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赦看不明白柔庄的信中每一个字,好笑着把它丢在一旁。突然又想到真姐儿会说表哥也不懂的话,重新把信放入怀中。
    天色已近深夜,王爷往房中来。他也是刚从宫中赏灯回来,在大门上被佐哥儿找进来。见天色深黑乌沉沉,知道这雪就不会就此停止。
    府中也有若干花灯,花灯下也不禁家人游玩一夜。管家在一旁,见赵赦招手,小跑过来道:“王爷您放心,今天上夜的人不少,会小心烛火。”
    “王妃回来没有?”赵赦问的倒不是这个。管家回道:“才让人去看过,说半个时辰后回来。”云老夫人越发的不行,真姐儿又去看她。
    王爷无话回到房中,小小毛们刚溺了醒来,赵赦一手抱一个放在床上逗着玩。明华在床上翻一个身,宝华却能一翻身坐起来。
    宝华滴着口水,嘿嘿对着父亲笑。赵赦正在乐,见明华也能坐起来,嘿嘿也对着父亲笑。两张小笑靥,是两朵天下难寻的好珠花。
    肤色,是粉白或贝色,眼珠子全幽黑幽黑又明亮,全对着父亲张手:“啊啊。”
    真姐儿回来的时候,正看到赵赦轻轻把女儿一个一个放倒,不回身对真姐儿道:“看她们,坐得多利索,放倒了,免得久坐伤身子。”
    明华不干,又嗅到母亲身上的气味,动动身子又坐起来,宝华也坐起来,又是两张滴着口水、咧着小嘴的小笑脸:“嘿嘿。”
    “云老夫人身体如何?”赵赦关切地问道。真姐儿叹气:“能过这个正月就算不错。”再道:“下一次带佐哥儿去看她。”
    佐哥儿今天随赵老夫人进宫,又过年才看过,就没有去。
    红绢轻手轻脚进来,在白玉花鸟纹海棠式香炉中重燃薰香,再放在板壁内,只闻有香气,不会有烟薰。
    再要退出去时,真姐儿喊住她:“十八的东西,可全备好?”红绢垂首:“先备好,晚上我又看过。”
    “这就好,你下去歇着吧。”真姐儿解钗环,去洗漱,再回来见明华和宝华还在床上,虽然喜欢又道:“今天夜里难道带着她睡?”
    再一摸自己乳涨,正要说喂一喂,见明华和宝华突然抱住赵赦的手指就是一口,把口水沾了一手指。赵赦笑着也皱眉:“会咬人了。”
    真姐儿格外欢喜过来看:“是真的吗?妈妈们说要扎牙才会咬人呢,这还没有八个月,就有牙了。”
    扳着女儿面颊看,却还没有。赵赦也凑过来看:“或许是快了。”把自己受伤手指给真姐儿看:“你心疼不?”
    真姐儿格格笑一声:“不心疼,表哥你皮粗肉厚,又是女儿们咬的。”解衣喂两个小小毛,赵赦帮着她一手托着一个,真姐儿刚道:“我的奶水不多,快要没了。哎哟……”一声痛叫,被小小毛们咬了一口。
    赵赦很开心:“表哥也不心疼你。”把明华接到手上,见真姐儿抱起宝华,衣襟半掩露出雪白一片酥胸,王爷取笑:“卿卿若白雪。”真姐儿亲亲宝华:“小小毛们才是白雪。”
    放下她们,夫妻各睡一边,任明华和宝华在中间踢腿动手的不安分,赵赦取出柔华郡主的退婚信:“你懂的比表哥还多,来认认这封信上的字。”
    普通的一张信笺,上面写着歪歪扭扭几个字,还有圈圈、星星和多边形。真姐儿含笑:“这是哪一个的笑话?”
    “你猜。”王爷卖个关子。真姐儿摇头:“这信笺一般,要是给表哥的情信,多是上好的信笺,还会有香,”嗅了一嗅:“这墨汁也一般,”真姐儿扬着信道:“我不知道。”
    王爷这才告诉她:“是你儿媳妇。”真姐儿再看信,这就明白:“这是退婚信。”王爷很是夸奖:“真聪明。”
    真姐儿莞尔还给赵赦:“这是小事情,不必告诉佑儿,”她不问赵赦是从哪里来的,多年夫妻,她太了解赵赦,只要赵赦想做成一件事,就会做下去。
    “十八请亲家,接柔庄,表哥你不要说。”真姐儿实在劳累,揽过一个小毛在怀里,闭上眼眸对赵赦交待。耳边传来赵赦的回话:“为什么不说?”真姐儿睁一睁眼睛,见赵赦面上是微微的笑意,她想想也道:“也是。”
    转眼是正月十八,因为云老夫人一直在生病,要去侍疾的真姐儿一拖再拖,到正月十八才接柔庄郡主来做客。
    宝京王和宝京王妃一早起来,把柔庄好一通交待:“去到要说好听的话,说错话,回来关你小黑屋里,是认真的!”
    柔庄郡主怏怏不乐,本来对这次做客就不喜欢,现在就更不喜欢。
    倾城陪着去,见她新换上安平王府送来的桃红锦袄,葱绿裙子,十足一个小美人儿。可这小美人儿眼角要挂泪,小嘴儿噘多高,只忍笑坐在她身边。
    车声辘辘中,来到安平王府,宝京王妃又把柔庄说了几句,逼着她把噘着的小嘴儿放低,带她进来。
    佐哥儿和几个管事的在大门上接他们,见到柔庄和倾城很开心:“来看花灯,我们家有好大的走马灯。”
    柔庄郡主一下子高兴起来,兴高采烈甩脱母亲的手,扯上倾城:“走。”影壁后面,又转出十几个孩子,是亲戚家的。大家年纪相仿,全喜欢了。
    宝京王和宝京王妃松一口气,觉得亲家这样安排,很是不错。
    两个体面的妈妈,两个体面的丫头过来陪笑:“王妃在二门上候着,请亲家夫人随我们来。”赵安来请宝京王:“王爷请您到书房中去。”
    把他们分开,宝京王随着赵安到书房中来,赵赦和他坐下问过寒温,把柔庄郡主的信给他看:“这是令爱的手笔,我竟然不懂,有劳指点。”
    宝京王打开一看,羞得面红耳赤。好在并没有别人,他急急离坐躬身:“请王爷海涵。”赵赦这一次占了上风,他笑得不无含蓄:“请坐,”等宝京王羞惭坐下后,赵赦语带双关的道:“咱们,可是皇上指婚。”
    安平王去宝京王家下大定,他一口一个皇上恩典,宝京王就要应一声。此时宝京王无话可回,他只能再次起身对赵赦赔罪:“请王爷多多包涵,多多宽恕,这事情,千万不要回到宫里去。”
    “那是当然,这是抗旨不遵的大罪,我不能这样做!”赵赦满口答应下来,微耸眉头道:“不过,这成亲前几年,有劳多多管教。”
    宝京王心里一直就担心赵赦说自己女儿顽劣,他甚至在心里想出多少条反驳,准备赵赦只要开口,他就不答应。
    今天这信在赵赦手上,宝京王就没有办法。他把信再瞅一眼,见和青衣给自己的信是一模一样,他在心里苦笑,这个孩子真是聪明。
    不仅想到让小叔子传信,还试图让赵世子悔婚。而且,她备下的是两封信。
    赵赦拿出这封信,不仅只说这几句这么简单,他意味悠长地对宝京王道:“亲家,我本来想咱们约个日子,可以谈一谈成亲的日子。”
    宝京王抬起还涨红脸的面庞:“哦。”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谈吧。”赵赦毫不客气,这下子他手中有主动权,是不会放过。宝京王此时无话可说,只能道:“王爷的意思?”
    赵赦淡淡道:“世子成年,就要成婚。”宝京王一下子站起来:“世子成年,柔庄还不到年纪。”赵赦悠然:“世子十六岁,柔庄虽然小,先成亲两年再圆房。”
    “不行!”宝京王坚决不答应。赵赦漫不经心:“六、七岁成亲的人,也大有人在。”西汉的上官皇后,成为皇后时年仅六岁。汉惠帝的皇后张氏,成为皇后时十二岁。
    没事爱钻书中的宝京王无言可回,他只是坚定不移地道:“不行!”说女儿还小这句话,他说不出来。他明白赵赦要求世子成年就成亲的原因,是柔庄有个顽劣的名声,而赵赦理直气壮提出世子成年就成亲的理由,就是柔庄的这一封抗旨退婚信。
    这信,在安平王手边,他还没有收起来的原因,就是在他提出按世子成年就成亲时,时时给宝京王一个敲打。
    此时王爷手指,轻轻若不经心地点着这封信。随着这手指每点一下,宝京王心中明白,如果自己不答应,赵赦会去回宫中,说自己管教不好女儿。
    他不会退婚,却会要求换一个人管教,或者皇帝会答应,提前成亲,让柔庄早早进入安平王府。
    安平王妃仪态端庄,大方得体,在别人看来,都明白是安平王提前教导的缘故。但作为柔庄父亲的宝京王,他宁愿女儿顽劣也不愿意女儿有和亲的危险,他不愿意让女儿提前进入安平王府。
    和赵赦成亲家后,宝京王把赵赦研究得很透彻。京中王府中没有姨娘,不过安平王情人无数,这是人人皆知。
    他今年回来不一样,这名声还在,外面人也并不知道赵赦在冷淡那些夫人们。外人看不出来,是赵赦不可能真正冷淡她们。
    高官与美女,从古到今是相连的。就是不睡她们,也会有把她们送出去的事情,不可能真正不理。
    所以宝京王对安平王妃的评价,是左右逢源,而且她有赵老夫人为倚仗。柔庄提前进王府,她那性子只会捣蛋,是做不好媳妇的。
    对于安平王又来这一手,宝京王脸涨得更红,口中吃吃着说不出话来,只有两个字:“不行!”
    赵赦淡淡地笑:“好。”
    这一个字,把宝京王打得差一点儿没有坐稳,安平王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是旁观者清。他双眼直瞪着赵赦手指下的那封信,恳求地道:“咱们再商议。”
    “你有什么想法,说来我听一听。”赵赦悠然,此时他上风占得很稳,也坐得很定。宝京王呻吟似地道:“这个……。”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如果坚持柔庄十六岁成亲,那赵赦肯定不答应。他不答应,就会有些事情出来。这样双方等于撕破一次脸,以后柔庄嫁过去,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就算是夫妻恩爱,公婆不喜欢,也等于不和。
    宝京王很是为难,他苦着脸道:“容我想上一想。”赵赦不容他多想:“你不是个没主意的人,怎么太磨蹭。我把话说在前面,世子大了,世子妃还小,房里是先进人的。哪些人来找我,你想来也清楚。”
    恍然大悟的宝京王明白过来,赵赦今天不是要让柔庄先成亲,而是打着先给世子纳侧妃的主意,他此时的用意,是逼着自己答应。自己答应下来,皇上问起,赵赦会说先和自己说过。
    宝京王默然了……
    他在心里权衡一下后,还是举棋不定。他出身自高门,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他全清楚。如果答应世子先纳侧妃,肯定是和世子年华相当,又美貌贵重的人。世子正青春,正是情爱萌动之时,心中先有别人,柔庄就会摆在一旁。
    要是让柔庄小小年纪就到安平王府去,安平王要是不喜欢,冷遇也好,搁置也好,全由他说了算。
    这就是宝京王任由女儿顽劣,只想把她许一个老实本分人的初衷。柔庄的性子,不适合和人争风。她性子上来,只会和人动拳脚,或是叉着小腰身吵上几句。让她耍阴的,她不行。
    这个难题摆在宝京王面前,沉重无比,无比沉重,把宝京王的心压得往下一直的坠着。
    对着面色阴晴不定的宝京王,赵赦淡淡道:“我们都想他们夫妻恩爱,任由柔庄这样子下去可不行,亲家,你看呢?”
    宝京王几乎冲口就是一句:“我自己的女儿我自己会管。”话到嘴边,又咽下去。忍气对赵赦道:“王爷,您要是想给世子有人,我也拦不了,不过你既然问过我,我要想一想,再说王爷你,不是这个月或下个月就给世子纳人是不是?”
    “哦,你要考虑多久?”赵赦问道。宝京王面色黯然:“给我三个月行吧。”他脸上实在不好看,赵赦不再逼他,缓缓道:“你也要想想,我是为着他们以后好。”
    宝京王长叹一声,真心话一不小心溜出来:“柔庄配世子,我知道你们家是亏了。”赵赦立即正色:“皇上指婚,是我们一家的荣耀,也是你的。”
    皇上指婚,此时这句话说出来,宝京王再无话说。
    这边是在谈判,赵老夫人房中是欢声笑语。宝京王妃是个和气的人,真姐儿也一样,赵老夫人上了年纪,更是只有欢笑。见是世子的亲家来,她笑得合不拢嘴。
    见过柔庄,赵老夫人给了她一个双蝶花钿簪,真姐儿给了她一个玉透雕折枝花锁,又给了倾城一个玉荷叶佩。
    真姐儿一直想见见倾城,外面的风言风语也传到她的耳朵里,更勾起她拿倾城和赵赦开玩笑时的心思。
    她倒不是自以为门第高,而是深爱自己的丈夫,怕佐哥儿真的喜欢错人,会惹赵赦生气,又让佐哥儿难为人。她心疼丈夫,又心疼儿子,加意把倾城打量几眼,问她几句闲话,倾城全恭敬回过,真姐儿放下心。
    这姑娘是个端庄的人,而且言谈举止,比柔庄要柔和得多。
    为接柔庄,特地接来亲戚家和她年纪相仿的孩子来陪她玩。佐哥儿喊柔庄:“去看花灯,我摘灯给你。”
    赵老夫人笑呵呵:“看他们,能玩到一处。”再对柔庄道:“这样你就不会孤单。”柔庄虽然是个孩子,别人对她好,她还是知道的。
    天天在家里抱怨赵世子,今天到这里来做客,柔庄觉得王妃也是亲切的,赵老夫人也是和气的,她笑眯眯:“我要陪小妹妹们。”
    两个小小毛生得一样,真是好玩。
    佐哥儿一听,精神更足:“好好,我也不想出去玩,外面冷,我们来看小妹妹们。”大家一起围过去看小小毛。
    倾城赞赏对她们睡的花被子,笑问奶妈:“这是哪个妈妈和姐姐的手艺,我在学针指,不知几时才会做这个。”
    奶妈们低声笑:“小姑娘快别乱说,”眼神儿瞟一瞟旁边说话的王妃,倾城明白过来,赶快闭上嘴。
    柔庄和孩子们会捣蛋,见两个柔软漂亮的小婴儿,她兴趣很浓厚:“会翻身,看她打哈欠了,她要睡了,是不是,要这样拍吗?”
    伸出小手要去拍,佐哥儿阻止她:“不行,你不能乱拍。”柔庄很是眼馋:“一下子也不行,”青衣跟来,笑劝着才劝下来。
    宝京王妃见状对真姐儿道:“这孩子,一直是调皮的。”喊柔庄:“出去玩吧。”真姐儿客套:“小孩子都这样。”
    当下他们全出去,佐哥儿得已问倾城:“你总是被人欺负?”他们身前走着几个人,身后也走着几个人,此时来到一个莲花灯下,佐哥儿见无人问出来。
    有风吹过,把几片梅花吹拂到倾城发上,她不觉得可气,恬淡地道:“也不总是,有别人可欺负的时候,就不说我,没有人可说的时候,就说我。”
    小霸王一样长大的佐哥儿瞪大眼睛:“啊?”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倾城对他眯眯笑:“你也听到过,有人说我和你,小王爷,我们虽然是亲戚,不过以后当着人,还是避一些的好。”她面色又红,施礼道:“如果我再说什么不中听的话,请千万原谅,我肯定有理由。”
    佐哥儿有些同情:“好吧,我不会再怪你。”
    倾城对他嫣然一笑:“咱们快追上去,又和你单独落在后面,幸好是你家,要是别处,就有人要说。”
    “这是我家,可以一处玩,也不会有人说。”佐哥儿说过,和倾城赶上前面玩耍的人。
    玩到中午,大家一起坐着用饭。安平王和宝京王也出现,赵老大人在陪来拜年的亲戚们,一起过来。
    “拖,拖,拖”,柔庄和佐哥儿一人骑着一根竹马,旁边还有不少孩子,一起跑来。柔庄刚才干净的衣衫上,沾得雪和泥土,还有一片黑,不知道是什么。
    宝京王妃窘迫:“哎呀,这是怎么弄的?”又怒目跟来的丫头。青衣的衣衫也是不整,她涨红脸垂下头等待主人的责备。
    柔庄得意:“母亲,青衣姐姐要追我,还远得很呢。”
    她还这么有得色,宝京王妃死瞅着地上没有地缝,只能对丈夫求援似的看去。和赵赦在书房中交战过的宝京王面无表情,王爷心中应该全清楚。
    我的女儿,就是这样天真烂漫。
    正在得意的柔庄,觉得背上有一阵冷。她看过去,见父亲和一个身体高大,面目英俊的人在一起,这个人,目光如炬,看过来,让柔庄有些寒噤。
    她知道,这是他未来的公公安平王。偷听过父亲母亲私下里谈话,给柔庄的印象,是婆婆安平王妃是个好脾气的人,而公公安平王,就让人害怕。
    王爷千军万马中的大将气势,让柔庄这样的顽劣小孩子也安分下来,当年真姐儿在他手底下老老实实,就是如此。
    赵赦环视过厅上,见人人肃然,这才对宝京王举手相请:“请入席。”赵老大人安席,宝京王安席,里面赵老夫人和真姐儿,也请宝京王妃安席。
    孩子们单独一桌,倾城对身边的柔庄小声道:“你公公很吓人。”柔庄白眼儿她,小声道:“所以那信,你问过佐哥儿有没有送走。”
    “问过,他说第二天就加急快马送走,我还问过几时回信,他说不出三个月。”倾城也小声问话。
    柔庄郡主垂头丧气:“要这么久?”倾城见她沮丧,嘻嘻而笑,在她耳边道:“你要嫁人,要走好远。”柔庄又精神了,见面前有一盘子鸭肉,给倾城挟一块:“我讨好一下你,以后别再对我说这些话。”
    倾城笑逐颜开:“好。”对面的佐哥儿见她们两个人交头接耳,有些心痒难搔,在说什么?见那两道小目光不时扫来扫去,好似在说自己。
    自此柔庄天天盼回信,这事情丫头青衣不知道,她就赶着倾城好声好气喊上几声:“好表妹,”让倾城的丫头出去,或是倾城去找佐哥儿问信。
    宝京王在房中发愁如何回赵赦的话,柔庄郡主发愁这信怎么还不回?
    出了正月,云老夫人没了,真姐儿忙忙碌碌不得闲,又要忙着小小毛和家里的事。
    可怜的柔庄郡主还是她被关在家中的日子,左眼看去,是女红;右眼看去,是女诫。这样一直到六月份的一天,一大早,鸟儿在枝叶上欢叫,花儿盛放,只有柔庄小郡主越来越无精彩。
    青衣手捧着一套衣服和首饰进来:“郡主您看,这是您公公婆婆又送来的,今天听说世子也回来呢。”
    “今天是什么倒霉日子?”柔庄郡主有气无力,对着那织锦绣荷花翠鸟儿的衣服看看,再看送来的金玉花簪,她发出长长的一声抱怨:“啊……我不要去。”
    打扮好的倾城进来笑话她:“佐哥儿说有好玩意儿,你去不去?”柔庄郡主跳下榻:“我愿意去玩,愿意去和十七皇子玩,和蒋家的哥哥们玩,和安平王府的小郡主们去玩,就是不愿意到他们家当媳妇。”
    宝京王妃也起来,听到这最后一句又沉下脸:“胡说!”进来见柔庄还没有收拾,她真的生气了:“青衣,快给郡主打扮,”再骂柔庄:“今天是你妹妹们生日,你要早去。”
    被青衣哄劝扯着走的柔庄不忘回话:“那是佐哥儿的妹妹。”
    倾城又在一旁掩着口笑,宝京王妃气不打一处来,转身去找宝京王:“都半年多了,这个孩子还不如以前。以前活蹦乱跳的玩回来,还有几句好听话。现在你听听,人都关成什么样子!”宝京王也头疼,他嘴里喃喃:“一向悠闲度日,诗书自娱,不想攀上这门亲事,就这么麻烦。”王爷频频催着回话,宝京王一推再推,推说世子回来再说。
    世子赵佑,今年回来参加秋闱,在家里过中秋节,又赶上小小毛们生日在六月里,真姐儿求赵赦:“让他早回来,在家里还可以再看两个月的书。”
    宝京王一心想拿赵赦一个错,他算来算去,觉得赵佑也不会答应才是。自己女儿出这种笑话,宝京王打算看看世子是什么样。
    天气火热,宝京王和宝京王妃在门外挥汗如雨,等柔庄出来。好不容易出来,又怏怏面上全无精神。
    宝京王叹气:“唉!”
    宝京王妃叹气:“唉!”
    安平王府门前石榴绽放,百花飘香。比起去年下半年,车马多了许多。世子赵佑骑在马上悠悠进京门,这京都繁华景象,让快马奔驰回来的他心旷神怡。
    大热天气里人挤人的汗水,是他几回梦中曾回京都所见,此时全在眼前。赵佑的心中又喜欢又郁结。
    喜欢的是马上可以见到家人,还有两个没有见过面的妹妹,母亲在信中说生得如一对明珠。郁结的是自己的亲事,皇上指婚,父亲当时就没有话不成?
    赵世子在马上,就想这些事情。这是他自从知道定亲后,一直放在心里的心事。
    “世子爷,您看家门前,人真多。”跟他的小子在旁边欢声手指着家门前。赵佑嘴角噙笑,他由邸报和父母亲的信中,可以看出来父母亲在京中,还是如意的。
    再见到门前车水马龙,赵佑更是会心的一笑。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衣衫,是昨天晚上才换上,此时又汗透重衣。这样去抱小妹妹们,她们嫌不嫌?
    欢声如雷动,门上的人全迎出来,几个在门上迎客的管家们,也欢天喜地跑过来:“世子爷回来了。”
    准备进去的亲戚们、官员们纷纷拱手:“世子爷回来,王爷王妃肯定是喜欢的。”
    赵佑面上犹有稚气,却比离京前稳重许多。他从马上跳下,先还过礼,再问:“父亲在哪里?”得到回答后,他回身目视跟着自己出来的秦伯先等陪伴,示意他们跟上。
    秦伯先是第一回到京中来,他见到安平王府这样欢迎世子赵佑,他心中一酸,又挺直胸膛跟上赵佑。
    一路进去,一路有人招呼:“世子爷回来了,”丫头小子们皆行礼,正行走的人是停下脚步问候,说话的人是站开来问候。
    跟的人不无好奇,把安平王府的雕梁画栋,欣赏一回。来到王爷书房院外,赵安和赵平赶着来行礼:“世子爷一路辛苦,王爷听说世子爷回来,十分的喜欢,请世子爷进去。”
    赵佑满面春风,站住身子先问:“父亲可好?”赵安道:“好着呢,昨天先生们提前给小郡主们庆寿,王爷是最后一个喝多的。”
    赵佑笑容满面,跟的人也笑容满面。正要进去,一声巨响“嘭”,把这里人全吓了一跳。转头看,见烟花腾空而起,下面又有浓烟。
    世子喝人:“去看看,不要走了水。”
    见几个妈妈和家人急忙奔跑着,赵安喝住一个:“什么事,这样慌张!”那妈妈停下来,见是世子和赵安,满面陪笑道:“并没有什么,是给小郡主们庆生,晚上备的烟火,被宝京王府的郡主提前放了。”
    赵佑脑袋里一阵疼,那个小小的俏鼻子小孩出现在眼前,她瞪着大眼睛在自己身上看来看去,很是不解:“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两年的一次会面,真是无法解释自己明明是看过无人,才去草丛后,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又是几个人奔跑过来,全是孩子,个个衣服上面上全有灰,其中一个跑得最机灵的,就是柔庄郡主,她的鼻子上,有一片灰。
    赵佑跺脚,一转身进来见父亲。这样的一个人,怎么能娶?
    书房中,还是一样的安宁肃穆。赵赦坐在榻上,听着儿子的脚步声,看着门帘子响,他眼前一亮,只觉得双目虽然清楚看到,还是看不够。
    真姐儿以前说赵佑随她,是单薄的身子。赵赦说不会,果然如此。军中过上这两个年,军中的饮食还是养人。
    少年赵佑是雄纠纠进来,那面庞那神色那渐魁梧的身子,都和赵赦一般无二。他长大了,眼睛更有神采,这一点儿随着母亲。
    对着父亲一笑,伏身拜倒:“儿子见过父亲。”赵赦格外喜欢,格外舒心,他淡淡地没有笑,只对儿子道:“起来吧。”
    赵佑站起来,细细对父亲面上打量着,才咧开嘴笑:“父亲日日操劳,却是一点儿也没有变。想来母亲,也还是一样。”
    “你母亲老了,她天天喊她自己老。”赵赦和儿子开句玩笑,在这玩笑中,又把儿子也细细看一遍,这才有了笑容:“去换衣服见祖母和你母亲,外面厅上还有你岳父母,不要失礼。”
    赵佑陪笑:“父亲,这亲事,是不是有主意回掉?”赵赦起身一抬手,“啪”地一下子,重重打在世子面上。
    外面跟的人,秦伯先是知道世子相不中亲事,他背地里也说过,回京要想法子辞掉。梧桐树影下,秦伯先加意竖起耳朵来听着。他是见过王爷一家和气亲切的相处,今天这里面,会是怎么一个样子?
    “啪”,这一声传来,外面的人全听得清清楚楚。因是夏天,外间换上竹帘子,这外间的先生们全装听不到。
    这一声传得如此之远,可以想像得到里面是什么样子。陪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侧着耳朵听时,见里面有人传:“王爷要见世子爷的陪伴。”
    六个少年整好衣衫,再用帕子拭去额头上还有的汗水,按先后顺序一一进来。
    进来不敢乱看,拜倒齐声道:“参见王爷。”赵赦让他们进来,秦伯先等人这才能注意到世子站在一旁,面上多了一个红红的巴掌印子。
    赵佑灰头土脸,自觉得丢人之极。他不是为挨打觉得丢人,还是为着亲事。
    赵赦不理他,把秦伯先等人安慰几句,就命赵安:“送他们去客房安歇,中午来吃酒宴。”又怒目赵佑:“出去!”
    赵佑垂头道:“是。”才一进京就挨打的赵佑,只就亲事上说了一句话。
    外面跟他的小子们全提起心来,用帕子给赵佑擦拭:“一会儿见王妃,这可怎么办。”赵佑手捂着面庞冷眉:“下去,我先去换衣服,再去见母亲。”
    “大哥,”佐哥儿大跑小跑着过来,赵佑喜欢地蹲下身来张开手臂抱起来,兄弟抱在一起打了几个转,佐哥儿皱眉这才发现:“是谁打了你?”
    他举起自己玩得脏兮兮的袖子,在赵佑红着的面颊上使劲儿的擦拭着,又嘟嘴:“母亲看到要说。”
    “别告诉母亲,”赵佑见弟弟长高不少,笑嘻嘻和他顶额头:“陪我换衣服,再去见母亲。”
    换过衣服,京中原来服侍的丫头们也大惊小怪一回,打来热水请世子洗过,佐哥儿从外面“蹬蹬”进来,手里举着一盒子香粉:“用这个吧,这个能遮盖。”
    赵佑笑得要摔倒,道:“好。”接在手中,拿起粉扑沾了粉,先给佐哥儿来了一个小白鼻梁。再问他:“哪里来的?”
    “家里搭戏台,问戏子要的。”佐哥儿嘿嘿嘿,张开双手:“抱。”
    真姐儿从听到世子回来,就和赵老夫人等人一起往外面看。宝京王妃正在为柔庄又捣蛋而抱愧,这样的一个孩子,世子怎么会喜欢?
    不管怎么瞅,这不会是一对婚后恩爱的夫妻。
    别人都盼世子快来,宝京王妃不无担心。世子进来,会不会说什么?
    见外面有人回话,一个少年抱着佐哥儿,兄弟还在并头说话,就这样走到廊上。佐哥儿下地,赵佑站直,对着房中笑吟吟走来。
    他年纪不大,却五官清清爽爽的英俊。浓眉若天生而成的有型,面上虽然还有稚气,双目神采却似稳定如山,嘴唇不薄也不厚,此时笑着,露出里面牙齿雪白。
    宝京王妃的担心全不见,她只喜欢去了,这样的一个少年,是自己以后的女婿?
    “祖母,”赵佑已经见过赵老夫人,赵老夫人喜欢的抱着他的手:“去见你母亲。”赵佑孩子气地对母亲微噘一下嘴,在别人还没有看清楚的时候放下来,对母亲笑:“母亲,妹妹在哪里,她们乖不乖?”
    真姐儿会意,知道儿子就亲事又怪自己,起来带他去小小毛:“她们听话,怎么会不乖。”赵佑和母亲进到房中,猴过来扯住袖子缠:“母亲,我不要这亲事,你给我重新寻一个。”
    不等回答,开心得哈哈大笑:“这是妹妹?”
    两个小小毛都是硬实孩子,下地的早,又不让她们过早下地,就只在小木床上走来走去。明华和宝华一起咧开小嘴儿笑,会发音:“母亲,母亲。”
    赵佑的不痛快全抛到九宵云处去,一手刚抱起来一个,就要喊:“哎,别抓我头发,这是大哥的耳朵,不能拧。”
    就这样抱着出去给赵老夫人看:“祖母您看,妹妹们多会玩。”明华起劲儿的抓着赵佑的一只耳朵,宝华则是小手去抓他头发。
    好不容易救下来,真姐儿平静吩咐儿子:“去见过你岳母。”赵老夫人和她交换一个眼色,都面有笑容地看着世子示意他。
    赵佑老实地过去行了半子之礼:“岳母大人金安。”宝京王妃喜欢得快要坐不住,身上备的有见面礼,赶快取出来给赵佑,一只手拉着他细细地看,旁边的女眷们都来恭维:“你这个女婿生得俊。”
    赵老夫人悄悄对真姐儿招手,低声道:“一定是他老子说了什么,不然哪里有这么好。”真姐儿莞尔,也悄声道:“母亲您不要忘了,和父亲也说一说他。”
    “那是当然,我要对他说,柔庄是我最喜欢的孙媳妇。”赵老夫人好笑,长孙媳妇在哪一家,都是让疼爱的。
    柔庄郡主此时出现,青衣跟着她,给她收拾干净,把玩散了的头发重新理好,送她上来时又交待:“要是乱说话,回去要关小黑屋的。”
    天不怕地不怕的柔庄郡主,最怕的,就是关在小黑屋里无人玩无人说话。她扁扁嘴:“我知道。”
    这一对人第一次见面,女眷们笑逐颜开。柔庄是个俏丽小美人儿,世子是英俊少年。两个人眼睛不看对方,是不想看,不是因为害羞,不过很容易的,被别人当成害羞。
    互相行过礼,这就算结束。
    真姐儿的心放下来,儿子再不愿意,也算见过亲家。小小毛们过生日,大人们最忙,孩子们最乐。
    倾城来找柔庄:“好些人来呢,快去玩。你不去,良月表姐又要说我。”柔庄撇嘴:“她是你哪一门子的表姐,要我是你,我就喊她良月姑娘。”倾城还是脾气好好,眨一眨眼睛笑道:“管她呢,姨妈让我喊,我就喊,她不乐意,气得嘴噘着,我更要多喊几下。”
    又问柔庄:“你在这里做什么?”
    “嘘,我在等人。”此时是午后,厅上飞杯传盏,呦五喝六。孩子们玩累了,跑下来玩。良月和她们不对,见这两个人鬼鬼祟祟猫着身子,她也跟去。
    正是夏天日头炽热时,柳梢儿带金垂在水边。这柳树下,从容走来一个少年。这少年鼻高目朗,是安平王世子赵估。
    赵佑面色微红,是厅上陪过几杯酒所致。赵赦体贴他,让他下来换换衣服净净面,赵佑先离席而来。
    倾城和柔庄,悄悄地跟在他身后。良月暗地里撇嘴,难怪她能定这亲事,原来有这些鬼花样。当下决定跟紧不放,她也学着猫着身子过去。
    行过花障,又是一道开浓烈白花的架子,不是木香,又香得更浓。赵佑走过去,又行过杏花,出现一座青砖小院子,这是世子的旧居。
    他在京中多是同祖母住,不过单独有他的院子。
    倾城觉得自己只能奉陪到这里:“这来来往往全是人,没法子单独和他说你的心事。”后面隔墙有耳,良月冷笑,原来还会说心事。
    她比柔庄大上两岁,有些渐知男女情事,心中鄙视,这狐媚的小丫头。见她们嘀咕着说进不去,良月窃笑,看你们有什么办法?
    柔庄郡主又站起来,对着倾城比划比划。等小院前行过的人走开,倾城蹲下身子,柔庄脱了鞋子,在良月的愕然中,活似一只小松鼠,爬到树上。
    这一上树,良月就隐藏不住。柔庄居高看到她,对她吐一吐舌头,再对倾城道:“把我鞋子看好。”她光着脚只着袜子,顺着墙头就进去。
    这内宅里的院子大多是女墙不高,倾城放心让柔庄去,是因为她也是个孩子,也有冒险的冲动,又知道柔庄爬树功夫不错,和她的捣蛋功夫好有一比。
    这院墙内也有树,如果不是内宅的墙,不会这样里外有树,实在太方便贼人进来。此时午后,忙的人都在忙,院门站的一个妈妈在打盹儿,世子院子里的人见世子进来,不管大小丫头全去讨好世子服侍世子。
    午后的艳阳照在花树上,也照在翻墙进来的柔庄身上。她从院内的树进去,溜到院中。
    赵佑是父亲让他回来换衣,知道是让自己休息一下,他只着里衣儿,让人取来热水正在抹身,因为从小受教导样样自己来,又在军中呆过,他一个人在房中。
    热水擦在汗水淋漓的身子上,给连天加夜快马奔回的世子带来舒服感,他正暇意想着两个小妹妹,听到房外有动静。
    这动静,是从窗户根儿下面来的。
    今天来的人多,保不准有混进来的人也不一定。赵佑松松的敞着里衣,悄步往窗前去看。刚一伸头,见眼前珠光乱晃,他急急避开,后退两步站定,这才看到这珠光乱晃,是一头发髻上的首饰,。
    有一个首饰格外眼熟,是母亲的一件刻花镶宝石簪。再看外面这个人,正吃力地试图从窗户外面爬进来,这个人,是柔庄。
    赵佑火冒三丈,又顾忌到房外候的有丫头,低声喝道:“快走,不要在这里捣蛋!”他一面说,一面摆手好似赶苍蝇:“走开!”
    柔庄双手趴在窗台上,定定地看着赵佑,眼珠子又不会动了。赵佑恼怒低声:“看我干什么!”再一低头,吓得自己一激灵,他不仅是敞着里衣儿,而且只着中衣。下面的长裤,不在身上。
    世子转身就走,边走边掩怀。不管干净的还是脏的,第一眼见到的长裤穿在身上,感觉湿哒哒时,才发觉这是汗湿透了的衣服。
    湿就湿吧,世子将就着转过身,见柔庄吃力的,从窗户外爬进来。身上衣服刮破了一道,脚上原本是白袜子,现在全是乌黑的。
    “你,小鬼,出去!”世子呲牙咧嘴,做出一脸凶相。柔庄对他瞅瞅,不是很害怕,觉得他这凶相,不如公公冷冷看一眼过来吓人。
    她努力绽开一个笑脸:“我说完了,就会走。”世子冷着脸:“我不想听。”柔庄笑嘻嘻:“我一定会对你说。”
    “你说吧。”赵佑冷静下来,他毕竟是王世子,从小就受和佐哥儿不一样的教育。遇事先冷静,是他的第一条。
    柔庄开始问:“你为什么不回我信?”赵佑道:“我没有收到。”柔庄瞪眼表示不相信,赵佑冷眼道:“什么事?”
    “我们退婚吧。”小小的柔庄说出来,赵佑一愣,然后笑起来:“你也不愿意?”柔庄认真点头,点得发上首饰轻响,她绷紧小脸儿以示自己非常认真:“和你定亲一点儿也不好,我被关在房里不能出去,还不能和别人吵架。我不喜欢做针线活,也不喜欢背女诫,我要和你退婚。”
    赵佑脑子里一片空白,柔庄又道:“我给你写信,让佐哥儿送给你,他说送了,却没有你的回信,”柔庄偏着脑袋问他:“难道你不认得上面的字?”
    信迟迟不来,柔庄和倾城分析过,估计是圈圈和星星画多了。
    回神的赵佑突然轻松无比,他有了笑容,柔庄对着他的笑容有些失神,别人都说他生得好,果然是这样的。
    赵佑笑容满面,语气也温和地道:“那就太好了,我也不愿意。”柔庄眼睛一亮:“真的。”她忽闪着眼睫毛,眼神儿又黑又亮,让世子又愣一愣神。柔庄笑眯眯:“那我们想得一样,”再小声道:“那一天,我不是有意看到你。”
    “不要提了。”赵佑大度的挥挥手,那是去别处做客,喝多了汤要小解,觉得便所离得远,就寻到无人的草丛那里去,柔庄就在那个时候,忽然冒出来,对着世子男人方便的姿势很好奇:“你在做什么?”
    这两个人的梁子,就此结下,世子对自己说,决对不找柔庄这样的。
    柔庄又小声垂下眼睛:“就像今天,我也没有看到你。”赵佑哼一声:“没有以后就不要提。”对着她身上衣服看看,世子皱眉:“你看看你,哪里像个女孩子。这样吧,你回去对你父母亲说坚决不答应,我呢,也对我家人说,不般配。”
    柔庄再补上一句:“是不般配。”看看世子高于自己的个头,而自己还是幼小身子。赵佑被这一眼看得心头火起,压着火气道:“你不般配我。”
    柔庄满不在乎:“是啊,就是我不般配你。”
    世子认栽,和一个小孩子打什么机锋,她半点儿也不懂。
    侍候世子用水的丫头们,听到世子吩咐:“去母亲那里取一套几岁孩子的衣服,想来母亲肯定是有的。”
    家里肯定会为柔庄备衣服,世子一猜就着。
    衣服到,世子把门打开,让柔庄换上。一时忘了让丫头们抱她出去,自己又心头实在有火,把她衣领子一提,柔庄哎呀哎哟声中,被拎出来。
    良月在院门外,见长手长腿的世子和柔庄,就这么出来。倾城赶快送上鞋子,柔庄穿上,回身对世子道:“咱们说好了的,拉过钩不许忘。”
    赵佑笑得畅快无比:“你放心吧,哪一个耍赖,”
    “是小狗。”柔庄笑眯眯说过,和倾城心满意足而去。行过良月藏身的地方,跳过去扮个鬼脸儿吓她:“啊,有鬼啊!”
    这才嘻嘻哈哈开心走开:“倾城,找佐哥儿去,这下子,你和他不用避嫌。”倾城反驳:“不是我们。”
    “为什么,不是一直是说你们要避嫌吗?”柔庄郡主的小脑袋瓜子里面,这一会儿又说不清。倾城对她皱鼻子,不解释。
    这一出子,世子不会去对父亲说,但赵赦不可能不知道。柔庄轻松进到院内,是她是客人。晚上客人散后,赵赦和真姐儿带着小小毛们,在院子里纳凉,说到这件事情时,赵赦旧事重提:“和真姐儿当年一样。”
    真姐儿不承认:“我没这样做过。”星月下,小毛的眼眸似比星星要亮。赵赦打趣她:“你忘了,要接你走,你虽然没有翻墙,是从正门进去对表哥一通说,找出一堆的理由。”
    飞红面庞的真姐儿嘴硬:“就是没有。”
    才学走路的孩子很会蹦跳,明华站在赵赦膝上,就着父母亲的谈话起劲儿的跳着。夜风吹过,夏虫啁啾中,宝华:“啊啊啊,”好似在唱歌。
    “佑儿那小混帐要来找你,你别理他。”赵赦给女儿擦拭额头上的汗,让她安静:“要睡了,洗过又弄一身汗。”
    宝华立即转头过来笑:“啊啊啊,”赵赦笑骂:“这里还有一个。”他突然问道:“你说要是三个、四个,这可怎么办?”
    “全让表哥抱着。”真姐儿逗他,赵赦笑:“好是好了,不过长大教起来就烦。好比你这儿媳妇,宝京王府上,难道本本是西厢记,可见人说他爱书,不过是看这些书。”
    戏上有张生跳粉墙求佳人,现在有柔庄郡主跳院墙要退婚。安平王好笑:“难怪皇上最近多有抚慰,”
    “怎么了?”真姐儿又来逗他:“为着什么?”赵赦把明华放倒试图让她睡下,回话道:“皇上也明白这亲事太糟糕。”
    满京里看去,寻不出来柔庄这样的小姑娘。就寻出来,也是暂居第二。
    世子院子里,赵佑在烛下给佐哥儿攻心,他一脸的懊恼:“佐哥儿,哥哥愁得夜里睡不着,你觉得定亲不好吧?”
    佐哥儿小鸡啄米一样点头:“不好。”
    “那你对父亲母亲怎么说?”
    佐哥儿小鸡啄米一样点头:“我说不要柔庄让我嫂嫂,她不好玩,还会和小妹妹们抢布偶玩。”可怜的柔庄郡主,只是多摸了一下。
    “如果父亲不答应呢?”
    佐哥儿小鸡啄米一样点头:“我还会去对祖母和祖父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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