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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话可是换来“我”真是好一顿的笑,半天才直起笑弯的腰身,挑着眼睛上下打量那滚滚冒出的黑气。
    “这口气真大啊,看你这呼呼的黑气没有半丝白红夹杂,你也不过是个两三百年的鬼,并不算老,你俩是前世有仇吧?”
    真不明白他是哪里来的自信,“我”再如何也是在世间流浪了千年有余,区区一个小小的怨鬼,竟然敢来跟“我”叫嚣。
    “我告诉你,这事儿你管不了!”戏子的声音尖细了起来,还伴随着哭腔,可能是“我”的话刺激到了他,所以,他很生气,“女娲后人,若不是有他,我怎会沦落至此啊!”
    张临凡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不自觉的向后小退了半步,倒不是因为害怕,应该是被眼前这个淌着两行血泪,哭得花枝乱颤的男人鬼给雷得外酥里软了。
    “呃,还真是长见识了!”
    这句话并非他说出口的,是“我”偷偷“窥心诀”窥到的。
    没有理会他嫌弃的眼神,戏子鬼继续说道:“三百多年了,我一刻也没有忘记过他给我的耻辱!我本是一个幸福简单的男子,生活无忧整日都是快乐的,若不是他的出现,我,我又如何沦落至此,若不是他,我又如何变成这副不男不女的,不男不女的......”
    那段回忆只怕太痛苦了,他说着说着就已经哽咽到说不出来了。
    这话让“我”有些疑惑,他这副样子也确实让人感觉不舒服,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方帕子来递了过去。
    “你且等一下,方才你说你是个幸福简单的男子,他是个残暴的魔鬼,他究竟做了什么?特别是对你,一个男子又能做什么?”
    其实,听到这里虽然故事还没有说,但是,只要听的人不是傻子,大概意思也都应该明白了,只可惜事情却不像“我”想像中这般的单纯。
    戏子鬼接过了帕子却没有擦抹脸上的泪水,反而是越哭越厉害,血泪也越涌越多,刹那间整个房内开始泛起了一片暗红,血腥味浓得令人恶心欲吐。
    “我”双掌合拢翻复几次,几团青丝被托在手中,“我”赶紧把其中两团塞进了张临凡的鼻子中。
    “临凡,塞住鼻子就闻不到那种东西了,来,你们几个也塞上!”
    说完,又把其他的几团分给了宇晨、张浩和张爸爸,他们也都学着张临凡的样子把青丝团塞进了鼻子里。
    “他*了我,一个男人*了我!”戏子鬼又开始说话了,也许是大地之气的缘故,随着他的陈述,“我”的眼前开始“演起了电影”,“起初,他带着和善的面具来......”
    为了让房内的其他人明白,“我”从口袋中掏出了“砌天石”,将戏子鬼的怨气收集起来,将眼前的几个人一同带进了他的回忆之中。
    故事,是从这里开始的......
    锣声洞洞,鼓点梆梆,萍萃阁里已经开了台。
    方才还人声鼎沸的台下瞬间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用欣赏的目光盯紧了台上那身着虞姬行头的戏子。
    那戏子身段婀娜,一唱一作都是拂风摆柳,透尽了万种风情,红裙款动声如莺啼,环佩随着作派叮当作响,手中保剑更是寒光闪闪。
    台下听戏的人,随着台上唱戏的人一颦一笑而表情变化,只这般姿色在这里,那口中的咦咦呀呀谁又会在乎唱的是些什么呢?
    一曲《霸王别姬》终子,戏子频频施笑作揖,台下听戏的人大锭锭的金银元宝扔上台来,教他谢了好一会子才方能退下后台去,然,也只是小憩了片刻,换了一袭白衣白裙之后,饮了一点点梅花配上冬雪煮的茶,便重新返上了台上。
    锣鼓点再次响起,戏子上台唱的是那出听客们熟悉的《窦娥冤》,却无人知晓,戏子是如何唱得如此凄怨,如此传神,曲终之时,戏子再次自行添加了一些小的自己谱的唱段,也算是给台下捧场的人一份谢礼——
    烛灯殃,
    窗棂影斑驳。
    独坐铜镜话蹉跎,
    风雨潇潇夜寂寥。
    人如柳絮飘,
    命似宣纸映月薄。
    再次退回后台,将脸上的油彩尽数退去之后,本来婀娜的戏子竟是堂堂男儿身,本名穆清晗,因着花旦喝响了名头,被人昵唤“晗晗”。
    穆清晗本不是这曲洵城人,是从那美不胜收的杭州一路讨着饭来的。那年旱灾闹得凶猛,毒日头仿佛生了根似的扎在天上,像是要把一切都烤糊烧尽一般。
    莫要说庄稼,就是那西湖都已然是干裂见底的,满池荷花被抽干了水分,形如枯槁立在干裂的泥中,平素里美得不可方物,如今却如此骇人,仿佛无数干枯的手伸向天空,质问着缘何要如此对自己。
    穆清晗怕极了这种持续高烧的天气,颗粒无收便让大家没有饭吃,更没有水喝。他饿极渴极却无计可施,不得已竟跑去那尚有些湿润的湖底掘了泥来吃。
    一口下去满口都是腐朽的臭,跟着便是吐得个翻江倒海,吐过之后,又再重新掘了来吃,臭总比又饿又渴来得强多了。
    持续高温且越来越高之后,接踵而来的便是大雨如洪,本以为可解旱困却又带来了洪灾。结果,热死之人才方入土,淹死之人又浮上了水面。洪水久而不退,死人烂而发腐,疫病随之而来,死得人便更多了些。
    饿极的幸存的人也顾不得许多,捞了河漂子便生吞了起来,吞过之后便又有人死,再被别人生吞,生吞他人的也跟着死,又会有人来生吞,左不过是活的人生吞死的人,死了又被别人生吞,总之,是要死人的。
    好不容易盼得洪水退了,瘟疫却伴着潮湿来得更加如火如荼了起来。
    穆清晗是家中幺子,双亲皆被洪水冲走不知被何人吞了去,只剩一个兄长如今也病死榻中。
    这个地方算是待不得了,他亲手把自家兄长埋于了地下,一把火烧掉了已毫无留恋的故居。
    挖坑的时候,他的双手十指皆刨掉了指甲,然,他却只想深些再深些,他怕自己离开后,若是兄长埋得浅了,被饿极的人挖出来吞了。
    离开的时候,穆清晗没有多看那烈火熊熊的故居一眼,也不曾多作一丝停留。
    这一路走来没钱没人,他只得靠着乞讨为持基本生活,虽说无病无灾了,却也同样饱受人间冷暖。
    穆清晗来到萍萃阁的时候,本就长长的乌发早已悄悄拖到了脚踝,指甲更是和长到卷曲,单薄的衣服冬里无法抵御严寒,这炎炎夏日里倒是替虱子跳蚤提供了温床,冷了便藏起来保暖,饿极便在他身上吸几口残血,阳光正好时,还能冒出头来晒个太阳。
    “行行好,大爷,可怜可怜我这个小乞丐吧!”穆清晗一只手向前伸着找人讨要银钱,一只手拼命的抓着奇痒无比的头皮,登时一股脓血带着腥臭味淌了下来,顺着脸颊滴落到破衣上。
    “滚滚滚,今儿个是如何晦气,一开门儿没迎着客人,倒是撞上个臭要饭的!”
    杂役吼着话还拿手掩住了鼻子,抬起脚来就踹了过去。
    穆清晗被踹得在地上翻了个滚儿,爬起身来连身上的土都没有顾得上拍打,他复伸出手去,口中仍旧念道:“客官,行行好,我真的好饿!”
    见他不依不饶,杂役瞬间急眼了,抄起门栓就做势要打,口中骂骂咧咧,道:“让你滚没听见啊,你个死臭要饭的!”
    风萍萃此时从阁内走了出来,一手摇着团扇,一手托着杯清茶,许是这吵闹声惊着了她,扰了她早茶的雅兴,出来一瞧却发现一个乞丐立在门口,只是那纤纤柳腰绵若无骨,一声“行行好”如莺啼凤鸣。
    “慢着!”挡住了将要落在乞丐身上的门栓,风萍萃将手中茶碗塞进了杂役手中,拿着团扇挑起了乞丐的脸,“让我好好瞅瞅!”
    穆清晗先是一怔,怯生生的盯着眼前漂亮的女人,双腿不由得一软,本能的跪伏到地上,声音更是软上了三分。
    “老板娘行行好,赏我口饭吃吧!”
    风萍萃微笑着盯着他继续看,透过那散在脸上的碎发,和那糊在脸上的污渍,眼前这个男子长得还真真是清秀得紧,凤目柳眉,樱唇粉鼻,明明是个男子却生得一张脸蛋堪比巴掌,身材纤弱无骨,连个曲线都胜过一般女子,只差没生出两团白肉揣在胸前了。
    “你可有名么?”
    她这么问了一句,声音妩媚风情。
    “穆清晗!”
    穆清晗如实回答着。
    “四虎儿,将他带进后院里,给点吃的,再着柴房烧了水,给他洗澡收拾干净,利索了去前院叫我,切忌吃的东西口味要轻,更不能辛辣,跟咱这阁中唱戏唱曲的角儿要吃的雷同!”
    风萍萃进门之前,再三叮嘱四虎切记。
    无奈的把门栓重新立回去,四虎嫌弃的瞥了穆清晗一眼,道:“随我来吧,我家老板娘心善,算你小子撞大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