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勋过来,先问了老太太的情况,查看了,就说:“恢复的很不错的,老太太。不过我还是建议您在医院多住几天,情况稳定了,再回家。小姑娘又乖又孝顺,说的对的。您就不听她的,也得听我的,是不是?”
    “是,听医生的。可是我不要做那些好贵的检查。我一把年纪,不需要了的。”姥姥微笑着说。
    “姥姥,不会让您做不必要的检查的。”欧阳勋笑起来,“您真不记得我了?”
    索锁站在老太太身边,听到欧阳勋问,转而微笑着望向姥姥。她跟姥姥提起过,手术后欧阳医生曾经问起过她的情况,但是姥姥确实记不得了……不过姥姥真不让人尴尬,她笑眯眯的,很慈爱地看着欧阳勋,没点头也没摇头,好像是在努力地回忆是不是见过这么样一个人钤。
    欧阳勋哈哈一笑,道:“我想也是,姥姥是不记得我了。都多少年了,少说也得四十年了……姥姥,我小欧阳啊,能想起来吗?博雅那时候常带我们回家去,您给我们做点儿好吃的。有段时间,我父母给隔离审查呢,我没地儿吃饭,也没处去,博雅把我藏家里阁楼上,害您老觉得厨房里吃的是被偷了……想着这事儿嘛?”
    姥姥很缓慢地点了点头,说:“我这眼神儿……你样子可大变了,倒是有一点点小时候的样子……有虎牙!你爱吃我做的糟肉,一次能吃一碟子,吃完了害渴,又喝很多水……是吧?”
    欧阳勋哈哈笑着,好像一子回到了中学时代,他也不觉得当着好多后辈不好意思,说:“是的,没错儿,是有这么回事儿。好姥姥,您那糟肉的方子能给我透漏嘛?我现在没事儿爱琢磨着做饭,这些年老想着那糟肉,从上查了菜谱,死活做不出那个美味来……”
    姥姥笑眯眯地指指身边的索锁,说:“我的手艺都传给小锁了。她做的糟肉就很好吃。比我做的强。等你要是还觉得不对味儿,就让她做给你吃。洽”
    欧阳勋笑着点头。他又跟姥姥说了一会儿话,说不耽误她休息,带着人就走。索锁送他们出去,欧阳勋示意她带上病房门,挥手让医生们先离开,跟索锁说:“让姥姥起码住满一个礼拜再出院,好好检查一。我已经交代过了,老太太在医院的花费都免掉。已经交了的,我也交代人退回付款人那里了……啊,你不要客气。我跟博雅同学过几年。既然她不在了,老太太有事,我还是要管的。”
    “谢谢您,欧阳院长。”索锁轻声说,“但是不交费的话不合适吧,姥姥在这里的花费不小的……那您给我们打个折就行。”
    欧阳勋看着索锁微笑道:“打个折能省几个钱呢?我们医院我说了算的。不要跟我犟。以后有什么事,我能帮上忙的,尽管来找我……你是老太太的什么人?”
    他注视着索锁,不动声色间也是在观察她。
    索锁说:“博雅是我义姐。她临终托付老太太给我照顾的。”
    “原来如此。”欧阳勋点点头,“博雅人很好。一直很好……看你年纪和我女儿差不多。她可没你这么懂事儿……对了,糟肉的方子别忘了啊。”
    索锁听了,忍不住想笑。这欧阳院长也是一把年纪了,惦记着吃的时候,也是可爱的很。
    “您放心,我一定亲自把关,保准您学会。成吧?”索锁笑着说。
    “那好。得了,进去吧,照顾好老太太。”欧阳勋说完,也就走了。
    索锁看着他进了另一间病房,才回去。看着姥姥靠在床头闭目养神,她轻手轻脚地回去给她调低床头。
    姥姥被惊动,睁开眼看,问:“医生跟你说什么悄悄话了?”
    索锁扶着姥姥让她躺好,说:“告诉我,您这次的住院费用全免。而且以后有困难,就去找他……姥姥,您看呢?住院费用没有问题,我这钱够的。”
    老太太看着索锁,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这可是老大老大的一个人情哦……怎么还呢?”
    “他是看在博雅姐的份儿上,还有您以前给做好吃的呢。”索锁轻声说。
    “那点儿吃的算什么呀。”姥姥说。
    “没饭吃的时候,一饭之恩,终生不忘的。”索锁说。
    “还是博雅为人好,仗义……就这样吧,以后我们再慢慢还他。要是我不在了,你可得管他逢年过节有糟肉吃。”姥姥开玩笑。
    索锁听了,沉默片刻,才说:“嗯。”
    老太太闭上眼睛,说:“我睡一会儿吧。你也歪一会儿吧,一晚上也没睡好。”
    “嗯,我歪一会儿,时间差不多,咱们做中午饭。”索锁点头,给姥姥盖好了被子。
    索锁坐了一会儿,突然觉得累。她去旁边的长沙发上拉开毯子。要脱靴子的时候,好一会儿没能把靴子拔来。她才意识到整晚衣不解带,腿脚是有点肿了。她躺来伸伸腿脚,要闭上眼睛睡觉,听见姥姥咳嗽一声。
    索锁忙坐起来,问姥姥要不要喝水。
    “不要的。”姥姥说。她见索锁紧张,轻声道:“你睡一会儿吧,我要喝水都能自己倒的。”
    “哦。”索锁又坐了回去。
    她想想自己要是一惊一乍的,姥姥倒是也真不能安心休息……可她盘腿坐在沙发上,睡意全消。
    “怎么了?”姥姥也没睡不着,问索锁。
    “没什么……不困了。”索锁卷起袖子来,“这房间也太热了,燥的慌。您睡吧,我发邮件确定菜单好了。早上出门一趟,我脑子里都是这事儿。早点儿定来,早点儿安心,也可以早点儿准备。”
    “好。”姥姥轻声说,“忙不过来,就让小虎帮你。”
    “知道。他一个人帮可能还不行,我再请一个人。”索锁说。
    她低着头编辑短信,想跟中间人要对方的联系方式。
    “小锁,不打算跟小彭和好了嘛?”姥姥忽然问。
    索锁愣了,仍然低着头,反问道:“您干嘛这么问?”
    “我看小彭有点儿可怜巴巴的。”姥姥轻声说。
    索锁抬起头来,见姥姥仍然是闭目养神呢,并没有看她,就问:“他跟您说什么了?”
    彭因坦早起来这里,不知道总共停了多久的时间。起码她出现之后,他没什么机会跟姥姥说什么……其实以她对彭因坦的了解,他骨子里还是个很骄傲的人。她想象不出彭因坦会跟姥姥说他们俩之间的事……就像她,怎么也不会乐意让第三个人来帮忙解决两人之间的问题。要是存在两个人都解决不了的问题,那是神仙也难救了。
    “没说什么。就是什么都没说,姥姥才觉得这孩子可怜巴巴的哩……判个刑还有刑满释放的那天呢。别老拖着不解决。时间长了,伤的深了,好了也留疤。”姥姥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做朋友也好……友情也禁不起折腾。”
    “嗯。”索锁又低头。
    这封邮件就几句话,她编辑了几遍都没有能够编完。几句话好像会跳来跳去,总不肯乖乖就范……她把手机放来。
    她要定一会儿神,才能集中精神,把要做的事做完。在等待邮件回复的这段时间里,她分别给小虎和小葵发了信息。小虎是一定得去帮忙的,至于小葵么……前天晚上在家里的时候,小葵给她打手时,她发现那姑娘用刀很利落。当然不需要她真的动刀,一样打打手,她要是肯来帮忙,总比临时从外面找不熟悉的人好些……
    姥姥的呼吸声匀净的很,索锁轻手轻脚地起身准备去包馄饨。起身时看到放在茶几上的牡丹花和水果篮还没有收拾,又忙去把病房里备着的花瓶拿了过来。花瓶不小,可还是不能把这束牡丹花全部放。
    索锁留了一半,本来想把另外一半拿出去送给护士站值班的护士装饰工作环境。可是走到门边她还是站了。她隐约听到外头有人经过时在说,呀,又雪了……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雪了。她真不喜欢这样的天气,融雪会显得湿冷。
    小厨房里有一只用不着的红色水桶,她去接了半桶水,把牡丹花放进去,居然看上去也很舒服。于是她就在馥郁的牡丹花香里,开始给姥姥包馄饨……
    包好馄饨离吃午饭时间还早,她想不出自己要趁着这段时间做什么。
    姥姥睡的沉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不放心,跑过去看看姥姥。
    手机屏幕闪了闪,她拿过来看,是小葵回的信息。说刚刚是在开会没有及时回复……如果用得着她,她很乐意效劳。紧接着就是小虎的回复。
    索锁敲定了两个帮手,轻松好多。但是她也许没有睡好,总觉哪里不对……她回复小葵信息的工夫,忽然有个电话进来,是个陌生的号码。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先接通了电话。但她没有立即出声,而是走到外面去接电话。就是这会儿工夫,听筒里传出很简洁的话语:“小锁,我是巩义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