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的半边脸已经肿了,唇边染着鲜艳的血迹,她捂着脸颊连连磕头:“奴婢知错全文阅读!奴婢知错!奴婢再也不敢了!请公主饶命!”
    此起彼伏的告饶声,百里婧充耳不闻,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有人大大方方迈进了新房,是一个身穿绿色宫装的女子,十七八岁模样,见此混乱场景,几步跃到百里婧跟前,眸色冷硬起来,关切地问道:“公主,怎么了?”
    百里婧冷笑:“刚刚有人想给本宫下马威,木莲,你来得正好,替我梳洗更衣,我倒要看看她们是受谁指使,第一天就让我这么不痛快!”
    下嫁丞相府,景元帝在嫁妆之外,又陪送了诸多人口,有照顾公主日常起居的宫女,也有管理田产房产事宜的小吏,这些人中,独木莲是百里婧点名让她陪侍左右的。
    木莲闻言,瞧了瞧那些还在不停磕头的丫头们,随即毫无同情心地撇开眼,开口问道:“公主,需不需要再找些人来给你练练手?这些丫头细皮嫩肉的不经打呀。”
    百里婧转身朝梳妆台走去,听见木莲的话怒气消了,反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鹿台山上那几年,她们俩真是把什么事情都做尽了,木莲每每拎着师兄们的衣领朝她抬下巴:“婧小白,三师兄也没你的赫好看?那,大师兄呢?”
    刚刚一笑,却撞进一双沉黑的眸子,百里婧这才想起她又忘了这房里还有一个毫无存在感的男人了——她的夫君,墨问。
    墨问靠在床头,见她看过来,便淡淡地笑了,视线忽然又转开,似是被什么吸引住,百里婧回头望去,见木莲的手中拎着一个铁笼,笼中有一只雪白的胖兔子……她的笑霎时僵住。
    木莲却已经走了过来,见她表情不自然,叹气道:“把小黑丢在宫里,没有人照顾肯定会死的,所以,我就将它带过来了。”
    百里婧什么话都没说。
    木莲将铁笼子放下,也才发现新房里另一个大活人,她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即对墨问行了个不怎么规矩的礼,笑道:“驸马,公主的陪侍丫头木莲给您请安了。”又解释:“这只兔子名叫小黑。”
    驸马,这个称呼实在过于陌生,百里婧朝墨问看过去,见他眉间清淡,唇角微微弯着,温和地点了点头,随即又咳了几声,闭眼靠在床柱上,显然不胜疲倦。
    谁会对一个非亲非故的病秧子心怀怜悯?若在你面前的是一个病入膏肓的活死人,正常人的反应都会是离他越远越好。
    百里婧静静注视了墨问一会儿,忽而走上前,道:“夫君,我先替你宽衣吧。”说着,人已经坐在了床沿上,手抚向墨问肩头散乱的黑发。
    墨问睁开眼,忽地握住她的手,微微一低头,吻在了她的手背上。
    他的唇同样冰冷。
    百里婧触电般抽开手,人也退出了三步远,对木莲道:“木……木莲,你替驸马更衣吧。”
    偷眼去看墨问,他原本淡然平静的眸子彻底黯下去,死灰一般地冷,他停在半空的手空落落地放下,自嘲般笑了笑,却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百里婧的手背在身后,心里越发地难受,她真是愚蠢,无论她愿不愿意承认,眼前这个人已经是她的夫君,她凭什么如此伤害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病秧子?
    可是……她做不到啊。她不爱这个男人,她一点都不爱,所以,他的触碰才让她如此反感。
    ……
    待两人都梳洗好换过衣服,昨天那个天蓝色锦袍的少年特意找过来,见了面便灿然笑道:“大哥,大嫂,父亲说你们不必过去前厅请安了,若是大嫂不介意,可以和大家一同用早膳。”
    见百里婧看着她,那少年挠了挠头:“哦,我叫墨誉,是左相的第四子,一直忘了介绍,大嫂想必不认得我。”
    少年的眼眸干净清亮,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正气,百里婧确实不认识他,但他的名字却听母后提起过很多次。
    因为在那场闹得轰轰烈烈的丑闻之后,父皇和母后便打算将她指给左相的四公子墨誉,据说他是京城子弟里难得的俊秀,且与她年纪相仿,八字相合。
    现在,她却成了他的大嫂。
    面对墨誉的邀请,百里婧扭头看向墨问,墨问已经换过藏青色的锦袍,身材消瘦修长,墨色的长发绾起,衬得他的面容越发清晰苍白,只那双黑眸始终如一地平静。
    她看他时,墨问也在看她,失语的人似乎有一种察言观色的本能,她不问,他都知道她要说什么。
    墨问轻摇了摇头。
    百里婧于是道:“我也不去了。”
    墨誉也不勉强,对一旁的一个小厮招了招手,嘱咐道:“远山,你记得替大公子取药,在早饭前服下,不可忘了。”
    那个叫远山的小厮连连点头:“放心吧四公子,远山一定记得。”
    墨誉走了之后,百里婧问道:“远山,大公子平日都吃些什么?”
    远山的个头不高,相貌更是普通,放在人群里便可能找不着,他低着头答:“婧公主,有些话奴才不得不说。大公子一直在偏院里静养,这一次因为大婚相爷才将新房安置在‘有凤来仪’,可这里离前院太近,往来复杂,不利于大公子的身子,所以,奴才斗胆还是让大公子搬回偏院,毕竟,那里有专门的药房和大夫,可以随时诊治。”
    这一番话让百里婧无言,难道是因为大婚的奔波吵闹,才让墨问的身子这么差?她直直凝视着墨问,墨问也毫不回避地看着她,虽然唇边仍旧带着笑,却未对远山的话有任何意见。
    百里婧苦笑,原来,父皇说得对,她是这样地任性,害得所有人不得安宁,她的夫君之所以如此温柔,不过是因为他无力反抗,比如这婚姻,比如她几次三番的嫌弃。
    她忽然觉得累,没再看墨问,站在原地道:“搬去偏院也好,远山,大公子就交给你了。”
    “公主放心。”远山说着便上前扶墨问,跨出“有凤来仪”高高的门槛。
    穿过幽深的小径,进了一个月洞门,眼前突然闪现一大片的桃花林。
    远山忽然问道:“主子,这婧公主嫁得实在莫名其妙,莫非有什么阴谋?”
    藏青色锦袍的男人腰背挺得很直,再不见半分病弱,波澜不兴的眸子如寒波生烟般冷凝。
    远山蹙眉:“主子,为了以防万一,要不然……弄死她?”
    墨问眯起眼,抬了抬手,很明显的否决。
    “难道主子要留着她?”远山不解。
    墨问忽然一笑,抬脚朝桃花深处走去。
    若是没有昨夜她的那几句话,她是生是死与他有什么干系?现在,他的胃口被吊了起来,不止是胃口,还有很多很多不甘——
    “我什么都可以给你,除了……我的心。”
    呵,她的心是琉璃做的,还是水晶做的,他总该挖出来瞧一瞧才能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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