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夏侯靖双瞳猛的一缩,双手渐渐握成了拳头,沉淀了一份无法抑制的怒意。
    还请皇上,好好宠爱现在的女人。
    她扬唇一笑,毫不留恋。没有回头,宁背上犯上被责的罪名,也选择了向前迈开步子。
    望着离去的她,夏侯靖握紧的拳,渐渐松开,忽而有一瞬的恍惚。
    身旁传来了阮采芸的请安之声,飘飘渺渺,似乎离得很远,远到根本就没注意钯。
    那一瞬,他侧垂过那双空洞而沉寂的眼眸,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原来……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他低声而喃,淡淡的声音,如丝如缕,无人听见。
    而后他回过身,向着相反方向离去伴。
    与正在请安的阮采芸交臂,仿佛根本就没有看到身后的这个女人。
    “皇——”阮采芸欲言又止,回过身看向夏侯靖离开的方向,一张俏白的笑脸渐渐蒙上了一层嫉妒与怨恨。
    贝齿咬住唇,狠狠喃道,“慕云若……我一定不会让你将此事平息,皇上是我的,我的……”
    说完,阮采芸狠狠攥了拳,转身去追夏侯靖了。
    站在阶梯处的宁北凡看向那一前一后的两人,凤眼透着丝复杂,仿佛是在他的内心深处,是明白着夏侯靖那复杂的心绪的。
    伤人的是他,最后被伤的依旧是他。
    他叹口气,回头想要再安抚这无辜受累的秦玉书。
    谁料他才刚把连侧过来,就看到秦玉书忽的推开了他的手臂,毫不犹豫的就反去追慕云若。
    “秦——!”宁北凡一愣,长叹一声抚了额,“这个书呆子,如此,岂不是让谣言更甚?”
    只是,心中尚有疑惑。
    秦玉书究竟为何突然与慕云若走的近了,难道两人因着什么事多了些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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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云若,慕云若!!你等!”一声低唤,秦玉书从观星台二阶一直跟到了观星台一阶尽头。
    走近几步,却倏然收住了一切的声音。
    眼前廊旁入风,无情的将寒冷落洒在那清瘦的身上,衣角偶尔被吹起,为那停在不远处的她添置了些莫名的孤寂。
    秦玉书稍稍有些担忧,于是几步走上前想要将她带回。
    可是没等他绕到慕云若面前的时候,慕云若却先开了口,急忙喊道:“先别过来,秦大人!”
    秦玉书猛的刹住脚,疑惑的看向面前的慕云若。
    且见云若缓缓的用双臂环住了身子,仿佛在忍耐着一种几乎快要流露出的痛楚,青衣发着颤,双眸紧闭,唇已不知何时被咬出了丝丝血痕。
    这是秦玉书第一次见到慕云若这样,也是第一次见到一个女子如此。
    再是木讷,也知道刻意却拆穿这个女人的坚强是多么残忍的行径,于是他仅是轻应了一声,便站在她的身后安静的等着她,也望着她,更是在心中揣摩着她。
    先前以为她只是与其他后宫女子一样靠得到皇上宠爱为所欲为的嫔妃。
    然而现在看来,他好像错了,错的离谱。
    慕云若,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在她心中,又有着怎样斩不断的纠缠与思虑。
    总感觉,好似能在她身上看到一张无形的巨,不知何时已将她层层环住,无法挣脱,无法逃离。
    就这样过了许久,云若才稍稍松开了已经用力到几乎冰冷的指尖,亦松开了紧紧咬着唇的贝齿,双眸微抬,滑落了一丝暗淡。
    “让秦大人见笑了。”云若低语,深深吸口气,这才将身子回过看向秦玉书。
    那一霎秦玉书忽然讶异,因为此刻在慕云若的脸上,根本就没有任何的一点方才所见的痛苦,淡漠的,冰冷的,甚至如同带了一张毫无情感的面具。
    如此,他好似明白了,明白了慕云若与其他嫔妃最大的区别。
    这个女人,清傲到不允许自己流露任何的软弱,哪怕已经遍体鳞伤。
    或是感觉到秦玉书那一瞬的情绪,云若微微有些苦涩,然后道:“云若希望秦大人替云若保密。”
    “你不希望皇上知道吗?”秦玉书道。
    “若是秦大人相信云若,便当做方才什么都没看见。”
    “那……你是在一个人承受着皇上的恨意……我,实在不能明白。”秦玉书垂眸,仿佛脑子已经乱套,然后蓦地摇摇头,道,“那我换个问题,朝堂之人向来人人自危,对你来说最好的方式就是将一切推到我的身上,为甚你没这么做?三日时间,若是你不能平息流言,或是要跟我陪葬的,只是因为要我教你解密之法,便要这么大的赌注吗?”
    闻言,云若有着一晃而过的讶异。
    只见她换换将鬓角发丝挂至耳畔,用着根本没有半点犹豫的语气说道:“秦大人说笑了,云若并没想到解密之事。慕云若只是看不惯有人为了对付我,累及大人罢了。对于慕云若来说,唯有着一条,不能被原谅。”
    言罢,她侧头微笑,如春日清风,但是最后的几个字,却毫无笑意,反而渗透着一股极其认真的慑然。
    “为了……我?”那一瞬秦玉书愣住了,幽风扑面而来,吹起了他双鬓的长发,仿佛是一生中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心头某处,悄然撩过一缕轻澜,动摇了最初那始终沉寂的世界。
    半响,秦玉书忽而无奈的笑了,笑得开怀,狭长的俊眸中染过淡淡温柔的流光,“慕云若,我终于知道,为甚皇上对你如此执着了。……你,当真是一个特别的女人。”
    第一次见到秦玉书的笑,云若怔了怔,随后也跟着秦玉书淡淡笑起,“如今宫里蔓延流言蜚语,你与我在这里如此安逸,或许会更让别人误会。”
    “无所谓。”秦玉书倏而傲然而道,只手摘右边挂着的镜片,露出那双精致而绝世俊美的眼眸,第一次正视着云若的眼睛,然后淡淡道,“我秦玉书和自己的徒弟在一起,让他们随便说去吧!哪怕最后要将我打入万丈深渊,我也无愧于心。”
    徒弟……?
    云若双瞳猛的一紧,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东卫第一智者秦玉书,犹然惊喜。
    忽的捂住嘴,不知要如何是好,然后慌乱上前,甩开双袖弯身在秦玉书面前行以大礼,然后诚恳的字字清晰的道:“师傅!”
    秦玉书负手静默看着她,而后缓步上前两步,将自己右手轻轻覆在云若发上,“慕云若,以后,在我面前,不用故作坚强,偶尔哭一次,也是可以的。”
    云若沉默,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而后点头,“云若记得了。”
    “既然如此,现在就要与你说说规矩,你若能做到,才能真正的做我秦玉书的徒弟。”秦玉书缓缓收回手,凝声接道,“第一,我自知谋学有限,但我却看得出,你是天生的谋者之才。是故我会将不仅限于解密的学识,连同天文、地势、战谋一同传授于你,用我不曾具备的天赋,将这些东西真正的用上,策于天,你可有这种胆识?”
    云若惊喜万分,咬唇,重重又点了头。
    秦玉书闻言,稍稍放了些柔,然后上前用双手将云若扶起,静静凝望着她,道:“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秦玉书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徒弟。如今,你与皇上达成约定,我无法插手什么,所以唯一一句话,就是你要努力活去,漂漂亮亮的活给那些将你踩在脚之人看!若是最终尽了全力尚还不行,有为师给你陪葬。”
    云若回望秦玉书,双拳紧握,然后扬唇一笑,铿锵说道:“只要我慕云若还活着,就不会那么容易倒。这一次,我不想再做善人了。”
    秦玉书凝望许久,终是轻笑了,缓缓揉动了云若的发,惹得云若不由的像个孩子一样轻笑。
    但在那阵喜悦之,云若垂眸间也在同时着决心。
    慕云若天生有着异于常人的敏锐,此次流言因谁放出,她心中也多少有数。
    虽然她一直想要让夏侯靖斩断对自己的情爱,也曾想过不去是否要因此原谅那个救赎着他的女人。
    但是她也有想要保护的人。
    所以,纵然夏侯靖会怪她,甚至更加的怨恨于她。
    但这一次,她不会手软。
    不远处,飘云渐渐遮住的阳。
    云若缓缓闭了眼,仿佛隔绝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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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时分,云若已然从观星台收拾好了东西,准备按照圣旨返回透云阁。
    包扎的全身白布的怜香在一旁止不住的抽泣,仍是不明白为甚会出现这种事情,更是不明白皇上为何突然间就对慕云若如此。
    其中的事情,云若自是不能与怜香直说。
    不过此时怜香担心的似乎还有另外一件事,那就是这几日一直住在景隆宫的阮采芸,若是当真回了透云阁,或许自家主子就要整日面对着那个人前一面人后一面的女人。
    心中着实不平,怜香长长的叹了口气。
    对于即将面对的事,云若当然早在怜香之前就已想到,然而却并不像怜香以为的那般悲伤,反而是平静到几乎让人完全猜不透她心里的想法。
    简单的整理好了东西,云若自房中走出,简单的和秦玉书打了招呼,交接了先前几天画的星图,然后便向着门口走去。
    一路上没见着几个人,却四处都能感觉到敌意的视线,半路上云若顿了顿步子看向侧面,正巧撞上正在角落看着她的朱兰等人。
    那些人一惊,急忙缩回了视线。
    而怜香则是拉出脾气的对那些人狠狠做了个鬼脸,道:“哼,知道我们主子是谁了吧!看你们还敢不敢造次!!”
    本就憋了一肚子怨气的朱兰终是被怜香一句话激怒,然后侧过头小声嘟囔了几句:“不就是个废后,有甚了不起,在人家采芸姐面前,根本连根草也不是!!”
    “你说什么,你——!”怜香咬牙跺脚,上次被打了的怨念尚在,遂撸了袖子上前就要玩命。
    云若不发一语的看了眼朱兰,仅是哼笑一声,便昂首向观星台外走去。
    怜香见主子都走了,自己杵在中间不知是左是右,于是怒哼一声,便返身跟上了云若。
    结果才刚一出门,怜香就险些撞上了突然停住步子的云若,几个踉跄,怜香捂着脸道:“主子,怎么突然停了……啊!”
    怜香眸子一力,对上了那双湛蓝色的眸,于是怒从中来,狠狠指着她说:“怎么是你!”
    “怜香姑娘这是怎么了,采芸可有做错什么?”刚巧出现在门口的阮采芸轻语,然后伸手要去帮云若拿东西,“皇上差不多要回景隆宫了,我也得赶紧回去侍候了。如此便是同路,采芸帮云若姐姐拿。”
    指尖未碰,只听“啪”的一声,便被怜香狠狠拍掉。
    “要拿也是我拿,你有甚资格拿!别忘了,你现在可还不是嫔妃,顶多是个写文书的!别说的自己好像已经封了贵妃!”
    阮采芸眯了眼,冷冷抚着自己的手背看向怜香。
    且在这时,似是找到靠山的朱兰一子就从后面冒出来,站在阮采芸一边道:“采芸姐现在不是,很快也就是了,能给废后拿东西,那是给这废后面子,你一个低贱的婢女知道什么!!”
    “你,你,你竟敢——!!”怜香如炸了毛的刺猬,一子就要和朱兰拼命。
    然就在这一刻,一个强势的声音倏而自旁边打断了她们此刻的一触即发。
    “婢女不知道,那本宫是否也不知道!”
    一声厉喝,惊住了所有人,转头看去,连着朱兰在内的所有人都微微有些诧异,阮采芸亦是动了眸,紧紧咬住唇。
    姜凤贞冷哼一声,拽开长裙向着云若这方走来,亲自弯身替云若拿上东西,然后冷冷扫向阮采芸,道:“想给慕云若拿东西,等你封了贵妃再说。如今,你还不够格!”
    朱兰一见是真正的贵妃来了,而且还是自家父亲的直接上司姜尚书的势力,自然一就噤了声,四看看,小声对阮采芸说了句抱歉,而后紧忙向姜凤贞行了个礼,撒腿就跑了。
    见朱兰如此夹着尾巴离开了,阮采芸一怔,虽是故作弱势,但还是在垂眸间狠狠咬了牙,也低头跟着向姜凤贞行了个礼。
    姜凤贞却根本没有跟她说“平身”二字,而是转头直接笑着对云若道:“你这家伙,回透云阁也不和本宫说一声,还要本宫打听了才跑来接你。走,回透云阁,本宫可是准备了你最爱的清水遥的桂花糕,许久没吃了吧!”
    闻言,云若确是忍不住的眼前一亮,看着这久久未见的挚友,心头一暖,于是与姜凤贞并肩而走。
    不,并非并肩,而是在离开的时候,姜凤贞刻意退了半步,安静的跟在云若身后,仿佛是在告诉身后的那个人什么。
    怜香见状,雀跃不已,溜溜跟了上去。
    独剩被冷落在那里,还保持着行礼姿势的阮采芸,狠狠咬了牙,然后不得已的也走在了她们后面往景隆宫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