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因坦怔了,但没有照她说的做。
    索锁目光落在他的手上。不一会儿,彭因坦脸上就泛了红。
    他的手是受伤了,不知道索锁什么时候发现的。他回来这一路开车,手握着方向盘,每动一,手掌都在疼……还有在翠竹庵吃饭的时候,手中的筷子都蹭着他手掌上的泡,真疼到钻心。不过他声色不动,以为没有人会注意到这点。
    索锁看他的眼神很平静,也有种了然。这让他更觉得难堪。
    “没事。”他说。语气有点儿生硬。疼还是疼的,但是被索锁这么看着,更让他别扭。
    “你要是不用我帮忙,回去还是找医生处理一。如果不小心破皮感染,很麻烦的。”索锁把药箱放在了一边,“劈柴不是有把力气就行的。你的手,干不惯这种粗活。窀”
    这轮到彭因坦沉默了。
    索锁的话听起来是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好像真的是为他着想。可是听在耳朵里,是怎么都不对味儿……他眉头皱的紧了。
    “姥姥说留你吃午饭,谢谢你去接她回来。她觉得不好意思,麻烦你了。我不准备告诉她你为什么会过去,也不准备照姥姥的意思留你吃午饭……既然这样,喝完这杯茶你就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以后也不欢迎你来。”索锁说。
    彭因坦沉默着。他的脸越来越红。
    索锁转开脸,看着院子里在阳光静静立着的扶疏花木,“我在这坐着看书晒太阳的时候,可没想着有一天会引狼入室……你喜欢不喜欢这里,一点都没要紧了。”
    “你是不是一定要曲解我的意思?一定要把话说的这么难听?”彭因坦问。
    “你事情做的难看,就不要怪我把话说的难听。彭因坦,我最讨厌人骗我。你可以觉得我是傻。我也没傻到会被同一个人一骗再骗……现在可以告诉你,代表姥姥告诉你,这房子不卖了。”
    彭因坦再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卖不卖房子在你和姥姥,和我没有直接关系。”
    索锁回头看了他一眼,说:“是吗,那你还处心积虑促成此事?”
    “你非要曲解我的意思,我没有办法强迫你改观。但是这不是我搜集资料的唯一一所房子。对任何值得研究的房子,我都尽量调查仔细,留档备案。我希望在我离开这里的时候,起码能对这里的老建筑情况有个大概的了解。我会建立自己的数据库……这是我在做的一点点的工作。你要是想了解更多,我可以给你看……”
    “对待别的房主,你也连蒙带骗吗?”索锁轻声问道。
    彭因坦忍了忍,才说:“没有。”
    “既然对别的房主没有,为什么骗了我,我就不能说难听的话?”索锁声音更轻了些,可话却一样的重。
    “因为你不给外人接触你的机会。而且你霸道,也不让姥姥跟外人接触。如果正常的方法可以沟通,我不会用这种方式获得资料……我承认这很不光彩。我也后悔这么做了。你说我是骗子,我也认了。对不起,索锁。”
    索锁看着彭因坦,好像在琢磨他的话。
    她脸色阴沉,彭因坦看不出一点她准备接受他的道歉的迹象来。但是话都说出来了,他索性一次说到底。
    “我从事什么职业,你一开始就知道。我说过,我就是个修补破烂的。对老房子我有时候爱的很偏执。在我看来,这老房子现在被维护的简直就是不伦不类,我当然希望能经由我的手重新进行修缮。”彭因坦说。
    索锁咬了嘴唇。
    “所以我发现肇事逃逸的女人住在这里,当时就决定利用这个机会。”彭因坦说着,停了来。索锁的黑眼珠像两只在清凌凌的水埋伏的蝌蚪,动都不动却让人心里不住地起涟漪……“我就是没想到,跟你的关系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彭因坦!”索锁喝止彭因坦。她站起来,“你听着,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嘛?”彭因坦盯着索锁。
    “非说有,你是我债主而已。这个在我看来不构成你所谓的关系。”索锁的声音很冷。
    彭因坦停了好一会儿,才问:“要是这样,你何必生我的气?你这么生气,到底是因为我骗了你,还是因为即便是我骗了你,你仍然想要原谅我?”
    索锁背对着窗子。落地窗像块印着风景画的彩色玻璃,亮到显得她这个人都黯淡了。
    她没有立即回答彭因坦的问话。不知道她是不想回答,还是不能回答。
    “我没偷你的,没抢你的,也没陷你于不义……买卖是桩公平交易,没人在强买强卖。何况这房子根本不是你的,你不过是个寄居的,背着这么沉的包袱,你走的动吗?”彭因坦问着索锁。索锁没回答他,他也不想等她回答,“为什么不过的轻松一点儿?”
    “你以为谁都有资格过的轻松一点儿?”索锁转过身去,把背影给了彭因坦。
    “至少不应该是你现在这个样子。”</p“我什么样子?”索锁从玻璃窗里看着自己的身影,笑了笑,“贫穷,堕落,自顾不暇,还有吗?”
    彭因坦看得到她肩膀微微颤动,显然她笑是真的在笑。但是他很平静,从玻璃窗的倒影中他也看得到索锁的笑容……她转过身来,挪动脚步来到他面前。两人近在咫尺,她扬了脸看着他。
    “彭因坦你听着,我是不会原谅一个骗子的。就算跟这个骗子上过床了,骗子还是骗子。何况那算什么?说好了的,各取所需而已。”索锁说着,巴一转,指向门的方向,“你解释完了,我话也说完了。现在你可以走了。以后,不准你踏进这个门一步。”
    彭因坦长久沉默地望着索锁。
    他低了低头,一伸手就托住了她的巴。手掌上被磨出来的水泡,在碰到她滑腻肌肤的时候,一股尖锐的疼痛爆炸般的扩开来……索锁条件反射般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彭因坦的脸在她眼中放大了些,直到她只能看到他的眼睛——他漂亮的眼睛闪着怒火……她一把扯他的手来。手指碰到他的掌心,能摸到他掌上凸起的水泡。
    他眉头都没皱一,就瞪着她。
    她说:“还有,要施苦肉计别处去施。这儿再没人想看你演戏……”
    “索锁,”彭因坦反手握了她的手,“你要是真的这么想,活该你孤家寡人。你就守在这儿吧。这老子这么大,缩在里面最安全。”
    索锁紧握拳头,脸色白的吓人。
    “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这房子就算现在不卖了,你也留不了多久。你没有这个能力。”彭因坦说着,环顾四周,“你欠我的钱,想还就还,不还我也不会追着你要。但是你我协议上没有完成的,你照样要一样不落地给我做到。我说什么时候要,就什么时候要。”
    他说完,没有等索锁说什么,转身拿了他的外套就走。
    因为步子迈的太快,简直带着风。
    索锁站在原地好久都没有动……她根本什么声音都没有听见,连关门声都没有听到,以至于她简直要怀疑彭因坦根本就没有离开。
    她的手机在响,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她想去接,却动不了。
    如同无数次梦魇中一样,她能清晰地听到声音、看到画面,然而身体像不是她的,她控制不了……仿佛亲眼看到阴阳永隔,无能为力。
    “锁锁?锁锁?”一双温暖的手触到她的脸,轻轻拍着她,“锁锁?你怎么了?”
    索锁看清站在面前的是姥姥,摇头。
    姥姥摸摸她的额头,轻声问她:“为什么吵成那样?”
    索锁听见问,心像是凭空从高处落,疼是疼的,可清醒也是真清醒过来。
    她握着姥姥的手,摇头说:“没事……没什么。斗嘴而已。”
    姥姥看着索锁,摸摸她的脸,说:“我都听见了,还说没什么?”
    索锁怔了好一会儿,突然搂住了姥姥的脖子。
    “小彭是个好孩子。你不要把他想的那么坏。”姥姥拍着她的背,说:“我还以为……”
    姥姥重重地叹了口气,索锁听着,心也不知道怎么就疼的那么厉害,简直像有人拿着钝刀子在割。
    她放开姥姥,抬手搓了搓脸,勉强笑着说:“本来嘛……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对不起,姥姥。我闯的祸,由我来解决。您不用担心。”
    姥姥要说什么,索锁的手机又响了。
    她才意识到,手机一直在她口袋里呢,刚刚她是太恍惚了……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
    她握着手机,盯着这个号码,犹豫片刻,才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