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进来之后,背对着她坐在沙发上的那位年轻的女士起初并没有回过头来,她正在低头翻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索锁往前走了两步,将背包放在了一张小圆沙发脚,自己也坐了来。
    斜对面的那位年轻女士的手机响了,索锁看她拿起手机来看一眼时,那动作和肢体语言,即便是她背对着她,她好像也看到了一张微微皱起眉头的脸,果然接通后她“喂”的那一声,就在柔和中有一丝丝的生硬。
    她顺手给自己倒了杯清水。没有碰小桌子上摆的其他饮品和水果点心。在运动之前她习惯喝点水的。她又瞥了眼那女士——手臂轻搭在小圆沙发背上,圆润的手臂线条柔和,是个骨肉匀称的女人……左手臂从上至光·溜溜的,不见一点首饰。
    “……签了就好。谢谢你。”那女子声音低沉郎。
    索锁觉得这声音耳熟,正在想自己肯定在哪里见过她,门被推开了。她转头一看,是矫健亲自来了。矫健进门目光就落在她身上,微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矫健说话间,已经走到索锁面前来。索锁伸了手,矫健脸上笑意加深,同她轻轻握了手锎。
    “欢迎你。终于有机会见到你了。”矫健笑着说。
    索锁看矫健在俱乐部里就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也微笑。她和矫健从没有见过面,但是矫健还是第一眼就知道是她。或许是这间休息室里只有两位,很好认的缘故。矫健在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她也打量矫健——他身材不高,西装革履之内,是有些发福的身体,不过在中年男人里算是保养很好的。矫健是帆船运动员出身的,一直注重保持身材,但是嗜吃是他的一大特点。矫健和他的太太也是老校长介绍给她的认识的食客。不过每次都是矫太太跟她联系订餐。她们一般都是通电话或电邮。
    吃是我先生的弱点。矫太太说过。
    索锁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莞尔。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的想法:这是多么可爱而又无害于人的弱点……
    “等我要给我老婆打电话,告诉她你来过了。”矫健请索锁坐,给了索锁一套钥匙和表格资料,“你签个字就可以,这是衣柜什么的钥匙。还有会员卡你留着。这张卡保证你在俱乐部里畅通无阻的。不过你要过来,不拿卡也没什么,我早交代他们了。”
    矫健声音很低,索锁看了眼表格,就是平常的会员资料。最重要的大概也就是姓名和电话号码。她拿笔填了这两样,签了字。
    矫健看了就笑笑,说:“等给你安排个合适的教练。”
    “很久没跟矫太太联系了。”索锁说。
    “她说在减回18岁的体重之前,一定不出来见人。”矫健笑着。他相貌很普通,但是笑容让他显得友善。
    索锁知道矫太太是新近生了孩子的,所以这段时间夫妇俩没有来她的菜馆吃饭,她也觉得很正常。
    “还差多少?”索锁把钥匙拿在手里,矫健帮她提起了背包,她接过来。
    “哦,离目标是越来越远了。她嫌自己胖的很,可是为了女儿还是得正常饮食。除了那些,她不敢吃东西的很多。自己不能吃呢,也看不得我吃。逼我和她节食。看,我keepfit的很好。”矫健笑着给索锁开了门请她先走。
    出去的时候,他对索锁身后的方向也点点头。
    索锁正好回身,看到那位年轻女士也站了起来。
    因为她和童碧娅也是见过一面的,碧娅认出她来,对她点点头,她也点了点头,但是没有笑。
    “童小姐在等penny吧?”矫健微笑着问。
    “是,已经到楼了。”童碧娅回答。
    “好,那不打扰你。”矫健说着将门合拢。
    童碧娅是看着矫健很热情地带着索锁离开的。看样子也还是要再亲自领索锁参观俱乐部去。索锁看上去是表示出了适当的兴趣,不过她也不知为什么就觉得索锁是出于礼貌才这么做的。她在休息室里踱了两步,透过玻璃墙,看到矫健和索锁越走越远……
    “pia?”门外出现了个俏丽的身影,对着她挥挥手,微笑着推门进来,“sorry,来晚了。临出门被拦住了。”
    “多重要的客人啊,能让你把我扔在这儿等你这么久?”碧娅轻声问。
    章晓芃过来,拥抱她一,轻声笑道:“也不是说多么重要,只是被堵在店里,不好硬走嘛。原谅我啦……怎么你表情是这样的?”
    她向后仰仰身,看看碧娅,刚刚笑嘻嘻的模样不见了,转而认真起来。
    碧娅呼了口气,说:“走吧,特意来放松的,别说没意思的。”
    晓芃点了点头,说:“没意思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战辉签字了。”童碧娅说。
    她语气是如释重负的。
    晓芃沉默片刻,才说:“总算是画了个句号了。家里都知道了吗?”
    她和碧娅一起出来,轻声问着。
    就像当时童碧娅和习战辉这婚结的不容易一样,分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甚至比起他们两个分开,向双方家里交待那一关更难过。也许这才是为什么他们两个迟迟不能公布分居事实的原因。
    “该知道的应该都已经知道了。他要怎么交待我不晓得。我早就通知了我父母……这是我自己的事,跟他们没关系。”碧娅声音很轻。她们两人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半点声音都没有。就连她说话的声音,好像都不需要特地压低,也已经降低了不少分贝。
    晓芃听着这话,实在是说的够有底气的……也是,童碧娅从来都是这样的我行我素。
    “他真舍得签这个字啊。”晓芃叹气。她看看碧娅神色自若,开玩笑道:“我小时候给他写过情书的,说战辉哥哥,等我长大了嫁给你。”
    习战辉比她大了七八岁,比起那些意气风发、张扬不已的同龄男孩子们,他成熟太多,对她来说,一直都是太有魅力了。
    碧娅轻轻哼了一声,故意斜了晓芃一眼,说:“当然啊……我知道,他有次说起过。”
    “啊……他还记得?”晓芃脸竟然红了。
    碧娅伸手点点她鼻梁,不语。
    晓芃笑起来,说:“对不起……但实在是太好笑了。我没有想到。”
    “没想到什么?”碧娅来到更衣间门口,伸手取了会员卡出来刷了一。门就滴滴滴响了一会儿,“没想到他是记性那么好的人?他记性很好的。千年万辈子的事,他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你怎么总是遇上这种男人。不过男人嘛,很多都是看着大大咧咧的,很有可能是嘴上说不在意,心里一丝不错地记住。”晓芃说着,叹了口气。
    碧娅微笑,“义方这次要在香港待久了吧?”
    “嗯。老爷子病情有点反复,过阵子要转去美国治疗。巩妈妈要义方陪着去。这么一折腾,短时间内他是甭想轻省了。”晓芃说。
    “你要去探望?”碧娅问。
    “我这周末香港。”晓芃语气里有种果断的意味。
    碧娅看看她,这才推开门,低声说:“低调些吧,省得义方怪你不懂事。”
    “我也心疼他这么累,不想给他添麻烦。可是我想见他呀……”晓芃有点撒娇又很无奈。
    碧娅要说什么,忽然看到更衣间内最里侧的那个位子的挂衣架上有一个包,她刚停脚步,就看到从里间走出来一个换上运动装的娇小女子,看见她们,她也愣了,然后点点头,默不作声地拿钥匙去开属于她的那个衣柜。
    晓芃认出索锁来,就热情地特地过去打招呼,“以前没在这里见过你呢?”
    “第一次来。”索锁把包挂在衣柜门上。这衣柜很宽敞,里头的空间分割也很合理,一应物品取用都很方便。她也看过这间更衣间了,是供四人使用的,会员卡和钥匙的编号一致。要是以后她经常来,可能就要经常与这两位女士相见了……这是她比较意外的地方。
    世界很小,或者说,这个城市里,他们的圈子很小,假如她不小心闯了进来,四处都能遇到他们。
    “那以后可能经常见面呢。”晓芃并不计较索锁的态度。她只见过索锁一次,也就知道索锁是这样的性子了。
    索锁看她。
    碧娅轻轻拉了晓芃一,说:“换衣服啦。”她也对索锁笑笑,“晓芃是个话痨,甭理她。”
    晓芃笑着说:“真讨厌。”
    她也知道是碧娅提醒的对,指了指自己这边的更衣柜,转身过去了。
    这四处都有按摩座椅和帘子,拉上就是个相对私密的空间。晓芃倒是不怎么介意,她转身就将背后的拉链拉开了。初冬季节,她穿着丝绸的及膝裙,外头就是薄薄的皮草编织的小外套,一脱来就露出圆润纤柔的身体。碧娅看了,说句你倒是悠着点儿啊,过来伸手拉帘子。
    索锁正好要往外走,更衣间的门被推开,外头进来一位身材非常高的外国女子,和索锁正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