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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安走后,刘舒兰足足在那坐了小半个钟头。
    她来见常安之前明明已经打好了所有腹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再加威逼利诱,反正肯定是要让她答应跟儿子离婚。
    她也准备好要如何面对常安的各种歇斯底里,比如她会哭,她会闹,甚至她会胡搅蛮缠,怒骂痛斥,没关系,刘舒兰觉得自己都能应付得了,可是最后这些竟然都没发生。
    常安从头到尾都嘴角含笑,坐那温温的,柔柔的,不急不躁甚至没有一丝失态或者激动,全程还为自己添茶加水,用敬语,可是天知道她说的每句话里都带着刀,棉花里藏的刀,刀刀飞过来劈得刘舒兰心惊肉跳。
    她不仅打乱了刘舒兰的所有节奏,还四两拨千斤,让刘舒兰所有的气都凝到一点上,却抓不到破绽往外发。
    厉害是真的厉害,狠也是真的狠,倒像是以前都小巧了她。
    死丫头,这个死丫头!
    等刘舒兰回神后只觉胸口闷重地痛,握拳捶了好几下,气都一时喘不上。
    旁边有年轻的服务员走过来,大概是看她情况不大对劲。
    “阿姨,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刘舒兰捂着胸口,侧目看了眼,气没处撒,她凉飕飕地顶了句:“你哪只眼看到我不舒服?”
    年轻的服务员莫名其妙被一位阿姨怼,尴尬挠了下耳朵,旁边已经有其他客人看过来,指指点点的。
    “抱歉,那您…慢用!”服务员一下溜没影了,刘舒兰反而更气,又感觉到周围人似乎都在看她,立即捞了桌上的小手包,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地走出去。
    司机在门口等,上了车,她直接拨通了周歆的号码。
    “……喂,我刚见了那丫头…还能有哪个丫头,你嫂子,我跟你说,真是气死我了……”
    ……
    星巴克离医院还有一段距离,也没公交车可以坐,常安也懒得打车,便沿马路步行,路过一家蛋糕店,猛想起来刚才给婆婆买的提拉米苏一口都没动。
    可惜了,怎么刚才没想到要打包带走,带回去给小芝吃,丫头一准高兴。
    常安嘴巴里嘶了两声,风干气燥的,她哈着白气,心里总归有点烦。
    想抽烟了,摸了下口袋,口袋里没有,最近她已经尽量不在身上备烟,又打开挎包,包里倒有,峡谷情,就前段时间周勀给她买的那包女烟,她一直嫌味道太淡,没抽完。
    这会儿也不嫌弃,拿了火机正要点,手机又响了,她没手接,只得把烟含嘴里。
    “喂…”
    “扑哧”一声,那头沉沉的声音传过来,“又在抽烟?”
    常安心里咯噔一下,妈呀被他逮了个现行。
    “嗯呐,不过没抽红双喜,就你走前给我买的那包峡谷情,我抽的是女烟啊。”她还狡辩,可是声音软软的,酥酥的,周勀吞了口气,含糊地嗯了声。
    常安嘻嘻笑着,烟已经点上了,她偷偷抽一口又迅速把气吐出来,赶紧换话题。
    “你不是说今天晚上有应酬,不跟我联系了么?”
    “你这意思是不想我给你打电话?”
    “没有,绝对不敢有这意思!”
    “呵…”他那边不冷不淡地笑了声。
    常安又迅速且无声地抽了一口烟。
    “…就是挺想你!”
    “咳,咳咳…”
    这突如其来的肉麻吓得常安差点被呛死。
    周勀也不清楚她这边叼着烟的情况,只略带急躁地问:“怎么了?怎么咳嗽了?”
    常安摇着头,顺着气。
    “没…没事。”
    “……”
    “你…你在哪儿呢?”
    “酒店,bar。”
    “喝多了?”
    “嗯,你听得出来?”这声已经有点鼻音了,沉沉的,慵懒的。
    常安想着此刻周勀是不是半个身子瘫在酒吧的某个角落里,红着脸,微醺,躲着众人在给自己打电话。
    她心里有些痒,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啧啧……
    “喂…”常安轻轻唤了声。
    “嗯?”
    “你成天说想我,想哪儿呢都,嗯?”
    周勀笑出声。
    “小东西…”
    “嗯?”
    “你在什么地方?”
    “路上,出来给小芝买块蛋糕。”
    “旁边有没有人?”
    常安环顾四周,都是路人和车辆,不过各走各的,也没人有闲工夫停下来管她。
    “有啊,怎么了?”
    “视频?”
    常安想了想,还没开口,那边已经把电话挂断了,很快微信发来视频邀请,她迅速把烟掐掉,点开,只听到一通劲爆的音乐声,镜头颠来倒去的,好一会儿里头才发出声音。
    “常安!”
    常安定了下神,问:“怎么这么暗啊?”
    “暗?”
    “什么都看不见!”
    “等一下,我换个地方!”
    镜头又倒了几下,总算停下来,一片虚浮的暗光里面有个人影渐渐清晰,周勀用手支着脸,往镜头前面又凑了一点。
    常安看得更清楚了,他穿了件浅蓝色的衬衫,领口扣子解了两颗,领带也抽松了,一向都打理得服服帖帖的头发此时有几缕耷拉下来,不知是灯光原因还是喝了酒的缘故,感觉他脸色微微泛红,眼睛在视频的暗光中也透着一层亮。
    “我换了个地方,有没有好一点?”周勀在那头问,刚才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好像也小了不少。
    常安嗯了声,停下脚步,然后彼此就不说话了。
    有些尴尬哈,他们很少视频,这也是自他去美国之后大半个月来第一次“见面”。
    常安不说话,视频里的周勀似乎也没要率先开口的意思,他就撑着手臂盯着常安看。
    常安看他脸色就知道应该是喝多了。
    她被盯得耳根发热,即使中间还隔了一道屏幕,于是轻咳一声,问:“跟我视频是有什么事吗?”
    周勀继续撑着脸,摇了下头,“没什么事,就想看看你。”
    常安耳根更烫了。
    “我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没见过。”
    “嗯,快一个月没见了……”
    常安咽了口气,她还在大马路上,实在不适应周勀那边用低沉的嗓音说这么肉麻的话。
    “那个…你不是挺忙的吗?怎么还有时间去酒吧?”
    “过来放松一下…”
    “你一个人?”
    “团队,徐南和老邓也都在。”
    “压力太大了所以想找个地方解压?”
    “不是,解压来这种地方没有用。”
    常安笑了下,“歌舞升平的,有酒有女人,不然你还想去哪里解压?”
    “床上…”
    “啊?”
    原谅常安这句是真的没听懂,或者没来得及反应,那边周勀抬手盖住眼睛,在眼皮上重重蹭了两下,
    这下眼睛更红了,他就用那双微微泛红,又有些湿亮的眼睛又盯了常安几秒钟,然后说:“想睡你…睡完应该就能解压了……”
    常安:“……”
    光天化日啊,她也没戴耳机,周勀明显发沉暗哑的声音就那么不加阻挡地从扩音器里散了出来。
    旁边刚好有个老奶奶经过。
    “…来的时候真的应该把你也一起弄过来,至少晚上还能有个人被我搂着睡…虽然胸无半两肉,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周勀真是喝多了,像是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又仗着处在酒吧那种声色犬马又暗光浮影的地方,不知是酒精催人还是四下环境催人,反正他什么都敢说,可常安这边就要命了,她气急败坏地胡乱在屏幕上划着,想要结束视频,可愣是找不到在哪里关。
    旁边经过的老奶奶已经停了下来,用一种难以言说的表情看着常安。
    常安想死的心都有了,一下把手机屏幕按自己胸口,可是信号还没中断,周勀见镜头暗了,一个劲地喊:“常安,常安?”
    常安拧着手机皱紧眉,等老太太走了她才再度把手机抬起来,镜头里面周勀凑得更近了,头上耷拉下来的头发有两撮刚好遮在眼梢,这欠兮兮又聊骚的模样跟平日里严肃刻板的样子实在判若两人。
    常安郁闷,美国的酒里是不是加了什么东西,可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周勀,有一种别样的性感。
    “常安……”
    “闭嘴,就这样!”
    她一下摁了挂断,屏幕上的周勀消失,心里突突跳着,耳根早已经烧到脸上,回头又看了眼,好在刚才那位老奶奶已经走远。
    这时手里的手机又滴了一声,常安划开屏幕,与周勀的微信界面还没退出,只看到屏幕上一大片扑通扑通跳动着的红心。
    疯了疯了,常安要严重怀疑微信那边的不是周勀本人,或者他受了什么刺激?
    这是一个小插曲,常安心情平复之后也就没往心里去,她回到医院差不多刚好九点半,带小芝去做了检查,又跟医生聊了一会儿。
    医生说小芝的术后恢复状况很理想,如果后期没什么意外的话,过完春节应该就能出院。
    吃过午饭之后蒋琴过来了,自小芝手术到现在她也来了好几趟。
    常安借机跟她聊了会儿,主要是表达一下自己想要领养小芝的意愿,蒋琴和向日葵方面肯定没问题,主要还是手续那一块,结果聊着聊着就晚了,送完蒋琴回来已经下午三点多。
    小芝午觉还没醒,常安坐在沙发上想事,想着想着又想到早晨刘舒兰说的那些话,心里多少还是烦躁,转念又记起上午跟周勀视频那事,哎哟,老的小的都不省心。
    常安敲了下发胀的太阳穴,刚好手机充完电了,她拔掉电源拿过来随手刷了下新闻,结果刚好刷到荣邦上市的事……
    常安一个激灵,逮着标题看了眼,又点看,仔仔细细把新闻内容看了好几遍,许多专业性的东西她也不懂,但大致意思是荣邦赴美上市出了一点问题。
    难怪,难怪他会去酒吧,会喝大了给自己说那些混账话。
    常安太了解这个男人了,遇到再大的压力和挫败也不会摆脸上,总是给人一种稳稳当当的感觉,可他竟然带了一帮下属去酒吧,还喝大了,可想而知情况有些严重。
    常安越想越不安,想给他打个电话,可转念觉得即便自己问了他也不会说实话,等于白打,这会儿那边又已经是半夜,思前想后,常安还是给徐南发了条短信。
    收到徐南回复已经是好几个小时之后了,那边应该是白天,常安这边却已经是晚上。
    徐南也没打电话过来,而是回了条短信,就一句很简单的话:“…国内媒体言不符实,说得有点严重了,不是什么大事,请您放心!”
    常安看完哭笑不得,这不说了等于白说么,但她也没再多问,因为她相信周勀,这么多年风浪里过来,在这关键一搏肯定能挺过去。
    随后几天周勀都没怎么跟常安联系,常安也不主动问他,但她会关注新闻,新闻上天天都有荣邦上市的事报出来,起初几天情况不妙,但慢慢风向好转。
    一眨眼就是年关了。
    常安又花了半天时间去办了许多年货,一部分零食水果带来病房,甚至买了鲜花和小灯笼布置,一部分带去长河,把冰箱都塞得满满的。
    芳姨回去过年了,春节期间没人送饭,小芝手术恢复期,也不大好吃食堂或者外面餐厅做的东西,太油腻,所以常安就想自己学着做一点,简单煲个汤或者炒两个蔬菜总会吧,为此她还买了两本食谱,也在网上下载了好几个美食app。
    然并卵,天赋这东西不是闹着玩儿的,先天缺陷也不是闹着玩儿的。
    常安在画画上是属于前者,但在做饭这方面,毫无疑问属于后者。
    她连做了两天,起初小芝还能勉为其难很配合地给她面子,难为小丫头还要绞尽脑汁想夸她的词。
    “…味道,好特别!”
    “好吃的呢,跟芳奶奶做得不一样。”
    可是慢慢小芝也抗不住了,常安也有自知之明,算了算了,她不做了,怕回头小芝没被肝癌打垮,却因为吃了自己做的东西而食物中毒。
    她把大包小包囤的食材直接拎到了陈阿婆那里,麻烦陈阿婆每天做一顿午饭,她到点过去取。
    除夕前面一天算小年,常佳卉已经提前了好多天打电话给常安,想要让她除夕回丰蠡,瑛姨也挺想她,但常安都拒绝了。
    她并不是不愿意去,只是除夕这种日子,很尴尬吧,撇开连血缘都没有的妹妹,魏素瑛跟她又算什么关系。“除夕我婆婆那边肯定要叫我过去,还是等年后吧,年后小芝出院了,我带她一起去丰蠡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