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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为了那一句“卡在这里,钱在卡里,但我不会给你”的段子,网上评论再度炸屏了。
    周勀又收到周歆的微信,她说:“哥,你要成网红了!”
    周勀起初没懂意思,问:“什么网红?”
    周歆回了信息,“你打开弹幕看看。”
    周勀看视频肯定没有开弹幕的习惯,他看了周歆的微信之后才把弹幕打开,刷刷刷一溜串五颜六色的字滚过来。
    “周总可以的!”
    “周总这波操作666……”
    “哇,卡在这里,钱在卡里,但我不会给你,这算什么不要脸的台词!”
    甚至有人直接在弹幕上发了周勀的个人信息,从年龄职业到身家背景,后头跟了一串加红加粗的字体——
    “咳咳,真人版霸道总裁请了解一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给周总生猴子!!!!!”
    周勀:“……”
    他平时忙,也甚少在网上看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些弹幕对他来说简直辣眼睛,还生猴子,他tm又不是猩猩。
    周勀把弹幕关掉,扶额,懒得再回周歆的微信,他把视线又落于屏幕中央,刚好镜头切到一个女记者,她激动地问常安:“您最后答应搬回去了吗?”
    常安笑着回答:“搬了,谁让我穷呢,看在那张卡的份上。”到这她都语气轻松,嘴角带笑,但慢慢收了笑容。
    “不过刚搬回去那段时间我们俩的关系还是挺僵的,毕竟这么多年不联系了,我当时心里还藏着事,脾气也不大好,对他很冷淡。”
    “不过他并没太在意,甚至都没怎么问我这三年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失踪,为什么不肯回来,他不问,我也不愿意讲,一部分是因为不知道从何说起,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常安顿住,脸抬起来突然面对镜头。
    周勀隔着屏幕与她的视线对上,不知为何,他心里突然揪了一下,然后听到屏幕上的女人说:“我知道我先生现在肯定也在看直播,所以我想借这机会跟他坦白一件事。”
    “什么事?”
    下面记者翘首以待。
    常安又用牙齿轻轻咬了咬下嘴唇,“其实刚搬回去那段时间我是没打算要长住的,当时只想顺着他的意先拿到钱,等小芝做完手术我就会离开。”
    果然啊,周勀挑眉搓了下手指,她当时果然做好了要随时消失的准备,真是心肠歹毒的女人。
    “那后来为何您又改变主意?”记者问。
    常安想了想,“大概是被他的钱财折服吧,毕竟他现在身家可比三年前丰厚了不少。”
    众记者:“……”
    常安噗地又笑出来,“开玩笑的,其实主要是我自己的原因,一方面因为这三年的经历,多少已经有些自卑,觉得他发展得这么好,自己已经没资格再当他的太太,二呢也是对他没信心,觉得哪天一旦被他知道我这三年都做了什么,他无法接受,与其到时候陷入难堪的境地,不如我早点抽身,可是后来发现好像并不是这样。”
    “我回去之后他对我很好,真的很好,面面俱到不说,甚至到了小心翼翼的地步,也顾忌我的心情,对我这几年的事绝口不提,尽管我知道他心里其实也很好奇的,可他愿意为了我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还留了我三年前用过的东西,画具,画稿,我的衣服鞋子包那些,甚至我当时随手记的工作笔记他也没扔,家里的摆设都没变,哦,对了,他还养着我三年前买的一盆多肉,尽管那盆多肉已经枯死了,可他坚持浇水,他说可能还会有活过来的一天,很可笑是不是?”
    常安低头轻轻叹了下。
    “……当然,我不是会轻易改变主意的人,这些细节让我感动,可是还不至于让我失去理智,甚至感动完了我会更加冷静,觉得他越这样我就越应该远离他,怕自己的存在对他造成负面影响,所以起初那段时间我都做好了要随时离开的打算。”
    “后来小芝手术,前前后后都是他在安排,感动肯定还是有的,依赖也有,甚至偶尔也会萌生放弃逃避的念头,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尝试着自私一回,就这么跟他过下去吧,有一天算一天,毕竟他这么好,但是转念又清醒了,敲打自己不能也不该有这种奢望,所以那段时间我内心其实是很矛盾的,既想留,又怕留,既想走,又怕走,就这么反反复复,直到后面发生了一件事。”
    常安停顿了一下,下面都在等着她往下说,她突然又不面对镜头了,低下头,然后慢慢开口:“他助理告诉我,他偷偷在办公室藏了一瓶安眠药,是一颗一颗攒的,攒了三年,我当时不相信,跑去他办公室找,还真被我找到了,整整一大瓶……”
    台下又是一团抽气声,这个转折太大了,很多人都难以想象,那个最近三年事业发展攀峰的男人,在媒体前面看着十足风光的男人,居然会背着所有人藏安眠药。
    常安重重呼了一口气,“那时候我才突然觉得,我好像一直都错了,大错特错,错得离谱!这三年我过得艰难,他又何尝好过,只是换了个地方换了种形式受折磨,之后我们深谈了一次,把彼此藏心里的话都说了,算是重遇之后第一次交心。”
    “…要问到底是什么让我改变了主意,不是感动,也不是因为他说的那些承诺和为我做的事,而是源自于我内心的恐惧,特别是当我在他抽屉翻到那瓶安眠药的时候,我当时就想,为什么我隔了三年才回来,为什么我就这么自私,可是药瓶是满的,他还没吃,我又一下觉得开心,还来得及,还来得及……就是那种,你们能明白吗?失而复得或者是悬崖勒马的感觉。”
    台下又有人开始抹眼泪了,常安觉得都有些抱歉,一个记者会被她弄得像是奔丧,于是决定尽量快点讲。
    “那次之后我们关系就进了一层,不像之前那么僵了,大概是知道了彼此的心意,之后我找了个机会跟他坦白。”
    常安又想到那天带周勀去培化的情景。
    “其实当时还是有心理负担的,不知道这种事该怎么跟他讲,干脆直接把他带去了天佑医院,就在医院门口,我把这三年的事跟他说了一遍,说之前我就打算好了,横竖不能一直瞒着他,我先坦白,总好过有天他从别人嘴里知道强,至于坦白之后他能不能接受,如何决定,我都交给他来选择,然后你们知道他是怎么回答我的么?”
    “他说他没得选,这三年也并非真的一直在等我,他有尝试过,去接受新的人,换一种生活,可是后来发现根本不行,无论我是生是死,他说常安你懂吗?自始至终我都没有第二个选项,即使是在你‘去世’的三年里!”
    常安最后那段,眸光是虚的,她不再看底下的记者,也不再看镜头,好像只是坐在那独自述说这些事。
    这段是值得她珍藏一辈子的回忆,胜过所有甜言蜜语。
    台下鸦雀无声,之后听到有人抽泣。
    常佳卉已经把高铭手里的纸巾都抽完了,捂着眼睛往他怀里钻,嘴里骂:“妈的要不要这么感人?”
    是啊,旁人觉得感人,可是常安心里知道,这不是周勀演出来要打动她的伎俩,他是真的无计可施。
    “抱歉,又扯太远了!”常安从自己的回忆中抽出来,再度对上镜头的时候眼圈已经微红。
    周勀又习惯性地去桌上摸烟,却只摸到一个干瘪的空盒子。
    “就那次吧,我觉得自己不能再逃避了,也意识到之前的想法都是错误的,是我的懦弱导致我们分开这么多年,而我的自私又导致自己一意孤行,从没问过他的想法就直接替他作了决定!”
    常安顿了下,又继续说,“当然,也是我对自己不够自信,对我们的关系不够自信,其实说到底还是因为这几年发生的事,怕他介意,更怕会对他造成不好的影响,他大概也了解我的性格,知道我好面子,自尊心又强,所以那次沟通之后他也一直把这些事放在心里,他把我保护得很好,甚至帮我隐瞒了自己的父母长辈,为了我也接受了小芝,这点我真的很感动。”
    “…当然,我也没奢望有些事真的能瞒一辈子,毕竟他现在身份不同,也算半个公众人物,所以从我决定留下来那一刻起就知道,迟早有一天我这些事会被曝光,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常安算算时间,从她跟周勀重遇到网上曝出新闻,短短两个多月而已。
    “我毫无准备,真的,那天得知消息的时候我刚去了趟丰蠡,到家就被告知出事了,而且被曝得特别彻底,连我在天佑的照片和视频都一起上传了,当时觉得天都要塌了,更糟糕的是我先生还在美国,荣邦要上市了,就这几天的事,这个节骨眼我却被曝出这些丑闻,我就觉得完了,我要害死他了,之后很快,网上被扒出来的信息越来越多,说我跟丁守权同居,说我这几年如何堕落,包括小芝的照片和资料也都被人肉得一干二净,说实话那一刻我是绝望的,之前好不容易积累的一点信心荡然无存。”
    “我知道我做过什么事,犯过什么错,所以网上对我如何评论我都可以接受,因为大部分都是事实,可是我无法接受我的家人因为这些而受到负面影响,特别还是在荣邦上市的关头,所以真的,当时我是彻底慌了,没有主意,就想找个地方躲着,就放了一浴缸水,几乎是凉的,我把自己泡在里面,头往下沉,淹不死,但我必须憋着气,憋了大概有小一分钟吧,到实在憋不住的时候我才浮起来,当时就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让我想到三年前被丁守权救上岸,熬过了那场清宫手术,又成功戒掉了毒瘾,所以我当时突然就清醒了,我吃了这么多苦,我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我先生都没放弃我,我的家人,朋友,他们都没放弃我,而我自己怎么能先懦弱。”
    “之后就有了这场记者见面会,主意是叶经理出的,感谢她和她的团队这两天为了我的事奔走。”说到这常安凝视台下的叶莉,向她稍稍颔首。
    叶莉笑了笑,倍感欣慰。
    “当然,我先生起初很反对,他不同意我出来面对媒体,他说我不需要这么做,更不需要为了过去那些事感到愧疚和自责,我能理解他的顾虑,他是怕我承受压力和委屈,但说实话,委屈肯定会有,压力也会有,但是这些跟我这三年的经历相比,真的不算什么,更何况我也不全是为了荣邦上市,我今天站在这里,向你们坦白,向所有人承认这些事,一方面是为了我的亲人,我的家人,还有那些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我必须给他们一个交代,但更重要的一点是,我逃避三年,躲了三年,到这一步如果还不能真正面对和接受自己,往后也不配拥有全新的未来,所以最后我答应了叶经理,我说我没问题,我可以出来面对媒体,为此叶经理顶着风险和压力为我准备了一套方案,包括这些稿子…”
    稿子还摊在旁边的桌上,常安看了眼,笑:“只是很抱歉,稿子没能用上,我擅自做主全部给改了,叶经理,回头等记者会完了我当面给你赔礼。”
    叶莉也已经完全放松下来了,朝台上吼了句:“敢问你打算怎么赔礼?光一句对不起我可不接受啊!”
    记者也跟着起哄,镜头在常安和叶莉之间切来切去。
    常安还是那种淡淡笑着的表情,“那要不来点实际的吧,请你和你部门的同事吃饭。”
    “这个可以,不过为了这场记者会们我们可是熬了两个通宵,一顿饭肯定是不够的,要不你回去吹吹枕边风,让周总给我们加一点季度奖!”
    “对,我们要季度奖!”助理也大着胆子附和。
    常安笑得眼睛都弯了,然后还很认真地想了想,“好,我尽量!”
    “谢谢老板娘!”
    “老板娘万岁!”
    其余几个荣邦的员工一起跟着起哄,现场热闹得很。
    周勀这边冷冷清清地盯着电脑屏幕,镜头划过常安的脸,他看到她的笑容,她的眼睛,尽管隔了千山万水,但他似乎能够很清晰地感觉到她此刻的心情。
    邓顺林当时也在房间看视频,前半段看得心惊肉跳,后背生汗,一方面是惊讶于常安的说辞,另一方面更担心叶莉,毕竟记者会是叶莉在准备的,如果真的弄砸了,荣邦上市被影响,叶莉肯定也撇不开关系,可后半段气氛好转,他又默默感叹常安的聪明和冷静。
    这时手机突然叮了一声,老板的微信:“你媳妇胆太肥,回去之后好好管管!”
    邓顺林:“???”
    逗乐完了,言归正传,常安看了眼手表。
    “抱歉,本来自述部分应该控制在二十分钟内结束,可我不小心拖了这么久,说太多了,感觉我这三年说的话都没这半小时来得多。”常安自嘲似地又笑了笑,继而目光看向台下的助理。
    助理收到信号,上台宣布下面是问答环节,憋了大半场的记者总算轮到开始发问。
    或许是前面气氛调动得不错,也或许是叶莉真的全都打过招呼了,所以问答环节并没出现任何难堪的局面。
    尽管镜头抓得很紧,但大家对常安都很友好,也没问什么尖锐的问题。
    当然,其实也没什么尖锐的部分可问了,因为常安里里外外已经把所有事情都讲清楚,既没隐瞒,也没粉饰,所有丑陋的,肮脏的,难堪或者卑微的,她都当面承认得一干二净。
    这就好比她很诚实自觉地把自己的软肋露了出来,在场记者反而不好意思往她软肋上放箭。
    叶莉看着厅内一派和谐,并没人挑刺或者为难,网上评论也一片倒戈,捏了一手的汗终于松开。
    记者见面会原定计划两点半之前就要结束,这种活动没必要拖太久,时间越长对常安反而越不利。
    之前常安自述就拖了将近二十分钟,眼看时间快到了,叶莉给助理使了个眼色。
    助理很快就懂,趁常安回答完一个问题的间隙,她见机插进来。
    “抱歉各位,时间也差不多了,之前周太太已经作了很详尽的陈述,想必情况各位也都了解了,所以今天的见面会就到这里。”
    话音刚落,台下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突然一个女记者挤到前面,拿话筒对着常安。
    “周太太,最后一个问题,能否再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
    这个女记者常安有印象,刚才她哭得很凶,这会儿眼睛还是红肿的。
    她笑了笑:“好,那最后一个问题!”
    “谢谢!”女记者立马摆正声音,“在此之前其实我就已经关注您了,也查过您的资料,知道您家世很好,那么这三年,先撇开遭遇不说,经济拮据和生活辛酸是否给您带来巨大的落差感。”
    常安顿了顿,在此之前其他记者的关注点似乎都在其他方面,比如她在天佑的经历,比如她和周勀的感情,再比如还有记者问收养小芝之后她有什么打算,独独没人问她从天堂落入地狱的这几年,她到底何种心情。
    常安坐那想了想。
    周围都在等她的答案,所以暂时变得很安静。
    大概等了几秒钟,常安抬头:“该怎么说呢,要说完全没有失落肯定是不现实的,正如你所说,我从小家境还算不错,没吃过什么苦,至少在经济上没吃过苦,所以起初的时候肯定不习惯,但是人在那种环境中会萌生求生的本能,吃穿住行没办法那么挑剔了,能够活下来才是最紧要的事。”
    那个女记者听完又抽了下鼻子,“听上去很惨。”
    “惨吗?”常安笑了下,“起初我也这么认为,不光觉得自己惨,还觉得命运特别不公平,想着我好像也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怎么就要让我承受这些,可是后来慢慢就想通了,很多事情一旦发生就已经回不去,我与其忧天怨人不如咬咬牙爬起来,所以我从以前五谷不分四肢不勤变成现在能做简单的饭菜,能收拾屋子洗衣服,也不挑食了,穿衣服也不再像以前那么讲究,还有,我之前是个路痴,逛个商场也能迷路,现在在地形复杂的埰岗区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去自己想去的地方,所以换个角度想,这三年里我学了很多,做了很多,也改了很多以前的坏毛病,更是活到这岁数完全靠自己养活自己的三年,这么一想我倒觉得也不错,更何况生活中并不全是绝望,这三年里我也遇到了很多能够让我铭记一生的人,比如丁守权,小芝,我的房东老太太,他们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却在我最难捱的时候给了我希望,还有埰岗路口那个卖花的阿姨,家里条件很困难,还有病号要等着她养,全家就靠她推着三轮车卖花赚一点微薄的收益,可是尽管这样她还总是笑盈盈的,热情又友好地接待每一个客人,所以有时候我会想,我大概还是幸运的,虽然命运给了我重击,也让我吃了很多苦,可是回头看看,我的家人,我的亲人,还有我先生,他们都愿意接受并包容这样一个全然不同的我,而我也总算没有一直堕落下去,我从泥泞中爬起来了,我这么努力,顶着所有压力站在这,自认为以后会有足够的信心,足够的勇气,足够的资格陪伴在我家人和我先生身边,当然,也需要你们的包容和原谅!”
    常安一口气说完,弯腰最后鞠了一个躬。
    全场肃静,停止,两秒之后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谢谢!”
    她抬头,眸中有像星辰般璀璨的泪光,镜头给她一个特写,于全场媒体前面,灯光之下,她一袭素衣,站在台子中央给所有人鞠躬,没有妆容和华服加身,却让人看到她高贵却又充满力量的灵魂。
    周勀觉得这是常安最闪亮的时刻,胜于以前所有,让他心潮澎湃又心动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