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瞳从床上一跃而起,无声无息,她推开了自己的房门,发现夜吹毫无察觉,仍在专心炼化折林仙王的冰灵根。
    她又朝院里看了一眼,发现院内一个人影都没有,微风静谧,一切都井然有序,没有任何威胁正在逼近自己。
    咦?
    苏瞳挠了挠头,只觉得事情好像与自己的想象有些出入,她手脚麻利,迅速从后墙翻出,踏着无痕的步法,迅速绕到了房前,这才听到叮叮当当的激战声!
    原来之前她感觉到的结界之力,并不是为了伤人,而是为了保护她不受伤害的!
    带着一肚子的疑问,苏瞳干脆跃上了邻院的房顶,坐下静观其变。
    她很快看见了一群穿着夜行服的家伙,正在与他们撕打的赫然是贾易海、俊友与是重伤未痊愈的梦曼。
    贾易海三人极有默契,虽然人数不占优势,却战得虎虎生风,卷起狂风刀雨,将来人拦在黑暗的巷道里,无法再接近苏瞳的院落半步。
    “谁敢管我的闲事?”这声怒喝响起之后,身着夜行服的魔仙们朝后方退去,迅速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聚拢。
    一位身着华服的年轻男子摇着扇子缓缓地走了出来,他拿着的是一柄柔软的羽扇,洁白的羽毛如云朵一样,轻轻遮掩着来人的半张脸颊。
    他眉色极淡,发也发灰,却整齐地梳在头顶,包裹在一顶金光闪闪的金冠中。身上宝石之光乱溅,这样的行头在苦水泽里简直就是一个奢侈的异类。
    “我记得你姓贾,去年差一点点挤上赛榜前十。”来人扬头看了贾易海一眼,脸上挂着的却是不屑的表情:“怎么着?终于放弃你那已经被人废了修为的旧主,来讨好新来的女罗刹了?”
    没想到苦水泽的魔仙们,这么快就给苏瞳起了个女罗刹的“美名”,蹲在房上的苏瞳听到这三个字简直哭笑不得。
    “你放心,我宫某人此来只是与她结交,并不想动手。”男子摇着羽扇,一派从容。
    “放屁,你家说说话交朋友要动手这么多蒙面的手下?”贾易海才不信男子的说辞,双手抱在怀里,大刀阔斧地站在来人面前。
    这姓宫的名为宫天骄,乃是去年赛榜的第七子,别看长得娘里娘气,所用仙宝也阴柔,却是一个心狠手辣的狠角色。
    “大胆!你宫爷爷的事情,你这蝼蚁也敢插手!”耐心被贾易海的倔强消磨一空,宫天骄猛地一扇扇子,天空中顿时有无数碧光毒液如暴雨般袭来,那绿油油的颜色让人不禁心慌意乱,从其中可以嗅到浓浓的死亡威胁。
    苏瞳眸光一缩,知道那定是腐骨剧毒,可就在她想要出手的刹那,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里,突然传出一阵轻轻的咳嗽。
    “咳咳咳咳……若是我想管,够不够资格?”
    苏瞳一愣,这才发现自己的神识,居然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忽略了一人的存在!他的气息极为微弱,似乎体内连心跳都不存在,但在他出声的刹那,他身上那股强大四品金仙的威压却无声地散播出来。
    “你是……”
    宫天骄情不自禁愣了一下,只见从黑暗中缓缓踏出的男子披着一件与瘦弱身材极不相衬的宽大袍子,就算衣领系紧也微微露出了突出的锁骨。
    他的脸又瘦又长,手指纤细得可以看出分明骨节,一头银色的长发如瀑般披散于身后,既无发带也无装饰,看上去像是刚刚沐浴而出的样子。
    但此人出现之后,星空便奇异地出现了扭曲,那一枚枚小小的星光,仿佛变成了四下飞舞的萤火虫,以一种蛊惑人心的节拍缓缓律动,而他扇出的荧碧毒雨,也刹那成空,被星光撕碎卷走,而后被轻易地挪移到万里之外的无人地带。
    “你你你……你是华音!”认不出来人,却能认出来人可怕的空间神通,宫天骄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连头上歪了的冠子都不记得扶起便狼狈地跑了出去。
    “华大哥,杀了他!你重新出现的事,还不适合太早曝光!”贾易海站在华音身后,咬牙切齿地说道。
    华音抬起了自己的手,平举片刻,突然又放了下来。
    “罢了,反正也瞒不住,多杀一个,不如少杀一人。”这些年过得猪狗不如的日子,似乎令贾易海记忆里的那个人物,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若在两年之前,华音的出手,从不犹豫。
    “怎么就瞒不住了?我去杀他们!”贾易海咬牙切齿,提起裙摆便朝前冲去。
    “当然瞒不住,我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七弦草送给你的,就算当时你走运没有厉云龙的手下在附近出面拦截,想必这个消息现在也已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七弦草能干什么,他比你更清楚。”
    一直都觉得厉云龙这个名字好耳熟,在苦水泽里不止听过一次,现在出声,苏瞳才突然想起,第一次听人提到这三个字,便是在贾易海的嘴里。
    她缓缓从巷子对面的空楼顶上站起,低头俯瞰愣愣站在地面的三人。
    她之前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华音的气息,可是同样的,华音对她的突然出现也大感意外,只怕心中震惊未必比苏瞳之前的少。
    虽然从来没有与苏瞳打过照面,但在她开口的刹那,华音便已猜出了她的身份。
    借着星光,他好奇地打量着那站在房顶上的女子,她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凶狠泼辣野蛮冲动,她的眉眼弯弯,浅笑起来一点都没有攻击性,头发利落地束在身后,不施粉黛,不挂环佩,青衣白裙,干净如洗。
    “姑娘赠草之恩已还了,若你愿听我一句,明日便回妖兽禁区里去,虽然那里妖兽横行,却易掩盖行迹,待你有实力来争前十,再重新露面不迟……再下告辞了。”
    华音优雅地朝苏瞳欠了欠身子,便拖着过分宽大的袍子,步伐无声地朝巷外走去。
    他只是来报恩的,得知这痛打芦长老强抢七弦草的新女弟子从妖兽禁区返回弟子院的消息,华音便猜到年赛十强的后几席,会蠢蠢欲动来试探她的底牌。
    所以他白日便命贾易海查探出苏瞳的住所,夜里张开结界,护她一夜平安。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去我院里坐坐?”反正今夜是别想再修炼了,苏瞳双手抱怀,对华音来了兴趣。
    “因为我们不想交‘朋友’!上一次的好‘朋友’把我们害得太惨了!”俊友迫不及待地代华音回答,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华音以眼神制止。
    “因为在下容貌丑陋,怕惊了姑娘,还是……后会有期吧。”华音的声音一直客气却冷漠疏离,看样子的确不喜欢与人结交。
    “可是……这不公平呢。”苏瞳挠了挠头,一脸的委屈。“我与芦长老撕破脸皮,招惹了那么多苦水泽强者对我视为眼中钉,不惜一切地为你抢回救命的七弦草,这样的付出,只换来区区一夜守护,我赔本哇!”
    贾易海被深深地震惊了。
    他第一次知道一个女人也可以如此地无耻!
    明明是她自己与芦长老结仇,气愤不过才杀上门去,只是顺带打劫了一株仙草,怎么此事到她嘴里,竟立即变成了她舍命救人?
    “咳咳咳咳!”华音拼命咳嗽,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将点把他憋得背过身去。
    “你还想要些什么?”华音抚平了自己的心绪,将之前自己对苏瞳的判断彻底撕碎,贾易海形容得没有错,此女便是一个拥有人畜无害人皮,心里却黑得流油的货色。
    “我需要信息,关于苦水泽年赛十强,还有一些此地隐秘的信息。”苏瞳蹲下身子,一脸怅然地说道。
    入夜前她凝视司狱铁令的时候就想过了,令瑶那里,一定出了一些她未想到的事情,说不定离开的时间要比她想象的更长一些,她原本对苦水泽的一切没有什么兴趣,可现在那向她透露红衫王消息的帛老头,那随时有可能上门挑战她的强者,还有深藏在此地的秘密……随时都会成为她的困扰。
    在这种情况之下,她只能先做准备。
    华音沉默,在苏瞳脸上看到了一种他意料之外的表情,所以沉默片刻,他便淡淡地回答。
    “那就……去你院里,坐坐吧。”
    未等苏瞳跳下房顶,华音便又迈起他无身的步伐,跨过门槛坐在了苏瞳选定的小院里,结界原本就没有被解除,在尾随而入之后,苏瞳又随手布下了五灵旗护阵,这样一来,就算是君级强者在附近,也未必能穿透结界听到他们对话的声音。
    “哪位朋友深夜来此?”
    刚有人入门,夜吹便警觉地推门踏出,看到的是贾易海三人簇拥着一陌生男子,他本要发火,却见苏瞳背着手笑嘻嘻地从门口跃入,不知是什么时候已出门一回。
    “大师兄来,有客人,拿杯子!”
    在院里摆开了一些简陋的桌椅,苏瞳便将青梅仙子酿出的酒拿了出来。其实除了有些消息需要从华音这里获取之外,她是有心想在苦水泽里交一个朋友。
    这华音虽然性子寡淡,但至少能为一草之恩有所报偿,想来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在他出现在自己门口的那一刻,她便记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