,我才会惊马摔下来的!”
    赵月燕没想到李纤柔会告状,她也认得温逸兰,知道她的身份和脾气,忙道:“李纤柔你别血口喷人,明明就是你自己爱逞强,想要出风头,才选的这匹马,现在又想赖到我身上来!再说,原本就是我们在这里骑马,见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可怜,这才分了地方给你,没想到你居然忘恩负义!”
    “就是就是!”旁边那些少女也道,不过神色显然有些不自然。
    “赵月燕,我还不知道你么这些人,最是欺软怕硬,见李小姐性子柔弱好欺负,先是抢了她骑马的地方,又抢了她的马,还故意害她受伤!”温逸兰看情形,也明白事情缘由,没好气地道,“还不快把李小姐的马还给她,给她赔礼道歉?”
    赵月燕犹自嘴硬道:“谁说的?这马分明就是我的!”
    看着温逸兰那怒气冲冲的模样,裴元歌顿时想起她们在皇宫的初次会面,当时温逸兰也是这样跳出来替她打抱不平,不由得会心一笑,骑马过去,温声道:“既然李小姐和赵小姐各执一词,那我们不如到看管马匹的官员那里弄个清楚明白!秋猎带来的马匹这么多,为了不弄混,我想每人选的马匹,他那里应该都有登记的吧?那就看看,到底是谁选了这匹母马,又是谁选的这匹公马吧!”
    她的神情很温和,语调也很平静,但自有一股慑人的威势,令人心惊。
    “元歌说得对,那我们就到看管马匹的官员那里去对质,看到底是谁睁眼说瞎话?”温逸兰接口道。
    看到裴元歌平静的神情,赵月燕已经莫名地觉得有些畏惧,再听温逸兰的话语,知道这位就是眼下最得太后和皇帝喜爱的裴四小姐,炙手可热,再加上裴元歌说得有理有据,只要到官员那里去对峙,一切就清楚明白,顿时畏缩起来,咬唇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匹马吗?本小姐不稀罕!”
    说着,下马将缰绳往李纤柔手中一塞,就想跑人。
    “站住!”裴元歌喝道,“给李小姐道歉!还有你们也一样,不然的话,我就把刚才看到的事情,听到的话一字不漏地禀告太后。都是官家女子,被邀请来参加皇室秋猎,言辞居然如此不检点,什么样的混话都往外说,若是传扬出去,成何体统?我想,太后应该会愿意召见诸位的长辈,好好地重视下女子的言行规范,免得再在哪个场合弄出这样的事情,丢了皇室颜面!”
    众少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上都有畏惧之色,这件事本就是她们理亏,若是闹到太后跟前,又惊动家里长辈,回去后定然没好果子吃。思忖片刻,也只能不情不愿地向李纤柔低声道歉。
    “声音太小了,根本就听不到你们在说什么!”裴元歌沉着脸道。
    众人逼不得已,扬高声音道:“李小姐,对不起!”
    “你们哪里对不起李小姐,把话说清楚!”裴元歌盯着众人,一字一字地道。
    “……我们不该抢了李小姐的地方,还对李小姐口出恶言,还请李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们这次!”众少女咬唇道。
    见众人都如此,赵月燕也不得不道歉道:“对不起,李小姐,我不该抢你的马,还害得你惊马,害你受伤!”她原本是赵婕妤的堂妹,因为赵婕妤得宠,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平日里接触的人又都身份低微,不敢违逆她。但现在赵婕妤倒台,她也没了靠山,若非皇上念及对赵婕妤的就请,给了她恩典,连秋猎都进不来。原本想着李纤柔出了那种丢人现眼的事情,又性情柔弱,极好欺负,借此来张扬威风,寻求心理平衡,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如今居然要向李纤柔道歉,心中觉得十分屈辱丢脸!
    “李小姐,你看这样的结果可以吗?如果你觉得不够的话……”裴元歌没有再说下去。
    但众人都明白她的意思,倘若李纤柔觉得不满意,事情就不会到此为止,不由得都急了,争前恐后地向李纤柔说好话,眼眸和神情之中尽是恳求之意,却是比先前恳切得多了。
    李纤柔知道,裴元歌这是在给她体面,感激地道:“多谢裴四小姐,就这样吧!”
    “既然李小姐宽厚,原宥了你们这次,我也就不再追究了。不过,如果让我知道,你们非但不感激李小姐的用心,反而因此事嫉恨,时候为难李小姐的话,就别怪我不给你们留言面,非要将这件事闹大!”裴元歌环视众人,眼眸冷冽,尽是警告之意。这种欺软怕硬的人,很难说以后会不会因此而加倍欺凌李纤柔,最好还是警告下,免得本是想要为李纤柔解围,却害得她遭受更多的委屈。
    这些人都唯唯诺诺,指天赌咒,这才罢了。
    等那些人都离开,裴元歌这才关切地道:“李小姐的伤势看起来好像不轻,温姐姐,我们送她到太医那里去包扎下吧!”对李纤柔的处境,她倒也抱有同情之心,毕竟李纤柔并未做错什么事,只是被宇泓哲和李纤雨连累。如今李纤雨入了夏昭宫为侍妾,宇泓哲照样风光无限,独留无辜的李纤柔被人指指点点,言辞羞辱,着实不公平!
    “她脚受了伤不方便,我骑马送她过去好了,你在这儿等我!”温逸兰点点头,和裴元歌扶起李纤柔,将她扶上马,自己翻身跃上马背,一抖缰绳,朝着秋猎随行的太医营帐处疾驰而去。
    见温逸兰离开,裴元歌也翻身上马,继续练习骑术。
    正在慢悠悠地遛马,忽然间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呼哨,紧接着,裴元歌所骑的马匹突然间不听裴元歌的控制,朝着附近的密林奔驰而去。裴元歌吃了一惊,慌乱中想起温逸兰的话,急忙握紧缰绳,双腿夹紧马肚。然而,马匹虽然在奔驰之中,却十分平稳,倒没有丝毫的危险,只是不听裴元歌的控制。
    裴元歌不知出了什么事,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紧张地伏在马背上,保证自己不被甩下去。
    马匹才跑进密林,裴元歌忽然觉得身后一道风声响起,衣袂拂风之中,温热的身体凭空落在她的马背上,从背后抱紧了她。裴元歌不知是谁,心中惊骇,正要横肘将那人顶下去,忽然间又顿住了,心神慌乱不定。那人在她耳边一声轻笑,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耳垂边,痒痒得如同羽毛在骚动她的心思:“元歌,知不知道我今天想见你想得发疯?终于让我找到机会了!”
    满足的噫叹声中,宇泓墨越发抱紧了她,接过她手中的缰绳,朝着密林深处疾驰而去。
    他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跟她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