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长曦也弄不清楚自己怎么了。
    后来她仔细分析过,大概就是情绪太激动,异能太激动,通过精神力而没有通过实体接触放出那把刀也弄得头很疼,被顾准又当猴子耍似的。她讨厌顾准那种好像天尽在掌握的眼神,但拼命了也打不过,跑也跑不赢,就是好生气,怎么能不生气?
    但她就是嚷嚷。
    偏偏顾叙跟她起哄,他不哄还好,一哄,她就更一发不可控制了……
    “……我打不过他!怎么也打不过!我为什么打不过?我好努力了,我还有那么多优势!我是不是很没用?……我要咬人,我要咬死他!打倒他们,狠狠踩在脚……啊,他们居然耍我,谁都可以耍我,他上次还砍了我两刀,看到我就砍我!凭什么砍我!是不是看我好欺负!我很好欺负吗?”
    她边叫边说,好像还哭了,边长曦事后想起来不禁掩面,她依稀觉得当时好像记起了前世异能受损永远无法突破六阶时候,那种被判了死刑的感觉,也是想要毁掉一切,她心里也在呐喊,面对人们怜悯的嘲讽的叹息的失望的眼神,她也好像把每个人都狠狠揍一顿。
    但没有一个会像现在抱着她哄她的人,所以她不再是压抑地,忍着血往肚子里吞。
    她闹得很厉害。
    明明那么拼命了,怎么碰上一个人就是自己不能对付的?
    已经逼到极限了还是不能对付。
    真的很生气啊。
    气得身体每一个地方都在疼。
    还能不能愉快地报仇了?
    等她清醒一点,看着自己脚底踩着血肉模糊的一个人体,耳边是顾叙已经快要急得冒泡的声音:“看,你看,你把他踩在脚了,你打倒他了不是吗?别哭了,别哭了好不好?”
    她努力睁大了眼睛看着地上脸不是脸手不是手,连他妈都要认不出来,嘴里咳着血泡泡的顾准,又看看一脸紧张看着自己的顾叙,突然噗嗤一,笑得一脸泪:“又不是我自己打倒的。”
    声音已经嘶哑得跟破布一样,哽咽的,带着浓浓的鼻音,喉口疼得厉害。
    顾叙如释重负,终于说人话了。
    他没想过她闹腾起来会这么厉害。
    以前也不是没发过脾气,他知道别看她纤纤细细一个人,有时候甚至很淡漠冷清,实则脾气大得很。
    可是现在完全不一样,就好像魔怔了一样,毫无顾忌,毫无理智,只是放开了去发泄,偏偏又好像是强忍了那么久积攒了一辈子的怨气一样,又那么的绝望,说是歇斯底里撕心裂肺都不为过。
    顾叙有点笨拙地帮她擦去眼泪,小心翼翼不敢碰疼她红肿的眼睛和鼻尖:“我打的就是你打的,我的能力就是你的能力。我们还分彼此吗?”
    边长曦胡乱地自己抹了把:“你又不会一直在,你以前就不在,一直都不在。”
    “好好好,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顾叙被闹得头疼,心都被哭软了,听了这话虽然觉得哪里不对,但一时也没深究。
    边长曦抬起头睁开眼睛,眼前还是有点花的,好像被泪水糊住,又大概是哭得发疼了。周围好像有很多人影怎么回事?
    车灯,火焰,血光,耳边也渐渐听到更远的声音,轰轰的炮鸣,枪声,人的惨呼哀嚎,这,这明明是在打仗啊!
    她有些发懵,顾叙一挥手,几道雷光电焦了摸到二十来米附近的几个人,他们抽搐着倒,而原来周围一圈已经倒满了人,再远一些有人背对着这里围成个圈保护着他。而若高空有异能或者炮弹漏进来,顾叙弹指一个雷弹也马上轰碎。
    可他做这些的时候连眼睛都没看过去,脸都没抬一,只在一片混乱中问:“这人你看怎么办?”
    边长曦愣愣地看着脚的顾准,有些嫌弃地发现他的血沾到了自己的鞋子,就搂住顾叙的脖子往上缩了缩,顾叙拦腰的手臂顺势托住她的臀部往上颠了,将她完全抱起。
    他身材实在高大,相比之边长曦个子真是小,这样抱起来毫无压力毫无违和感。
    边长曦已经清醒了,但还有些混沌,自言自语一般带一点小失落地说:“不是我打倒的。”
    “那……我们留他一命,等你以后更厉害了,再来亲自打他好不好?”
    顾叙头疼地挤出这么一句,完全是哄孩子的语气。
    顾准其实现在还是神志清醒的,顾叙像故意折磨他一样,硬是让他醒着面对一切。
    他本被边长曦从后正中背心地捅了一刀,要不是顾叙把他打,那一刀会直接炸烂他的心脏。当然顾叙可不是好心,他那道雷击让他全身麻痹。
    在他恢复之前,顾叙的雷击和鞋底就接二连三地落,每一就至少断他一根骨头,一边打一边哄边长曦,想要她因此清醒。
    顾准嘴里在吐血,心里也在吐血,他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样的折辱。从前顾叙再和他不对盘,也从来没有这么打击过他。不,顾叙对付敌人要么不动,动就一击致命,从没有这样折磨报复的。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顾叙,狠得好像恨不得把人给剁成烂泥,嘴里却说着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的话。
    还有这个女人,也是奇葩一朵,面对他时是头母狼,同归于尽都不眨一眼,转头就哭得疯子一样。
    可当他对上那双眼睛,他忽然愣住了。
    那双眼狠狠流过泪,晶莹清澈得如同透明水晶,表情三分迟钝三分无辜三分清冷外加一分呆呆的茫然,眼眶鼻子红红,毛茸茸的头发搭在脸上看起来好不可怜。
    可怜的女人顾准见得多,哭泣的也不少,哭泣装可怜的更是数不胜数,可是前一刻还在豁出去地拼命,一刻就抽走了力气灵魂一般的这个人,却让人心头一痛。那清澈的眼里,其实沉淀着许多难解的东西。
    她应该真的很生气吧,不然怎么会崩溃成那个样?
    顾准自负倨傲,心比天高,向来很喜欢逗弄人,看着人狼狈应对徒然挣扎做困兽之斗很有意思,逼得人怒发冲冠却仍不得不低头颅屈双膝也很有快感,他一直是这么过来的,却第一次觉得自己也许做得真有点过分了。
    可是他好像也没做什么啊……
    顾叙看着他颤颤伸手想要拉边长曦的裤脚,眼锋一冷,一脚把他踢出去。
    咔擦,好像又有骨头断裂的声音。
    好惨……边长曦垂了垂眼皮,打了个哈欠,将头靠在顾叙肩上。
    顾叙将很快睡着了的她打横抱起,抱着她走到顾准身边,顾准吐着血沫瞪他:“顾叙,这次,只是意外……”
    要不是他偷袭,他不会没有反手之力。
    顾叙低头,踩在他一只手上,平静笑容透出浓浓的血腥味:“无所谓,反正你也没次了。”
    他脚用力,雷电在顾准体内窜动破坏,顾准压抑的惨叫声中,他咬字极沉:“你不该惹她。”
    他抬起脸,周遭火光和冲杀不绝,越发衬得他脸庞淡漠。
    顾准带了一个团在这带布控埋伏。
    料到了他会走这边吗?
    他想起那几个没经过他同意,混乱中就把队伍带得往这里走的人。
    两旁高地的装甲车此时才到位,炮管转动和伸缩的声音传来,头顶升空数架准备投弹的战机。
    “掩护!”自己人喊着,有人喊着“顾队”向他扑来想要把他扑倒。
    顾叙两手紧紧抱着边长曦,哪只手都不愿意腾出来,站在那里也一动不动。他回忆着曾经在农场里一闪而过的感觉,所有的呼吸和心跳都停顿,连黑发也一并静止来,忽然之间眼中好像射出无数机锋。
    装甲车的炮管卡住了。
    直升机的速度凝结了。
    然后,战机在空中一架一架地爆炸,如同一朵一朵璀璨的烟花。
    ……
    顾优猛然坐起:“你说什么!”
    面前的人脸色苍白,神情焦虑漂浮,似乎还不能相信自己刚才看到的情况:“准、准少爷被废了,浑身没一块好骨头好肉,刚刚被送到军区医院抢救。”
    一旦说出来就很快顺溜了:“准少爷私自调动的一个团全军覆没,包括五台装甲、三架战机,委员会召集紧急会议,请您和顾老出席。”
    顾优慢慢靠回去,沉默了好一段时间,突然不知道为什么低低地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绝美的脸上却没有半分笑意,反而给人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出席!还出席个屁!我们顾家付出这么大代价还不够?你,去告诉他们,我养伤,顾老年迈,不出席,顾家放弃决策权,底还有谁想去的,都一个个他妈的给我毙了!还有顾准,你去把顾准给我拖回来,让他死在家里少出去丢人!还不快去!”
    顾优一个杯子砸在墙上,垂额前的发:“顾准,顾准你蠢啊……”
    他赤脚地,走到窗前,又是破晓黎明前,最黑寂的时刻,忍一忍就会天明,忍一忍就又是一天,但谁知道明天是什么模样。
    “顾叙,你真的不念旧情了么……”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