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刹那,苏瞳身上再也感觉不到寒冷,仿佛从天空吹来的狂风便是新鲜而柔和的空气,毫无阻碍地吹入她的身体梳理她的经脉,满目飘雪带着最干净神圣的力量,包裹着她的躯干,如簇拥失而复得的同伴!
    她与夜吹一样,突然失去呼吸,失去心跳,失去血流,失去体温……但她同时感受到了埋藏于冰雪下的这个世界,她的呼吸,隐藏在世界旋转的节奏里,她的心跳,与地下冰流的韵律相同。
    头脑极度冷静,但*却与整个世界融为一体,“绝”的意境!
    这是冰雪子民血脉中由上天馈赠的一份大礼,纵然觉醒机率极小,但在悠长的岁月间,却从未断代!
    苏瞳的身体,被冰仙之血改造,又重回冰仙“绝”境觉醒的那个年代,经历他所经历,愤怒他所愤怒,在强大的生的渴望下,在阳灵泉催动凝台的压力下,竟也以一个非冰雪子民的身份,完成了血脉复苏的历程!
    君琰吓得脸色惨白,在某个瞬间,他几乎已经失去苏瞳心跳的节奏,但很快,一股灵压疯狂爆涨的力量便将他不断向外推搡,仿佛隐藏在泉底的是一个巨大的冰雪巨峰,正要挤破泉底,拔地新生!
    轰轰轰!
    阳秘境内,回响起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通通被君琰一力遮掩。一道红芒闪过,无数血管般的藤蔓,迅速在苏瞳的丹田旁盘绕上升,凝结出一座散发着神圣之意的血脉之基!
    苏瞳储物袋内的驭灵玉简自行脱出,在苏瞳眼前闪闪发光,很快以金芒凝成一行小字。
    “半步仙人精血为引,冰雪子民异脉绝境为基,凝修士第二道基台,虽是借他人血脉己用,但绝境修士,寰宇罕有,不同于其它虚实意境,此境乃一种绝对冷静的战斗状态,所以此台品质可达……玄阶中品!”
    苏瞳的第一基台以兽战之心凝结,被驭灵主鉴定为玄阶下品。而冰仙血台得到的评价犹超过兽战之心!
    血脉之基在苏瞳体内沉淀的速度越来越快,第二基台的雏形已成。
    夜吹在魔狰的爪下张开了眼,冷笑之后突然扬起一把雪撒入狰的眼!
    他心中没有恐惧,没有胆怯,没有踌躇与迟疑……头脑保持着绝对的冷静,同时身体似乎呼应着整个自然,既能与这冰雪世界融合为一体,也可以将冰雪世界里的任何物件化为自己的武器!
    在狰怒吼着揉搓自己眼的刹那,夜吹一跃而起,明明稚嫩的小脸却出现了冷酷的轮廓,他像是一尊冰铸的战士,通体晶莹,在雪中狂奔掠起一路飞腾的白雪。
    当飞雪笼罩于天地之间,魔狰愤怒地发现,自己居然找不到那人族孩子的身影了!
    因为他没呼吸的声音,没有心跳的温度,连身体都变得几乎透明,他与雪的世界不分彼此,再也无法被它敏锐的鼻子嗅到,锋利的爪牙撕咬!
    也许趁着暴雪飞舞,他已经飞奔远去……
    但夜吹没有逃跑,他径直绕到了魔狰身后。
    “冲啊!夜吹!”
    苏瞳只觉得自己也与夜吹一样,似乎能一眼看出巨大魔狰的弱点所在。
    它长而坚韧的毛发,在脖下最稀疏,透过斑斓的花纹,甚至可以看清它吞咽口水时气管的蠕动。
    夜吹踏着轻盈的步伐,踏上魔狰的兽尾,一路小跑,直接飞奔至魔狰的脊柱,他身法笨拙,但脚步出奇地轻盈平稳,在还没让魔狰感觉到脚步重压的刹那,便提起第一脚,迈出第二步!
    这步伐一定是蕴藏着绝境大道,与落雪的声音和频率一样,一时间居然迷惑住了以五感敏锐而著名于世的狰!
    像一片雪花般坠落,夜吹从狰首跳下,同时拔出阿爹藏在自己靴中的小刀,毫不犹豫向狰的气管与咽喉割去,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没有半点不需要的犹豫。
    那猎者防身匕首,不过巴掌长短,却避开了狰的坚硬骨骼,直斩供血动脉!
    噗!
    一声轻响,在夜吹的身体还未落地之前,魔狰的兽颈中央就喷洒出赤红的鲜血,在这场本应该以兽之凶残绝无争议碾压孱弱少年的战役里,魔狰输得彻底!
    连引以为傲的爪击和啃咬都没有使出,那喷出的鲜血便将伤口撕得更大,飞溅在地面上留下一地赤红冰花!
    魔狰涣散的眼神内流露出畏惧的意味,它似乎看到了这孱弱少年透明身体里流淌着的尊贵的血,它哀嚎着后退,却没退出几步便轰然倒在地上!
    “干得漂亮!”苏瞳狠狠打了一个响指。
    再看夜吹,脸颊上还沾染着狰的血,一头短发里夹杂着冰与雪的细屑,一只脚上少已找不见兽皮缝制的小靴子,脚跟脚趾被冻得一片乌。
    但他脸颊上的寒冷和无情并没有褪去,他手把自己阿爹新手磨制,那柄刚才屠杀了一头比他身体大百倍有余魔狰的匕首,目光缥缈地看了看远方根本望不到头的冰原,而后手指突然捏紧刀柄,回头发疯似的向自己的父亲和族人的方向飞奔而去!
    夜吹终于明白父亲猎歌的意义……他听到自己脚步如细雪飘零的声音,他感觉到自己的头脑冷静无比。
    不要去祈求苍天的救赎,它听不见你渺小而低微的声音。
    像父亲说的那样,靠自己!
    “快快快!把女人和孩子都集中在一起,汉子们跟着站在外围,拿起你们的武器!”
    扶甄着急地指挥着众人,全然顾不上自己手臂上已经被魔狰利爪撕开的露骨伤口。
    “人……人不够……”
    一个年轻的冰原猎手嘴唇颤抖,向扶甄指出了这样一个残酷的事实,在魔狰第一波攻击之下,不少兄弟们已经死于狰口,现在剩下的成年男子数量,还不足二十。
    女人们都围坐在一起,即使吓得浑身发抖依旧咬紧自己的牙关不敢出声,可孩子们却管不了那么多了,那一声接着一声的啼哭搅乱了扶甄的心。
    “还有我呢。”
    一个失去双腿的男子,费力地用手支撑身体,爬行到队伍最外围。
    “夜……夜大哥,你就不用了。”扶甄的眼睑上都开始附着冰甲,他费力地擦着自己的眼睛。
    如果不是那该死的陨冰正好落在夜大哥家里,这部落的第一勇士,此刻哪里会这般落魄无能?
    “是啊,夜叔就不用了。”一些年轻猎者也不忍地撇过自己的头,吸着自己的鼻子。
    他们有的曾得到过夜五郎手把手的教导,有的还是孩童时便把夜五郎当成值得自己一生敬仰的最强男人,可是在天灾面前,这个犹如铁打的男子,却如此轻易地倒下,现在居然要靠双手,才能勉强支持起身体与他们对话。
    这倒下的,仿佛不只是一个男子,还有众人心中那不灭的信仰。
    “怎么了?你们这些浑身挂彩的伤员,难道还有颜面嫌弃老子这个废物?”夜五郎翻了一个白眼,讥笑地哼着:“就算我站不起来,也绝对不会比你们任何一个人差劲!”
    “夜大哥,你这是何苦。”扶甄红了眼睛。“你护过我们太多次,这一次……让我们保护你吧。”
    看着自己好兄弟的脸,夜五郎突然淡淡一笑,而后侧头看向远方皑皑白雪的尽头,冷峻的面部线条上竟出现了一抹难得的温柔。
    “我可不是为了你们,我是在想我那愚蠢的儿子……”
    “万一他跑得快,真的请来救兵了呢?或者他知道我是骗他,这附近根本没有大部落驻扎,所以清醒之后立即返回了呢?”
    “我宁愿让他看到自己父亲手举猎刀,被狰吞食,也不想让他看到我跟个小娘们儿一样混在女人堆里惨死的画面!”
    “男人,要死在利爪下!不要活在恐惧里!就算没有腿,我还有手,就算没有手,我还有牙!”
    夜五郎的吼声震得飘雪都抖了三抖。
    此刻再也没有人去劝说他躲到后方,因为他们此刻才真正明白,没有腿的英雄,也是英雄!
    众人身后又响起了阵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扶甄家那个病怏怏的女人抓起一把叉子颤抖地走到扶甄身旁。
    “我的孩子,必须活下去!”
    叉头朝前,坚定地指向前方。
    前方有三头巨大的魔狰,消化完之前吞噬的猎物,便蹦蹦跳跳地跃向人群,在众人四周来回变幻方位,不时伸出爪牙探向人群,似乎享受着众人尖叫的声音。
    又有数人在魔狰半带凌虐的魔爪下倒地不起,空气中已经涌动着一股极为浓烈的血腥,这血腥气息让巨兽们再次饥饿起来,它们不再左右跳动,而是聚合在一起,亮出獠牙,低头深吠起来。
    “太强大了!”
    扶甄浑身是血,半个脸皮已经被魔爪掀飞,夜五郎说的果真没有错,就算他没有腿,他依旧是众人中负伤最少的那一个!
    不过就连他,现在也嘴角剧烈抽搐,吐出一口带血沫子的口水。
    “妈的!”
    在夜五郎唾骂的刹那,极远的雪原内突然飘来一个极为鬼魅的影,他在松软的新雪上踏步,并不留下半点足印,他的面容透明,只有双眸透露出冰雪一样蓝汪汪的颜色,右手持刀,双手因狂奔而背负身后……
    哗哗哗。
    落雪的声音与他攀上魔狰脊梁的声音一样,完全没有攻击的呐喊声,没有重撞的撞击声,没有魔狰的咆哮声,只见手起刀落,一头接着一头的巨大魔狰便轰然倒地,至死依旧保持着不瞑目的表情。
    “夜……吹……”
    越来越娴熟,越来越迅速,害怕的情感早被夜吹远远抛在身后,现在在他眼里,那些被世人描述得形同妖魔的狰,不过只是块头儿再大一点的猎物。
    轰轰轰!
    随着夜吹血脉的觉醒,苏瞳体内的血脉也在觉醒,第二座基台已经完全凝实,散发出厚重的气息。
    这气息独特的基台之威,震得君琰眸内异光闪烁!
    “苏瞳这结的是什么基台?为什么给我一种从未见过的特别感觉?东仙修士,一般以五行六意凝台,就算是第二基台都不会有太多出奇之处,只直到第三基台,一些悟性特别高的修士才会领悟到一些天地本源。”
    “但苏瞳此时散发的力量,不属于五行六意,不像是我已知的天地本源,更像是一难以描述的状态……真有意思,看来醉南一别之后,她真的经历了很多我想象不到的事情。”
    就在君琰浅笑着等待苏瞳第二道基台气息完全稳定,想要下泉将她迎回的刹那……一股与第二道基台截然不同的筑基气息,突然拔地而起!
    “什么?”
    这次君琰是真的被震惊到再难维持脸上欣赏的表情,嘴巴张得老大,呆呆地矗立天空一动不动。
    “她在冲击第三道基台!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东仙有谁……在不间断的情况下连凝两台,直接问鼎筑基巅峰!”
    “不要……消散……”
    苏瞳的意识在夜吹的记忆里拼命挣扎,这一滴仙血内蕴藏的回忆已经近乎终了,所以苏瞳终于有了一种脱离夜吹的身体,悬浮在半空中俯视这场人兽大战的飘离感。
    耳边的嘈杂声弱了,眼前的景物也模糊起来。但就是在这即若即离的状态之下,她心中突然有了另一股蓬勃的意念在爆发!
    其实这才是她自己走过人生中体会的天地大道,但之前一直处于懵懂状态未能撕开薄纸清晰地浮现在她的心头,但经过冰雪吹拂,狰血洗礼,猎歌引路,苏瞳突然剥开自己混沌的记忆,如获珍宝地从其中抽吸出一条清晰的线。
    行者无畏!
    苏瞳想起了大师兄卷走自己所有灵石时丢下的那句冰冷的话:“干我何事?”
    想起了夜吹在狰爪下愤怒苛责苍天的咆哮:“为什么没有人来救我?”
    突然明白那日大师兄的冷漠,就如上苍对待世人的冷漠一样,没有人是天生的救世主,如果自己都没有赌上一切倾力拯救自己的心,还怎么期待上天会垂怜庇护自己?
    其实这个道理,自己早就明白不是?
    所以她敢以自己的仙途为赌注,以自己的生命为赌注,去学习被玉卮师傅明令禁止的驭灵歪法……
    她敢在五毒圣祖的眼皮子底下去盗他的洞府……
    每次都是在生死险境里,去奋力打破上天为她安排的既定命运,在不可攀越之山峰上攀越,在不可飞渡之汪洋里翱翔。
    即使孱弱,也不被枷锁桎梏自己的双翼,就算无人聆听她愤怒的指天质问,依旧高高昂起自己的头颅向前迈步!
    她找到了真正的“天”的所在!
    既然苍天太远,那她自己,便是自己的天!
    苏瞳在自己的仙途中寻找到了一份独属于自己的执着。
    “既然兽战之心可以凝台,冰仙血脉可以凝台,那么我的不屈执念……也可以凝台。”
    一个坚定的声音在苏瞳心中回响,即使完全脱离了冰仙血的记忆,她的筑基之路却远远没有结束。
    “第三道台,给我凝!”
    这股交织在苏瞳一生中的无畏和果断,化为缥缈云雾,居然真的一点一点在苏瞳的丹田旁凝结起来。
    第一基台上的黑色战龙,好奇眺望其后两峰。
    前一峰,峰台血色,似由无限血色藤蔓蜿蜒而成,峰顶悬浮着一枚晶莹冰花,代表冰雪子孙觉醒的无上“绝”境。
    后一峰还在一寸寸拔高,材质无法用任何语言来形容,它可重可轻,可刚可柔,带着独属于苏瞳的气息,甚至连镇守山顶的印记,也赫然是一位与苏瞳容貌一模一样的仙子!
    一直悬浮在苏瞳身旁的驭灵玉简开始轻轻震动起来,震动的幅度由小到大,由轻柔到激烈,一行行鎏金的小字在阳泉底迅速划过。
    “第二道基台,得冰雪之躯,第三道基台,得冰雪傲骨!”
    “此骨虽由他人记忆点化,却在他人经历之上升华,凝出了自己经历仙途的意志与选择,这是独属自己的道,甚至有了那么一丝与天相争的逆意,因为这缕争天之意,此台意境,可达玄阶上品!”
    没想到在驭灵主的判定之下,苏瞳丹田四周凝结的基台一座比一座厉害,此刻有两座新基台坐镇,她贯通在双手的秘穴终于完全稳定下来,即使此刻不再有阳灵泉强大的压力贯通,秘穴也能自行循环体内灵气。
    此刻苏瞳身体一振,立即散发出与之前完全不同的筑基后期修为,无论是力量还是底蕴,都强了之前不少!
    “这一次还真要感谢君琰。”
    浸泡在灵泉中的苏瞳缓缓张开了眼,一道冰色在她眼底迅速浮现又迅速消失。
    虽然此刻还有大量灵泉想要涌入自己的身体,但苏瞳却拒绝了这样的诱惑,因为感觉到体内灵气已经盈满将溢,她可不想成为筑基之后把自己用灵气撑爆的第一人。
    所以一把捡起在泉底喝水喝晕了的大黄,苏瞳迅速自行游起,从水面上冒出头来。刚一抬头,便看到君琰静静悬浮在半空中,正以一种古怪和探究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题外话------
    上午带小毛去免疫了。废了一上午,剩下的时间拼命写,也才写五千,臣妾已经要…吐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