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锁被头顶的柳树枝碰了,看到彭因坦站在前面,两人之间隔了细细的柳条,像隔了一层帘幕……她轻声说:“我想试试。我从来都没有过不战而降。”
    彭因坦沉默良久,将她紧紧拥抱。
    他不说什么,索锁从他的沉默中揣摩着他的想法。
    “我没什么大的志向,倒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日子。不过就是有一份喜欢的工作,可以一直做到老;遇到一个爱人,也跟他一直到老。有很长一段时间,这些想法……比如结婚、生子、一生一世,我都从愿望清单里删除了。可现在我不这么想。既然我已经把它们加回来了,轻易就不会再删除。”索锁低声说。彭因坦的胸膛和近午的阳光,都在给她安定和温暖的力量。“如果赫医生说他都有信心,我没有道理不坚持自己的想法。我想有一天,有一个孩子。牙”
    彭因坦沉着地说:“如果你是想和我有一个孩子,那我告诉你,你可以不用考虑这一层。如果你是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也不一定非要你自己生。你的选择还有很多,每一个都比你冒险强。这还不是最终做决定的时候,你重新考虑。”
    索锁拍拍他的背,说:“好。”
    彭因坦站着没有动,但他把索锁拥抱的更紧密些。
    虽然索锁答应了,他却并不抱什么希望。她是个固执的女人,一旦认定了什么,很难改变她的想法酢。
    “你也稍稍考虑我吧,看在我好不容易找到你的份儿上。如果你不在了……”他低声说着,说到这儿,索锁翘脚亲在他唇上,他的话就止住了。而他原本想以一副玩笑的语气轻松些说的话,说到这儿,也就戛然而止。
    “如果我不在了,你要爱一个更好的女人。不会打你的,不会欺负你的,不会把你的日子搅和的一团糟的。”索锁反而笑起来。看不到他的眼神,她跺了跺脚,“想的美!你根本没这个机会。我的手术会成功,我要活成一个老妖精……成了老妖精还整天缠着你!”
    彭因坦终于忍不住笑出来。
    他把她抱起来,转了一个圈儿,深深吻她……
    索锁使劲儿拍着他的肩膀,他才放开她。
    他们相视而笑。
    索锁苍白的脸上终于有红晕。她挽着他的手臂,说:“走啦。不是说要带我四处转转?反正等着妈妈接见也是等着……走啊。”
    彭因坦拉了她一,说:“义方。”
    索锁愣了,“啊?”
    她就稍稍转了脸,先看向彭因坦所望去的方向——他们站的位置比较隐蔽,从对面的小楼里出来的几个人,正边走边聊。其中那个身材瘦长的男人,的确是巩义方。她还在想或许巩义方不会发现他们的,他们正要上车离去,不想巩义方就在这时往这边看了一眼……他起初并没有察觉什么,照旧转过脸去跟送他们的医生说着话,随即就在索锁要推着彭因坦走开的时候,他转回脸来。就在转身的一刹那,他的身形定了定,保持了有那么一会儿,身边的人催他上车,他却摆了摆手,同时对这边点点头。
    “走吧。”索锁说。她不想在跟彭因坦一起的时候,直面巩义方。
    彭因坦看看她,说:“走是可以走。但是他过来了。”
    索锁当然也看到巩义方扔他的同伴朝这边走来了。
    彭因坦手覆在她手上,使劲儿一按,说:“没关系的。”
    巩义方步速很快,他们俩只是说了这么几句话而已,他已经来到他们面前。站来倒是彼此沉默了片刻,还是他先开口说:“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你们。我过来看医生的。你们是?”
    他的目光很自然就落在索锁身上。索锁还是瘦,而且比他之前见她,她的脸色明显不好。但他的问题,也理所当然的没有得到正面回复。索锁没说话,彭因坦替她说:“我们过来有点事。你来看医生,是怎么?上次受伤,有什么后遗症吗?”
    “那还好。恢复的很不错。就是前阵子在这里做了个体检。报告出来了,需要跟医生具体谈一谈。”巩义方说。他的眼睛还在打量着索锁,似乎要从她身上看出点什么来。
    彭因坦听出来他的回答也是敷衍的很,只是不好再追问。还好巩义方也明白他们彼此之间的尴尬处境,何况还有一起过来的同事在等他,他点点头跟他们道别,说:“改天见。”
    “再见。”彭因坦说。
    巩义方离开了。
    彭因坦揽过索锁,说:“我们也上车吧。带你去吃好吃的。”
    “好。”索锁轻声说。
    他们刚刚上车,已经看到巩义方乘坐的车子先行离开。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了那辆车,只是一瞬,又都移开了。
    彭因坦不知道索锁此时遇到巩义方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但他看到了索锁那略显僵硬的表情,还有她似乎是越来越黑的眼睛……他低声说:“看得出来他还是很关心你。”
    索锁沉默片刻,却说:“我在想,他一定不只是因为体
    检报告来见医生。来这里见的,都是国内相关领域顶尖的专家。”
    “你是觉得,他也是来看病的?”彭因坦问。索锁有时候是非常细心的。当然以她对巩义方的了解,不难推测出来他这一举动的目的。就像他也并不怎么相信巩义方就只是简单地来见医生而已。尤其以巩义方现在所处的位置,又是刚刚上任,怎么什么都不做,先来看医生呢?
    “他不是个会把时间花在无谓的地方的人。不过除非来这里一趟,比其他任何事情都更重要。”索锁说。
    她无意识地摸着发脚。
    “别想了。不然我要搬醋缸了。”彭因坦说。
    索锁听到,笑了笑。她转过身来看着彭因坦。他专心开着车,目视前方。他的睫毛又长又弯,在镜片后忽闪忽闪的,像是随时都能扫到镜片……她轻声说:“这么秀色可餐的男人,就别整天小肚鸡肠搬醋缸了。”
    “秀色可餐?”彭因坦嘴角翘起来。
    索锁撇了嘴角,轻声笑道:“这会儿最重要的是找个吃饭的好地方。再饿去,什么样的秀色也救不了肚皮了……”
    彭因坦笑着,说:“早定好地方了。我带你去。”
    “好啊。”索锁靠在椅背上,慵懒地说。“提前透露点儿,中午会吃什么?”
    说到吃的东西,两个人总有说不完的话。这也是最安全的话题,可以对其他能触动敏感神经的事避而不谈……索锁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彭因坦说着话,不一会儿,闭上眼睛。
    恍惚间她听见有人叫小锁,仔细看时,却是巩义方。他清秀消瘦的面庞上,望着她的这对眼睛精光四射……这显得很异样。他的眼神总是内敛些的,比他的性情还要稳。她觉得心慌慌的,想躲避他的目光,却四肢乏力,动也动不了,想说话,张开口却发不了声。正在着急间,巩义方的面孔却越来越近了,她一着急,伸手想挥出去打他——她急躁而且愤怒,想骂他混蛋的……真是个混蛋,怎么还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她面前……想问他知不知道,如果不是被他和他家里人害的那么惨,她也许根本就不会生病……她特别想破口大骂,只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可他的脸却好像贴了上来……
    彭因坦就看索锁紧抓着安全带,突然浑身一颤,睁开眼来。
    “就这么一会儿就睡着了。”他说。
    索锁睁开眼的一瞬间,那神情让他一怔。像是被什么吓到了,他又问:“难道还做梦了?”
    “嗯。”索锁轻声说。她擦了额头上冒出的虚汗,可没法跟彭因坦解释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梦……这个梦也让她心悸。尽管她极力压制着痛苦的记忆,但在自己变衰弱的时候,痛苦的记忆却像是在变的强大。
    “吃过午饭就回酒店去休息。”彭因坦说。
    索锁点头。
    她这才发现彭因坦已经把车停在了一个僻静的庭院里。睁眼一望,满目翠竹。竹叶虽然在冬季里绿的并不丰盈,也算难得了。她禁不住叹了口气,说:“真漂亮。”
    “里面更漂亮。走,咱们进去。”彭因坦说。
    索锁了车,走在前面。伸手出去,触着细细的竹叶。竹叶上的毛刺扫过她的手指尖,不一会儿就有点灼痛感……彭因坦在她身后,手机铃声响,接起来电话。她听着他喂了一声,含着笑意,称呼对方一声“琬琬”。她并不能立即弄明白这是谁。但她却有点意识到,她已经开始进入彭因坦生活的圈子了。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息息相关。也许将来,也与她息息相关……她有点出神,脚步慢了些。彭因坦走的也慢。
    还是走到了竹林边缘,她听到车响,抬眼看时,在一丛竹林遮蔽之后,能看到有辆车刚刚从这边门驶入。一停,就有人了车。那司机了车,边走边寄着西装的衣扣,脚步虽然匆忙,但身形极为矫健……索锁被这身影吸住了目光。那人似乎发觉有人在看他,回了头。
    索锁吸了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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