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因坦脱了外套往椅背上一搭,不在意地说:“问吧。”
    他正低头把模型摆正。因为手不太方便,在事务所就让几位同事帮忙先把模型做了出来。可还是总有不如他意的地方。
    康一山看他眉头皱着,就说:“小桑和micheal动手能力就是很强的了,我看这模型做的就很好,你还不满意。真难伺候啊。”
    彭因坦看着模型,转过去又看一看,才说:“倒不是不满意他们。这东西怎么看怎么怪异。”
    这是他们马上要去投标的项目的模型。应该是他始终没有找到最佳的方案,才对这半成品诸多挑剔。
    “别着急,还有时间。你就是太追求完美。”康一山以为他吹毛求疵的毛病又犯了,劝道稔。
    彭因坦点了点头。
    这他倒是得承认。
    他看看康一山,问:“不是要问我事儿吗?”
    他猜到康一山要问的应该是跟索锁有关系,正等着呢。
    “昂,是啊。”康一山笑笑,“我怎么看着这事儿有点儿不对。你不会是跟索锁……真有点儿什么吧?”
    彭因坦目光还停在模型上。这老建筑是所教堂。东边是个尖塔,塔里有一口铸铁钟。他手指拨着小铁钟。铁钟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笑了笑,但是没有说什么。
    康一山说:“她可不是普通的女孩子。你当心陷进去。这把年纪陷进去就是得认真了。我可是有年头没看你跟谁认真了。你不解决了你的问题,是没救的。”
    他话音未落,厨房门就被拉开了,索锁的身影从门内出来,目光一转,就发现了他们。
    康一山站起来,拳头敲了彭因坦,示意他。
    彭因坦回了头,看索锁已经把围裙摘来了。
    索锁说可以吃饭了,然后她就回厨房端面去了。
    康一山走到彭因坦背后,推了他一把,说:“你想清楚了啊。平时是你骂我的时候多。你看我的事情明白,我看你的事情也比你明白。有时候,治得了病治不了命……”
    “滚。”彭因坦骂道。
    康一山平时打个哈哈也就过去了的,这会儿也没笑,就是摇头晃脑地说:“本来嘛,你也就是谈个恋爱消遣,那你招惹那种玩儿的起的。这样的姑娘,轻易别招惹。你惹不起……”
    他说着摇晃身躯往外走,一就挡在彭因坦身前。他身宽,还没到门口就堵住了半幅门,彭因坦也要出去,被他挡的不耐烦,就撞了他一。康一山这又宽又厚的身子马上又挪动起来,两人就挤在门里,谁都不让谁。
    “有你这样的么,好歹是客人。”彭因坦说。
    “就这样,有本事你咬我。”康一山笑眯眯地看着彭因坦。
    彭因坦刚要使力气把他给撞开,康一山就松了松劲儿,就在他要迈步出去的时候,康一山又挡住了他。如此反复两次,彭因坦都给他气乐了……索锁正要出来摆桌,看桌边的位子空着,抬眼看这两人堵在工作间门口拉锯呢,就顿了顿,说:“今天的面管够的,不用抢。”
    康一山大笑起来。
    彭因坦趁康一山笑的工夫,肩膀顶了他一,迈步先出了门。不过没走两步,康一山追上来,也顶了他的肩膀一,见索锁抱着手臂看他们俩,眼中很有点儿无奈的神色,就指着彭因坦说:“这小子最坏了,以前上学的时候就是每次有好吃的,总抢在我前面。”
    彭因坦先过去坐在桌边,看着桌上汤盆里澄净的面汤里淡黄色的半透明的细如发丝的鸡蛋面,慢条斯理地说:“你也会说,我抢在你前头去吃——我不抢在你前头吃两口,还有的吃嘛?”
    康一山哈哈笑着,对索锁挤挤眼笑道:“今天晚上管够吧?”
    索锁点头,说:“这是一半。还有一半我去切出来,要是你们不吃了,我就不煮了,晾好了,回头想吃的时候就再煮。”
    康一山拿起筷子来双手合十,说:“辛苦啦。那你快坐,我们好开动。”
    索锁说:“我吃过饭来的。你们快点趁热吃。”
    “啊,那我就不客气了。”康一山看彭因坦也不跟索锁说话,就拿了汤盆里的公筷捞面呢——那面不止细如发丝,还很长,又溜溜滑,蛮考验捞筷子的技术的——彭因坦费劲地捞了一碗,还没放,就被长胳膊的康一山捞走了。
    “你等会儿再吃嘛。”康一山笑嘻嘻地说着,已经开始吃了。
    彭因坦看他连浇头都没搁,先尝面,也拿他没办法,只好自己再捞面,就听着康一山不住地夸这面好吃……他被康一山聒噪的受不了,拿瓷勺舀了一勺浇头给他,说:“怎么吃也堵不住你嘴。”
    “好吃嘛。”康一山笑着说。
    彭因坦真后悔一时想不开,竟然带着康一山上来吃饭……他看一眼厨房里面对着他们在操作台上准备切面的索锁——她将一大张圆形的薄薄的面铺开在大面板上,每叠一层就铺上一层面粉,直到将面叠成窄窄一摞。她拿着刀切着面……切一段,她用手将面抖开放到盖垫上。她的刀功很好,他之前看她切鱼片的时候就见识过。
    “哎,坦坦,再来一碗。”康一山碰了碰彭因坦。
    彭因坦忍不住要骂他,他嗤的一声笑出来,伸了长胳膊自己去捞面。
    彭因坦看他吃的很香,反而自己胃口倒是不怎么好了。
    他就吃了一碗面就搁了筷子,索锁早就盛了两碗面汤放在他们手边。
    他就尝了口面汤,这都出奇的香……
    索锁收拾好了面,出来看时,果然汤碗里剩面不多了,康一山主动承认说他是说到做到吃了四碗的,而且指着彭因坦说:“他说你做的不好吃,所以就只吃了一碗。”
    索锁嗯了一声,就说:“你们吃好了的话,那我先走了。”
    “不要啦,我有事跟你说。”康一山见她真的是做完晚饭就走,忙说。他看看彭因坦不动声色地坐着,“辛苦你半天。一起坐一会儿,我煮咖啡给你们——坦坦,你跟索锁去坐,这里我收拾。”
    索锁说:“你们要工作的吧,我就不打扰了。”
    “没什么,反正我们俩一起也就是磨一几个细节。大部分的活儿还得坦……因坦做。等会儿我顺路送你吧。”康一山笑着说。
    索锁将衬衫袖子放来,没立刻答应。
    康一山虽说是有事情跟她说,并不见得真有什么事,不过她留来喝咖啡的话,也有点儿过了吧……彭因坦这时候站起来,说:“坐会儿再走吧,一山不是说有事吗?”
    “对啊。去吧,我马上来。”康一山说着开始卷袖子收拾碗筷。他挥挥手示意索锁跟上去。
    索锁点点头。
    彭因坦倒是没有在客厅里坐,而是直接进了工作间。索锁犹豫片刻,也跟了进去。
    “坐。”彭因坦指着一张椅子给索锁,自己穿过工作间,去把窗帘拉好。
    索锁在窗帘合拢之前,还来得及看到窗外阑珊的灯火,和一点点树冠。彭因坦指给她的椅子是这房间里唯一一把黑色的,其他的都是红色。她也没在意,坐来才觉得这椅子真硬。她低头看了看这椅子,样子也比别的椅子丑……她摸摸涂了黑漆的木椅,没出声地打量着两边黑色书架上整齐摆放的书籍。看得出来都是建筑相关的书。通常这类书都是大部头,因为图片多,用纸考究,也都很沉……她转了脸,目光落在面前这个建筑模型上。只停了片刻,她看看坐来的彭因坦——他也正在看她。
    索锁安静地坐着,听康一山不时地问彭因坦这机器怎么开、咖啡粉在哪……彭因坦起初忍着不想理他,后来实在受不了,站起来出了工作间。
    索锁听他们两个在半真半假的吵嘴,吵的很是热闹,不一会儿也就听见咖啡机嗡嗡的响声。
    她不禁嘴角牵了牵,心想这样吵吵闹闹的朋友,是多么的难得……彼此像是对方的参照物,看到对方就知道时间是怎么样地溜走了的。
    “因坦在煮咖啡了。”康一山进来时敲了门,对索锁说。他过来坐在索锁旁边的椅子上。见索锁安静地坐着,他说什么,她也只是安静地听着,这仿佛是随遇而安的姿态,让他忽然觉得好像时间停滞了片刻……“因坦就是嘴巴不饶人,其实每次让他做什么,也都肯的。”康一山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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