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阁浅水湾后山的暗道,是在建立天机阁时同步修葺的。
    这一条暗道,除了言宸、谢芳华、陈老三人知道,就连轻歌和天机阁的七星都不知道。
    十分之隐秘。
    暗道是从山底下开凿的,连绵着好几个山头。
    一行人刚进暗道,便听到前山传来声响,不用猜也知道,是那些大批的黑衣人到了。
    暗道里每隔十米,放了一颗小拇指大的夜明珠,勉强照亮,使得暗道没有那么黑暗。
    暗道修葺的不太精致,地面有山石凹凸不平,秦铮紧紧攥着谢芳华的手,小心地护着她。
    谢凤由婢女扶着,谢林溪扶着老侯爷。
    行走了大约两三盏茶,老侯爷开口,“华丫头,这条暗道,通向哪里?”
    谢芳华轻声道,“爷爷,通向前山天机阁枫林对岸的枫叶湖。”
    老侯爷挑眉,“那岂不是我们如今正在向前山走?那些人如今就在前山的枫林外吧?”
    “是。”谢芳华点头,“这是唯一出去的路。”
    “好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秦铮道,“玉兆天的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们会绕到他们的身后出去。”话落,她问谢芳华,“我们乘船离开?”
    “嗯。”谢芳华点头。
    陈老此时接过话道,“为防天机阁生变,防患于未然,我和言宸公子、主子商量之下,将一线生机定在了枫叶湖。常年有人守在枫叶湖,我们出去后,他会乘船载我们离开。”
    “倒真是绝妙。”秦铮道,“任谁也想不到的绝妙。”
    “当初,我的目的是为了防南秦皇室,没想到,到头来,要防的却是北齐。”谢芳华叹息了一声,“世事难料,没想到玉兆天没死。”
    这时,谢凤忽然开口道,“当年,玉家便设下了计谋,玉兆天假死诬陷南秦。同时,他也避开了身份和旁人的视线,这些年,一直暗中在谋划。有时候,连我也不得不佩服玉家的人。比起南秦王家的急流勇退,淡出人们的视线和权利的争锋来说,北齐玉家反而变本加厉,人人以完成家族之志为己任,性情坚韧,世所难极。”
    “姑姑可见过玉兆天?”谢芳华问。
    谢凤点头,“见过。”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谢芳华又问。
    谢凤想了想,道,“性情古怪、行为乖戾,诊思细谋,手段厉害。”
    “我一直不明白,北齐玉家,到底有几个国舅?玉兆天和玉兆宴,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谢芳华问。
    谢凤摇摇头,“我也不大清楚,不过,虽然兄弟二人长得极像,但看起来是两个人。玉兆宴待人温和,从来不与人发脾气,在北齐京城人缘甚好。提起玉兆宴,人人都买他三分薄面。就算太后和玉贵妃为难我,这些年,他见到我,也恭敬有礼。挑不出错来的一个人。”
    谢芳华点点头,不再说话。
    又走了大约两盏茶的时间,听到头顶上方传来惨叫声和清喝声,显然是在破阵。
    众人都默默不言语,脚步落在地面上走路都刻意地放轻了。
    又走了大约两盏茶的时间,头顶地面上方再无动静,远处隐隐听到破阵砍伐的声音。
    谢芳华压低声音道,“前面再走五百米,应该就到出口了。踏出出口,所有人都立即上船,不要喧嚣。”
    有人应声。
    走了五百步,来到出口,陈老推开机关门,刺眼的白日光顿时透了过来。
    陈老回头看了一眼,谢芳华对他点头,他当先引路,先出了暗道。
    秦铮和谢芳华等人随后走出。
    暗道的出口果然是一片湖水,望不到尽头,两边是枫叶林,有枫叶落下,飘到湖里,顾名思义,枫叶湖。
    枫叶湖的边上,停着一排船,每个船头,都有渔夫打扮的人在守着。
    陈老扫了一眼船,对其中一名船夫打扮的人摆手,那船夫意会,对其他船夫一摆手,众人颔首,立即掉好了船头,一字排开。
    陈老立即招呼人上船。
    不多时,众人都上了船,船夫解开绳索,船没有一丝声响地离开了岸边,向远处划去。
    秦铮坐在船篷里,回首看了一眼,对谢芳华道,“这样走,放过玉兆天这些人,太便宜他们了。”
    谢芳华没答话。
    陈老对他道,“小王爷放心,不会便宜任何人的,只要我们离开枫叶湖,他们破了机关,进入天机阁,第一时间,天机阁就会爆炸。他们来的这些人,运气好的话,能存活一半人,运气不好的话,都折在这里,也说不定。”
    秦铮闻言“哈”地一声,笑道,“原来还有后招,这个好。”
    陈老看了谢芳华一眼,对他道,“这是当初言宸公子定下的计策,天机阁毁了,也不能便宜别人。更何况,阁里有很多东西,我们离开时都带不走,若是不毁掉,落在别人手里。我们天机阁的人就会被人知道底细,以后就算生活在这世上,怕也是艰难。”
    秦铮颔首,“言宸的才华,令人佩服,只是可惜,他是玉家的人。”
    陈老闻言不再说话。
    谢凤道,“我见过小国舅几次,玉家的子孙虽然大多都出彩,但是能如他一般模样的人,还是少有。一年前,我便听说他掌控了玉家大部分的势力。玉家的家主对他颇有些不满。”
    “为何不满?因为掌控了玉家的势力?”谢芳华问。
    谢凤摇头,“应该不是,似乎是因为他无意回玉家,另外也是因为救我,让太后和玉贵妃,以及玉家人,都引起了不满。”
    谢芳华抿唇,“言宸生于玉家,也有诸多苦楚。”
    谢凤轻叹,“何人在世,没有些苦楚?外人看我们金尊玉贵,锦衣华服,出入仆从前呼后拥,可是我们的迫不得已和辛苦却比寻常人要多上千倍之多。每个人都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
    老侯爷此时哼了一声,“出身是没办法选择,但可以选择自己要走的路。”
    “爹这句话倒是极对。”谢凤顿时笑了。
    “南秦和北齐这一仗打起来,北齐王室和玉家会倾力以赴吧,我们南秦皇室和各府也是。”谢芳华幽幽道,“我只是担心言宸,不知道他如今在哪里,境地如何?”
    “应该是在北齐军营,救齐言轻。”秦铮握紧她的手。
    谢芳华闻言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今日,天气极好,湖面上无风无浪,船行驶得十分的顺畅。
    天机阁和那些黑衣人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船大约行驶了一个时辰,老侯爷问,“华丫头,我们去哪里?”
    谢芳华想了想,道,“爷爷、舅舅、林溪哥哥和姑姑回京城吧!离京当时也是迫不得已,为了躲避先皇。如今坐在皇位上的人是秦钰了,他不会再为难忠勇侯府。姑姑也多年没回京城了,想必十分想念。”话落,他看向秦铮,见秦铮点头,她又道,“我和秦铮、陈老,我们想办法去找云澜哥哥和意安。”
    老侯爷点点头,“出来这么多日子,我还真想家了。忠勇侯府不会已经长满了荒草吧?”
    “没有,有人在打扫。”谢芳华道,“您、舅舅、林溪哥哥离开后,没人为难下人,忠勇侯府除了冷寂了点儿,倒没荒芜了。”
    老侯爷望向京城方向,“离开时,我想着,兴许以后都不回去了,没想到,忠勇侯府最终却是和皇室握手言和了。这是南秦皇室之幸,是忠勇侯府和谢氏之幸啊。”
    “多亏了华丫头。”崔允道。
    老侯爷摇头,“她一个女儿家家的,占不全所有的功劳,是所有人的努力。”
    “爷爷说得极对。”谢芳华点头。
    “回京后,就会见到左相,你怕不怕?”老侯爷转头问谢凤。  谢凤嗔了老侯爷一眼,“爹,我都一把年纪了,年轻的时候都没怕过他,老了还怕什么?当年,我也不算对不起他。只不过是全了忠孝,没全情分罢了。”
    “你既已决定,就守好本心,别再牵扯出什么事儿来。否则,不如不回去。”老侯爷道。
    “您女儿我一把年纪的人了,又不是镇不住自己的人,换句话说,鬼门关都死过了一圈,我敢大胆的做出惊世骇俗不顾廉耻之举,为他生下孩子。如今见他,也是坦然。”谢凤道,“无论是他,还是王上,我自认没有对不住他们。”
    老侯爷点点头,“你个死丫头,这些年虽然没在我身边,但是弄出两个小子,帮你藏着捂着,也担足了心。生怕养歪了,不敢娇生惯养,送出去历练,又怕养死了养残了。如今幸亏都还好。”
    谢凤笑了起来。
    谢芳华看着姑姑,由衷地觉得敬佩。天下再没哪个女子,如姑姑一般勇敢,无论是为情,还是为义,无论是为忠,还是为孝。她都做到了。
    爷爷也让人敬佩,白发人送黑发人,她父母死后,姑姑远嫁,他一个人支撑着忠勇侯府,虽然姑姑在北齐,可以他这个作为父亲的,永远是他的依靠。
    谢凤笑着,笑着,伤感起来,“云继来北齐时,我见到了,只是没久呆。轻歌我至今还未见一面。”
    谢芳华道,“如今轻歌受皇上器重,调任荥阳城。你们回京途经荥阳城,就会见到他。”
    “不知他可怪我。”谢凤道。
    谢芳华看着她,“您也是迫不得已,我想他不会怪您的。”
    谢凤叹了口气,“虽然说我没对不起左相和王上,但却对不起这两个孩子,没在我膝下养大。吃了不少苦。”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老侯爷鼻子哼哼一声,“担这些心做什么,你给了他们生命,孩子都不是奸恶之徒,就算有些嗔怪,但也该是感恩。”顿了顿,又道,“轻歌那孩子你放心,心里明白着呢。他在京城待了多久?竟然没找左相透露一丝一毫,真是压得住心性,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轻歌说他也去过北齐,远远的见过您。”谢芳华道,“他跟随我去的漠北,在我身边多年,我却也没发现他的身份,若不是为了纠察事情,查到他和言宸,去信问他,我还不知道。”话落,她瞪了老侯爷一眼,“爷爷瞒得才叫严实。”
    “他这身份,轻易外泄不得,少一个人知道,也是为他好,更是为你姑姑好。”老侯爷胡子翘了翘,“我有什么办法。”
    谢芳华想想也是,对谢凤道,“姑姑放心好了,他知道您回南秦了,我问他是否给您梢话。他说自己见了你有什么话自然会说,用不到我传话。”
    谢凤笑了起来,对老侯爷说,“爹,咱们出了这片枫叶湖,就立即动身启程吧,别耽搁了。我想见那孩子了。”
    “行。”老侯爷点头。
    几人就此说定,便打住了话。
    这一片湖虽然不大,但出去后,便与一条河相连,顺流直下。
    大约又行驶了两个时辰,陈老道,“主子,前面溪水畔靠岸就好,那里有两条路。昨日我掐算了一番,咱们若是要寻人,应该去西北方向。便不能再东南走了。而老侯爷回京,要走东南。就在这里分开就可。”
    谢芳华闻言看向秦铮。
    秦铮点头。
    陈老示意船舶靠岸,不多时,几艘船停下。
    谢芳华扫了一眼众人,对陈老道,“摘选几人与我们一起往西北,其余的天机阁众人,护送爷爷和姑姑、舅舅、林溪哥哥回京吧。”
    陈老点头,当即点了几人,其余人交给了谢林溪。
    谢芳华对谢林溪道,“林溪哥哥,我和哥哥不在京城,爷爷老了,忠勇侯府以后就靠你打理了,你多费些心。”
    “芳华妹妹放心吧。”谢林溪颔首,担忧地看着她嘱咐,“你也要仔细身体,还有肚子里的孩子,我们在京城等着你们回京。”
    谢芳华笑着点头,“会的。”
    “铮小子,华丫头这死丫头有些时候,只要她认准一件事情,就是个倔脾气,倔起来,十头驴都拉不回来,你看着她些。若是她不听话,你就只管修理她。”老侯爷对秦铮道。
    秦铮扬唇,“爷爷放心,我会好好的看着她。”
    “在北齐时,听闻因为你们的事情,闹得南秦沸沸扬扬,我就觉得,你们这俩孩子,比我们那一代时候还能闹腾,但因为能闹腾,才错不了姻缘情分。”谢凤对秦铮道,“世间一切事物,都讲求因果缘法,魅族血脉天道规训,总能想到办法的,只要你们坚忍不懈。”
    “多谢姑姑。”秦铮颔首。
    “走吧。”老侯爷摆手。
    一行人在此处分别。老侯爷等人回南秦京城,秦铮和谢芳华、陈老等人转向西北。
    先送走了老侯爷,谢芳华对陈老问,“你说掐算?如何算法?”
    “是魅族的追踪术,但因为没有引子,所以,老朽以观星象,看魅族星云,只能辨出大概方向,不能确定具体位置。大概方向就是在西北。”陈老道。
    “什么是引子?”谢芳华问。
    陈老道,“若是主子想找王意安,因他与你气息相同,真是魅族王室之人的话,你们血脉共通。通过你的血为引,应该能查到他的下落。”
    “我想先见见云澜哥哥呢,可有办法?”谢芳华想先见谢云澜。
    陈老犹豫了一下,“这个怕是要难些,毕竟他与您不是血脉相同。”顿了顿,她又道,“但是以您的身份,若是启动心法追踪术,以我们魅族魅术的通天之能,以心血为引,也不是不能查到他的落脚地。只是……”
    “只是什么?”秦铮接过话。
    “虽然主子身体有禁锢之术,但是主子身子状态极差,怕是启动不了追踪术,就算启动了,恐怕冲破了禁锢之术,伤及腹中胎儿。”陈老道,“老朽还是不建议主子启用找云澜公子。”
    “这个不行。”秦铮立即否决了。
    谢芳华伸手摸摸小腹,也觉得不能拿腹中的孩子冒险,便问,“可还有别的办法找云澜哥哥吗?”
    “别的办法……”陈老想了想道,“数日前,听说兰长老为了救他而死。蓝长老这些年,一直居住在情花谷。她一直很喜欢情花,死后应该也是希望葬在情花谷。所以……”
    “我们可以去情花谷碰碰运气。”谢芳华接过话道。
    陈老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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