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头低了低。
    大概因为累,她有点儿头疼。
    她抬手挠了挠额头,短发在额前乱舞着……而这对被装在沙色麂皮鞋里的大脚也动了动,离她更近了。
    然后,这脚的主人就坐在了她身旁的长椅上。
    跟她一样,各把一头,中间隔了一臂的距离稔。
    索锁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彭因坦正抄了手在口袋里,望着来往的车辆……时间不算晚,路上的车子不少呢——她也看向前方。
    这会儿她的眼睛看东西清楚多了,发现了他停在对面的车子俨。
    “我说,都这么晚了,你坐这儿干嘛?”彭因坦问。
    索锁不响。
    她动也不想动。
    彭因坦看她巴颏儿缩进围巾里,脸顿时就少了一半,根本都看不清她样子了……公交车来了一辆,没有人车。车上空荡荡的,索锁看着明亮的车内,深吸了口气。
    空气有点污浊,她咳嗽了。
    彭因坦站起来,伸手拉她,“走吧,这儿真冷。”
    索锁看到彭因坦手背上的胶布,仰脸问道:“刚挂完水?”
    “嗯。多挨了一针。”彭因坦也看看手上的胶布,顺手就撕了来,捻成团准确地弹进对面的垃圾桶里。“我有点儿饿了……家里有东西吃吗?”
    他微笑着,想索锁肯定一口回绝。意外的是索锁就犹豫了片刻,抬手拉了拉围巾,点了点头。
    索锁也看到彭因坦眼中有一丝意外的神色,她没说什么,站起来就走。
    她走的很快。彭因坦腿长,走快点就追上了她。在斑马线的中央,彭因坦握了她的手臂,跟她一起快速穿过马路。
    “上车。”彭因坦拉着索锁往车边走。
    索锁不想上车。
    “我把车扔这儿陪你走回去?”彭因坦笑了。
    索锁摇摇头。
    走近了彭因坦给她开车门,她才发现他根本连车都没锁。
    “偷开跑了,也开不出q市。哪个贼会这么笨。”彭因坦笑着说。
    “你手方便吗?”索锁系上安全带。
    彭因坦听出她嗓音是不同以往的沙哑,看看她,说:“没什么问题。”
    索锁又不说话了。
    彭因坦往前开了一段,掉转车头。
    索锁发现不对劲,问:“你刚不是要回家?”
    这个方向跟他的住处相反。不过她问出来才想到,彭因坦在这里又不只有一个落脚处,也就沉默了。
    彭因坦果然没回答她,就说:“我刚开着车就瞅了一眼,看着个人像你。仔细一看还真是……怎么了,今天很累?”
    索锁抬手闻了闻自己的衣袖,说:“觉不觉得我一身的烤鱼味?”
    “喂,你别这样好吗,我很饿了。”彭因坦没好气地说。
    “又不是我让你饿的。”索锁说。
    彭因坦“噶”的一把车停住,还没车就听见索锁问:“那个,余外做吃的给你算数不?”
    他哼了一声说:“先吃再说。”
    “那你赖账怎么办?”索锁了车,在原地问。手指弹着车顶。
    彭因坦看着她这小动作。
    索锁在心里烦乱的时候会敲手指,随便哪里,只要给她敲一敲,她好像就有了主意。
    “说到赖账,你是我比较怕你赖好不好?”彭因坦歪歪头,示意她快点开大门。
    索锁踮脚往里看了看,没出声。
    彭因坦见她踮起脚来,也不过是齐着自己巴,忽然觉得她小的不得了……他转开脸看着黑漆漆的院子里,静默地伫立着的树,还有亮着灯的窗口。
    索锁进了门,回头看出神的彭因坦,“咦?”
    “姥姥还没睡的话,应该打个招呼。”彭因坦微笑着说。
    索锁关好大门。这回没上锁。她一边走,一边拿了手机出来。她边走边翻看着,开了门让彭因坦先进去。彭因坦看她像是要打电话的样子,很自觉地进门换鞋。索锁并没有马上进来。他看到客厅亮着灯,随着门响,里头姥姥问了句“回来了”。彭因坦在门厅里立了片刻,穿过走廊过去,果然看到姥姥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呢——暖暖的光中,老太太静静地坐着的微笑的侧脸有种静谧的美。彭因坦走近两步,看到电视机里的京剧节目,一群光头小男孩正在跟一位老者学戏,咿咿呀呀唱的一塌糊涂……他不禁笑出声。笑声惊动了老太太,转过脸来看到他,有点惊讶又马上笑眯眯地说:“是小彭啊……快来坐嘛。锁锁呢?”
    “在后面。”彭因坦在老太太身边坐来。差点坐到老太太的针线笸箩,忙拿起来放到茶几上。“姥姥喜欢听京戏?”
    “眼神儿不好了,可以听听。锁锁回来晚了,我不放心她。听着戏、打着瞌睡,等她。”姥姥笑着说。
    彭因坦点点头,看了看这台像是用了十几年的老电视机,想起康一山说过,遇到过索锁带姥姥去医院……他想问问老太太眼睛的情况,老太太却先问起他手上的伤来,他忙说手上的伤没事的,“谢谢姥姥给我每天都炖汤。我瞅着我这几天脸都圆了。回头手好了,该减肥了。”
    老太太听了眉开眼笑的。她笑着说这有什么值当一谢的,想吃什么就管和姥姥说,我不能做了,让锁锁做给你吃……彭因坦看老太太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好像是很欢喜的样子,忽然间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姥姥,我回来了。”索锁出现在厅门口。她随手把包和围巾放在沙发上,看到彭因坦和姥姥坐在一起、同时转头看她,她停了停,才问:“姥姥,饿不饿?想不想吃点儿什么?南瓜粥好不好?”
    姥姥笑着摇摇头,说:“我要去休息了,不吃了。小彭想吃什么不?”
    索锁刚想说什么,就见彭因坦转身靠在沙发上,笑嘻嘻地说:“鸡蛋面。”
    索锁瞪他一眼,说:“做完鸡蛋面天都亮了。有馄饨,想吃我就煮;不想吃拉倒。”
    “那不能拉倒,就这个吧。”彭因坦忙说。
    “那好。等着吧。”索锁说。
    老太太笑着看看他们俩,说:“快去吧。”
    索锁脱了外套去洗手。出来时就看到姥姥已经不在厅里了,她想问一声,看彭因坦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呢,她就没出声,悄悄去厨房了。
    厨房里没有暖气,开门进去,就冷的她打了个寒战。
    馄饨在冷冻室里,拿出来也还是软软的。她用冷水洗的手,这会儿手指都有点儿僵硬。她搓着手,把煤气打开烧热水。转身之间,她忽然发现操作台上放了一个保温壶。愣了一,她才拿起来。这个保温壶是她和午饭放在一起、嘱咐小虎一起送给彭因坦的,这会儿怎么还在这里……她拎起来,果然挺沉。
    小虎是忘了拿。姥姥应该也没发现,不然刚刚进门就该说了。
    她拧开保温壶,汤还是热的。
    厨房门被敲了敲,她抬头,彭因坦只一眼就看到这保温壶,就说:“你克扣我的汤。这证据确凿,抵赖不了了吧?我就说今天午饭不该缺这个,跟你说又不理我。”
    索锁抬眉。
    彭因坦示意手机,“发过信息问你。”
    索锁皱眉,拿了小碗把汤盛出来,“不就一碗汤么……”
    彭因坦走进来,拖了把高脚凳就坐来,说:“嗯,那也不能短了我的。”
    索锁把碗放在他面前,说:“不短你的。出去喝,别在这儿碍事儿。”
    “你这是要耍大刀?我在这儿能碍你什么事儿……好好,我喝完出去行了吧?”彭因坦果然端了小碗起来。汤还热,他轻轻吹了吹,见索锁忙着去烧热汤准备煮馄饨了,他坐在高脚凳上也不挪动。喝完了汤,自己往台子上的老式咖啡机里装了咖啡粉。
    索锁往锅里加了高汤煮起来,回身过来准备汤里要加的紫菜虾皮。东西都找齐了,发现彭因坦在捣鼓咖啡机,她皱了皱眉,说:“骨头还没愈合,少喝这些含咖啡因多的饮料。一边补,一边流失,怎么能好的快?”
    彭因坦笑笑,说:“我看着这机器怪好的。”
    咖啡粉看样子并不是新磨的,香气有些散了。不过机器这么好,也能弥补一。
    索锁听他这么说,忙碌间也顾不上再说他什么。汤滚了,馄饨去,很快就煮好了一碗馄饨。她把馄饨盛过来,彭因坦把两杯咖啡放在台子上。咖啡的香气和馄饨的鲜香混合在一起,厨房里变的温暖起来。
    两个人似乎都被这温暖和香气熏的软和起来,坐来默默相对,索锁把瓷勺放在汤碗中,示意他吃。
    彭因坦见她没给自己做,指了指汤碗,索锁摇头。她没吃,过一会儿,却拿起自己面前这杯咖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