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通从门内走了出来,叹了口气道:“进去吧,尧哥在里面。”
    我惊疑地看着他,有些不信会如此简单就让我进这门,可周通的表情却是很认真的,他说:“不见尧哥一面,你不会死心的。但是......算了,我也不废话了。”说完他就越过我,朝电梯那边走,很快电梯门声传来,整条走廊上只剩我一人。
    僵立了好一会,我才伸手去推那被轻掩了的房门,格局与我那间一模一样,当门口是个回廊,左手边是洗手间,往内就是卧房,只走进两步,就看到斜依在窗边的颀长身影。
    眼睛微微刺痛,盛世尧......心头滚过他的名字。
    不过是一周每见,就恍如隔世般。他是侧身对着我这边的,大半张脸隐在暗影里,看不清表情,但我几乎都能想象得出来,一定是淡漠无绪。似乎世间没有什么能引起他情绪波动,即便是曾见过他偶有动怒,我都怀疑那只是他愿意表露给我看的,并非他真正的情绪。
    原本我来荆舟就属于冲动之举,在寻找无门时,一根筋扭到底,只想着用尽各种办法找到他,可真的找到之后,我却失语无言了。
    “你来找我就是来发呆的吗?”低磁的嗓音划破寂静,我心头颤了一,他终于愿意开口与我说话了吗?酸楚从四面八方向我涌来。
    在我持续沉默,他那混黑的眸子终于转视过来,又是这个眼神!像看待陌生人的眼神,我每晚一闭上眼,就被这眼神环绕,然后心里就开始揪疼。我觉得我该说些什么,但在这双眸子,压抑得我喘不过气来,艰难地移开目光,定在某处,暗暗舒了口气轻声问:“你识破了我布的局?”刚刚周通开门说的第一句话,就告诉了我这讯息。
    淡淡的轻嗤声传来,随后听他道:“局设得不怎样,但确实晃过了我的眼。”
    这是他给的评价,我该高兴自己终于有一次能骗过他,可我高兴不起来。犹记得他说那句“从今往后,你我陌路”时的决绝,还有后来我追到车站时的冷酷无情。
    “你是怎么让那个中学生答应帮你的?”盛世尧神情淡漠地问。
    我朝他匆匆飘了一眼后道:“游戏。”既然达成目的,也没道理隐瞒,“那个男生对游戏非常痴迷,刚巧他玩的游戏我有朋友在玩,我在给那男生的盒饭里写了张纸条,让他晚上九点多打我电话,我会送他一套顶级装备。一个对游戏痴迷成狂的人,对顶级装备一定会心动,他按时打来电话,我就发信息给他说韵园门口见。之后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
    给男生的折叠纸上,写的是游戏帐号与密码,只不过刚刚我口中所说的朋友,其实是我。这款游戏是之前林妙妙拉我去玩的,也不知道是我人品好还是有那天赋,一路混过来,顶级装备都混齐了。虽然我并没沉迷于此,但却很明白那种沉迷者对装备如饥似渴的心情,所以即使在韵园门口被那两个穿制服的人打断了,也知道该到哪里去找那男生。
    因为一个狂爱游者,拿到拥有顶级装备的帐号,一定是第一时间冲回吧。要检验我设的局有没有用,赶去吧那就知晓了。事实证明,我用这简单的小计引出了藏在暗处的人。
    盛世尧不置可否,又问:“你那个电话打给谁的?在那之前,你没与那小子接过头,而我这边也查过,电话是打通了的,接收地点在你家那边。”
    我默了两秒,“打给我自己的。我有两部手机,身上一个,家里留一个,拨通家中那个号码,它会在响到第十声时自动接听。”
    他轻讪而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倒是我大意了,居然被这么肤浅的局晃过了眼。说说看你是怎么发现背后事的?”
    听他问到这里,我抬眼迎上他目光,“一件事受阻属于正常,但事事都受阻,除去人品奇差外,就意味着不对劲。我对自己的人品,还是有点信心的,不认为会那么背。”
    首先是刘玉坊的转让,这是我回到荆舟遇的第一个挫折,但无论从时间还是原因分析,都是有可能发生的。其次是我入室夜探,基本可以说是毫无所获,只带出了他遗漏在那的笔记本电脑和一张纸,然后本以为是重大信息量来源的笔记本被确定为是空壳子,辨认出纸上所写的是契丹文后去找石碑,石碑又被人先一步破坏且藏埋,最主要的是被我发现那道一闪而过的身影。
    怀疑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是什么人会来跟踪我?如果不是跟踪,那又是什么人会来破坏石碑,不让我或者别人看到呢?园丁首先被我排除掉,那块石碑在那树林里放了很久,几乎就没园丁进去,而且园丁也没理由去把石碑划花了埋起来。当时我百思不解,只能先放一放,想去找有关契丹文的资料。
    同样的,我查找无门,那晚回到旅馆躺后,开始整理思绪,越理心中越加疑惑,感觉就好像有只暗手在操纵一切般。脑中浮现这句话时,我猛然醒神过来,在荆舟,认识的就他们四个人,这次的遭遇与初次遇见他时何其相似,也是屡屡受挫,被他玩在鼓掌间。
    大胆的猜测在心中形成,但我还不能确定,难保有心人一路跟踪我来了荆舟,所以我一大早起来跑去城西,在护城河旁边的偏僻处,发现同样一块被划花的疑似有契丹文的石碑,这时候我已经能确定盛世尧他们还在这里。因为在韵园发现旧石碑的那天,盛世尧失踪了一午,他说去城西,当时以为他是敷衍,但其实并没撒谎,而是真的去了那,他去找那块石碑了,至于为什么会找到城西去,我估计很有可能是韵园的旧石碑上有什么提示。
    这件事除去我和他知道外,就是周通与刘悦也是一知半解,并不了解事情前后。而能够洞察先机将两处石碑都破坏掉,舍他盛世尧还能有谁?
    能识破是一回事,但找出他的人却难如登青天。定这个可以算是“反间计”的局时,我其实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赌得是......他因为上次事件而对我的防备。最后我赌赢了,结果却令我十分苦涩,他确实防我如防贼。
    房内恢复静默,两人的视线在空中胶着,明明他就是极寡淡地看着我,却给我一种无形的压力,以至于额头冒出了冷汗,汗珠顺着脸颊往滚。比耐心我比不过他,尤其是在这种情形之,抿了唇尝试开口:“盛世尧,我们能平心静气地谈谈吗?”
    他的唇角浮起浅讥,“谈什么?”
    我咬咬牙,硬着头皮说:“合作。”他脸上的讽意更明显了,眉毛也上扬起来,“合作?呵,成晓,你真是有趣呢。我好像说过,从此陌路,你觉得我需要与一个陌生人谈合作吗?而且你凭什么?”
    盯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心口一股怒焰狂升而起,脑子一热话就脱口而吼了:“凭什么?凭你盛世尧根本就是有意让我找上门!凭你从始至终都在关注我!这些够不够?还不够,那就剖开我的心给你看看如何?”那句喜欢我说不出口,但我不是傻子,以他的心思慎密程度,如果真要不让我找到,那么我就没有一丝机会,甚至连他一片衣角都找不到,哪来给我那么多信息去搜寻,又是笔记本又是白纸的。
    这些事在得知他就住在我隔壁房间时,我就想通了。而刚才他话中也流露了讯息,我电话拨到哪座城市,有没有接通,他都知道。撇开个人感情这一块,于情于理我都该把一些事向他坦诚,因为他很有可能也已经调查出来了。也是我天真憨傻,在以往与他相处的那短暂日子中,他都表现得强势以及主掌一切,试问对我这个叛徒,怎可能真就不闻不问放手了?
    是为了......以我为饵,放长线钓大鱼吧,只是他不知道这条线放错了,我这里就没什么大鱼可钓。
    盛世尧没再出言讽刺,脸上的讽意也敛去,盯我看了有那么一会,扬手指了他身旁的一张单人沙发,面无表情道:“坐吧。”
    我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他这态度至少是给我机会说话了,比之刚才又嘲讽又无情的样子,好了很多。老实说我也就是脑子发热了才敢那样冲他吼,而心里觉得板上钉钉的事,在他这态度出来前,依旧很忐忑,万一自己猜错了呢?他的性情多变,捉摸不透,没人能猜得中他的心思。
    当我走到他面前,屁股刚挨着沙发椅时,他忽然问了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想知道前晚你半夜三更偷摸进刘玉坊时,我在哪吗?”
    我被问得一愣,他不就是在这个房间吗?想想都觉得无语,我去刘玉坊做贼,而他其实一直都隐藏在我身旁,等等,他如果是在这里的话,应该不会那么问我,难道......那晚他也在刘玉坊?额头顿时冒出了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