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婧蹙眉不解:“西秦大帝来提亲?要娶我?”
    她知道赫的话从来不是空穴来风,既然他问了,肯定有几分是真,然而,她自嘲地摇摇头,异常坚决道:“不会,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大兴。我生于此,长于此,也必会老于此死于此,这里有我的家和我的亲人,有父皇母后,有赫,有舅舅,还有黎戍他们……而且,墨问一死,我已断了再嫁的念头,不想再让任何人被冠上‘婧驸马’的名号,总觉得……他会不高兴的。”
    她说着说着,说到墨问,眼圈又红了。
    司徒赫怔怔地听着,缓步上前去抱住了她,只手拍着她的背,叹道:“好,那就不嫁,你喜欢,怎样都好。”反正,他会一辈子都守着她,只要她好好的,他什么都接受。
    等百里婧回到灵堂守在墨问的棺木旁时,司徒赫却折身去往国舅府找黎狸,他越想越放心不下,一定要弄清楚那药是怎么来的。到了国舅府门前,命人进去通报,国舅府门前的家丁看到他,面面相觑了好一阵,毕竟司徒家和黎家一阵都是死对头,司徒家的小将军居然纡尊降贵登门造访,实在是稀奇。
    不多时,黎戍就风风火火地冲出来了,他颇意外地冲马背上的司徒赫道:“怎么回事儿?这些年也没主动上过我家门前一步,今儿个是中邪了?”
    司徒赫没心情跟黎戍耍嘴皮子,正要翻身下马,他的亲卫兵忽然来了,附耳对他说了些什么,司徒赫凤目一凛,拉紧缰绳调转马头,道:“回去看看。”
    他说着,回头望着黎戍,有些话真不好说,尤其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更不好开口,所以,他剑眉紧锁,扬声对黎戍道:“我明日再来。”
    “喂!赫……”黎戍连一句话都没说完整,那千里马“飞沙”已带着司徒赫跑远了,黎戍看着他仓促的背影,觉得异常莫名其妙:“嘿,一日日地神秘兮兮,这日子没法过了!害爷跑得大喘气儿!”
    ……
    御书房内,大兴三品以上的官员正争论不休,围绕着西秦使者遇刺之事。
    景元帝面前摆着十余道折子,其中上书的有兵部尚书谢炎、吏部尚书杨弘,谢、杨两家如今是儿女亲家,连政见也再无相左,皆是提醒景元帝提防西秦有不轨之心。他们的理由很充分,此次西秦出使大兴结交之意太过明显,历来只有势弱之国攀附势强之国,为何西秦一反往日强硬作风,竟主动对大兴献起殷勤?
    谁都记得西秦使者进献给景元帝的奇珍异宝,以及对婧公主和驸马的赞美之词,可是第二日驸马便遭遇不测,可见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如今西秦使者借遇刺之名身处下风,谁人也无法预料他们是何居心,妄图搅动大兴的政局,强捏出有人企图阻止大兴与西秦交好之假象,谁知道是否为他们亲设的反间计?
    另一拨人与杨、谢截然相反,他们赞同西秦主动交好的诚心,力举有人挑拨大兴与西秦相交之意,企图坐收渔人之利。西秦君臣从来沉稳,断不会留下如此之多的把柄叫人抓住,明明西秦的国力在大兴之上,若他们与大兴交好,定会让大兴君臣疑惑,他们若有心使诈,为何做出此等吃力不讨好之举?反倒是有人居心叵测,让大兴对西秦严加提防,更有甚者与西秦兵刃相向,以成全他们的野心!
    各执一词,矛头指向无非是回京述职的外藩晋阳王和邻国西秦,无论哪一方,对景元帝来说都是隐患。西秦使者已入了盛京,外藩晋阳王也已经在路上……一着行差踏错,就会万劫不复。
    见景元帝不语,谢炎出列道:“陛下,依微臣之见,西秦之野心已昭然若揭,先是晋阳王世子遇刺险些丧命,后是婧驸马无辜枉死,时机如此巧合,皆因西秦遣使东来。而且,有人送来密报,说此次出使大兴的西秦使者本为掌勺厨子,西秦大帝竟命一个厨子担任特使,分明是未将我大兴放在眼里!两国相争,不斩来使,若大兴识破西秦的秘密,使者定然无法全身而退,命厨子做前锋特使,就算败露,也不至于损兵折将,西秦果然使得一手好诈。请陛下明察,早作决断,断不可让西秦之野心得逞!”
    谢炎这话一出,朝臣哗然一片,皆不敢相信西秦到底混账到何等地步,出使大兴的使者竟如此儿戏,随便拉来一人将就,着实未曾将大兴放在眼里!
    混乱中,司徒大元帅冷面寒霜地出列道:“陛下,任何可疑之处皆不可放过,此事也非不可解决,毕竟是在大兴盛京城中,料想西秦使者和处心积虑之逆贼等皆不敢轻举妄动……”
    ……
    自事端开始之后,晋阳王府始终不曾有什么动静,日日有人将晋阳王的消息传到景元帝处,韩幸父子沉稳得好似不会动的铜人,他们不参与朝政非议,明哲保身。
    西秦驿馆自从遇刺之后,第二日聂子陵就得了景元帝亲自召见,言大兴正值多事之秋,刺客横行,令西秦使者受惊,实属不该,并诚恳道,未防再生事端,已调遣京中护卫护送使者一行归国。
    聂子陵愣了,东兴皇帝这是要赶人?他忽然觉得薄相确实下了一着好棋,以他聂子陵的心智只能被东兴君臣玩弄于股掌之中,无论他出使任务是成是败,主子都得被逼归国,即便东兴皇帝不赶人,他们难道还能长久地赖在东兴不走么?
    聂子陵虽然对东兴皇帝的慷慨提议再赞同不过,却不知主子意下如何,他口中对景元帝的好意表示盛情难却,随即回了驿馆将这些话一五一十都禀报给男人听。
    男人不想走是肯定的,景元帝为求安稳送走居心叵测的西秦来使也情有可原,但他与东兴的和亲八字还没一撇,若就这么走了,他的妻不嫁人便罢,她要是夜里想着他,他不在又该如何?
    昨夜他亲为诱饵,已令白家的死士倾巢而出,中了他的圈套,白湛那厮仓惶出逃,不日也许就会返回西秦,又或者,他在盛京城中尚有余党……
    如何才能拖延时日?有什么办法可以一劳永逸带走她?
    男人被逼无奈,连脑袋都快想空了,看着聂子陵这副笨拙的样子,他异常思念起薄延来,薄延再一肚子黑水,起码不用他操心。如今看到聂子陵一次他就烦闷一次,连个拖延的借口也不知去找,让人以为大秦的君臣个个都那么随和好商量。
    男人盯着聂子陵,聂子陵连头都不敢动一下,老老实实战战兢兢地跪着,生怕惹祸。男人忽然明白过来,为何特派使者会是这平庸的御厨,他就会做菜,不懂朝堂之事,一心就想着把事办好。若换了别的任何人来,都不可能对东兴低声下气,他们傲慢惯了,知晓大秦的国力远胜于东兴,怎么可能好好说话?要是遇上今日景元帝赶人的场景,也许早就翻脸了,撕破了脸一了百了,他们的皇帝还愁找不到女人?
    聂子陵是温和派的无用之人,所以态度才会显得格外诚恳真挚,真挚到有点谄媚了,可伸手不打笑脸人,不就是这个道理么?东兴君臣即便对西秦防备,也不好弄死聂子陵这种气场的使者。
    如此一想,薄延还真是善解人意,他回去定得好好地赏赏他,男人从聂子陵的脑袋上别开眼睛,出声道:“你去告诉东兴皇帝,你原本是该走的,但想到婧驸马还未下葬,而那些刺客的身份还未审问明白,这样仓促归国,无法对大帝和薄相交代。还请东兴皇帝准许你多留几日,也请他们尽快查清刺客来历。”
    聂子陵抬头看向男人,这还是在朝东兴施加压力啊?之前已经拿荣昌公主的婚事刺激过东兴皇帝了,要是东兴皇帝一个恼羞成怒杀了他怎么办?他死不足惜,可他主子的命……
    见聂子陵神色为难,男人勾起唇角笑了,如此平常的动作由他做来,又是在如此平凡的一张脸上,聂子陵却咽了咽唾沫,他听到男人开口道:“你还是对着锅碗瓢盆合适,那些菜不需要你跟他们说话,而朕,也不需要像推木偶人似的推你一步才走一步,教你一句才说一句……”
    聂子陵冷汗涔涔。
    可他主子却不罢休,闲来无事,他比别的大臣都更光荣地听到了主子的金口玉言,虽然,他听完泪流满面。他主子冷笑,不知是用什么眼神在看他,声音辽远而冰寒:“你是朕的特派使者,不是锅里的菜,丢哪儿就躺哪儿,铲一下翻个身,非得拿油盐酱醋给你拌拌才知道咸淡是什么滋味儿么?”
    男人的语气甚至都没有起伏,聂子陵却眼泪汪汪地匍匐在地,颤声哀求道:“主子,聂子陵虽然不像薄相那样知主子口味,但聂子陵天生是块白面团子,虽然寡淡无味,但是……但是请主子明鉴,聂子陵随时准备任主子捏扁搓圆绝无二心!”
    “呵,”男人笑了,不知是气的还是恼的,“你的意思是,薄相是朕的菜,知咸知淡,你是朕的饭,足以果腹?”
    ------题外话------
    【小剧场】
    聂子陵:(泪流,咆哮)不,主子,子陵不是您的饭,子陵是您的优、乐、美啊!
    薄延:(沉吟)这样就可以把你捧在手心了?
    聂子陵:(—_—|||)薄相,不黑我会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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