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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难万难,徐南还是在中午之前赶回了长河。
    “周总!”
    周勀从手掌里抬起头来,“钱都准备好了?”
    “是的,五千万,已经全部装车。”
    旁边邓顺林苦哈哈地笑,“这种时候还能在半天之内筹满五千万现金,徐助理你也算本事!”
    徐南捞了下脑袋不敢吱声。
    周勀搓着脸,眼圈熬得里面全是红血丝。
    邓顺林在旁边拍了下他的肩,“行了,现在钱也解决了,就等那边打电话过来,要不先吃点东西?”
    早饭一个多小时前邓顺林已经去外面买了回来。
    周勀摇头:“你们吃吧。”
    邓顺林和徐南相互看了眼,也没勉强。
    之后邓顺林招呼徐南去吃点,徐南跑了半天腿,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拎了一包早饭坐到外面院子里吃去。
    屋里暂时只剩下周勀和邓顺林。
    老邓:“你家里那边还不知道这事?”
    周勀摇头:“没说。”
    老邓:“怕他们担心?”
    担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种事越多人知道越危险,更何况他们知道了又能帮什么忙。
    周勀:“我爷爷年纪大了,暂时先瞒着吧。”说完他继续把脸埋入手掌,坐那纹丝不动,跟块石头似的感觉又可以坐上大半天。
    邓顺林叹着气在他肩上又揉了下,也没再言语。
    ……
    时近中午了,常安的意志随着时间正在渐渐消磨。
    她逼迫自己靠墙上坐好,保存体力,用听觉努力辩别四周的动静。海浪声小了很多,如果不仔细听可以忽略不计,周围好像也没什么动静,但隔断时间就能听到哈欠声。
    常安猜测那两人可能正在睡觉。
    她在草垛上动了动。
    “干什么?”一记声音刺过来。
    常安立马缩回去,“请问,有没有吃的?”
    “啥?”
    “我有点饿了,能给我吃点东西么?”
    “钩子!”听声音应该是那个叫柴鸡的人踢了对方一腿,“去拿点吃的,这女人饿了!”
    “你为什么不去?”
    “你不挨门近?”
    常安:“……”
    最后被叫钩子的人还是骂骂咧咧地起身了,走到外头又很快回来,常安听到撕包装袋的声音,随后一个硬邦邦冷冰冰的东西抵到自己唇下方。
    “张嘴!”
    “……”
    她皱眉,张开咬了口,尝到味道,应该是面包,干巴巴的有些难下咽,但为了填肚子她也必须强迫自己吃。
    连续吃了几口。
    “妈的能不能吃快点?”对方哈欠连天,但却不得不拿着面包喂常安。
    常安撕咬了一大口,“抱歉…”加速嚼着,却因为面包太干实在难以咽下去。
    钩子见她要呕,“喂喂喂你再给老子吐个试试!”鬼叫着往后躲。
    常安被蒙着眼睛,看不到对方表情,但也知道肯定很滑稽。
    她好不容易把面包咽下去,又问:“能不能…咳…能不能给我弄点水?”
    “你怎么这么多事?”
    常安竟然还能笑,“面包太干了,有些咽不进去。”
    钩子又踢了旁边柴鸡一脚,“去给弄点水进来!”
    “草!”柴鸡不情不愿走出去,“你给喂?”
    “不然你来?”
    “得,还是你吧,我看你喂得挺顺手,改明儿娶媳妇了也回去这么伺候!”
    两人还有心思开玩笑,可怜常安往前凑着身子,“水!”
    “真他娘麻烦!”
    钩子一手拿面包一手拿水,又喂了常安一会儿,哈欠连天不说,明显也没耐心了。
    常安觉察出来,试着问:“要不把我手上的绳解了,我自己吃?”
    “这可不行。”
    “我跑不了,也不敢跑,其实你们绑与不绑没有分别,再说也不能让你们一直喂我吃一日三餐。”
    或许是常安演技真诚,也或许是她那张脸比较有蛊惑性,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任谁都觉得她应该翻不了天。
    钩子与柴鸡对视一眼。
    “得,给她把手松了吧,反正腿绑着,也跑不到哪去!”
    柴鸡过来给常安解了手上的绳子,之后觉得可能手都松了,干脆把她眼睛上的布条也扯了下来。
    常安一下撞到光,眼皮撑了下又迅速闭上,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张开…
    几张破凳,一张破桌子,窗户上都贴了报纸,墙皮也掉得差不多了,天花板上都露着横梁和钢架。
    这应该是一间被废弃的破屋子。
    常安稍稍适应了光线,视线往旁边挪。
    “谢谢!”
    “嗤,真是傻子!”
    听声音分辨接话的应该是钩子,短寸,又黄又瘦,看年纪也就二十出头,旁边躺了个人,窝草垛上正在玩手机,比钩子要高一点,但同样瘦得不行。
    这与常安之前的想象完全不同,她一直以为能干上绑架的人至少身形壮实,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副瘦猴儿模样。
    钩子也在看她。
    “怎么,要看清绑你的人长啥样?”
    常安赶紧把视线收回来,压住心中的恐惧。
    “不是。”
    “不是就好,劝你安分点,省得吃苦头,等你男人交了赎金,以后各走各的阳关道!”边说边吸着鼻涕。
    常安避免与对方眼神接触,缩回草垛,乖乖拿了面包自己啃。
    啃了几口,原本蜷在草垛上玩手机的柴鸡突然好似抽搐起来。
    钩子搓着脸踢他,“别他娘乱抽!”可柴鸡显然不受自己控制,在地上抓耳挠头,转过来时常安吓了一跳,满脸蜡白,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几乎是爬到钩子脚边。
    “你那边…还有没有货?”
    “有屁,有我还在这陪你耗?”钩子说完又是一个哈欠,踢开柴鸡走到桌子旁边,“妈的姓金的什么时候回来?不会拿了钱自己跑路留我们在这等死?”
    边说边吸着鼻涕,从身上摸出手机。
    正要拨号码,柴鸡冲上去:“你干…什么?”
    “给她男人打电话,先弄到钱再说!”
    “老金…老金说要等他回来……”
    “等等等,他妈天没亮人就出去了,到现在也没个鬼影。”后面又骂了几句,但都是方言,常安听不懂,但有两点她已经确定。
    绑匪应该是三个人,而他们口中的老金似乎是主谋,但显然团体不牢固,三人之间都有私心,另外看这两人的样子,鼻涕眼泪,哈欠连天,是…瘾君子!
    常安被自己后面的结论吓了一跳。
    最后钩子也没打电话,随柴鸡蹲在墙根边,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毒瘾上来了,抓耳挠腮坐立不安,到后来开始用头撞墙,柴鸡更是蜷在地上打滚,眼泪鼻涕一大把,下身裤子都尿湿了,小便失禁。
    常安看着这一切,恐惧外加震惊,毕竟以前只知道毒。瘾上来很痛苦,却没真正见过什么样子。
    现在亲眼目睹,明明半小时前两人还在耍嘴皮聊天,现在却像狗一样,哦不,应该说连狗都不如,但常安也没太多心思去管他们,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要趁机逃出去。
    大门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她猜测这两个毒瘾发作的匪徒是否还有心思或者力气管自己。
    等死还是冒险?
    常安快要将手里的面包揉碎了,后背全是汗。
    “宝贝,你告诉妈妈,要不要赌一次?”
    她慢慢舒展身体,从草垛上挪到地上。
    “抱歉,我想上厕所!”
    “喂,我说我想上厕所!”
    她试图喊了两声,可那两人压根没听见。
    柴鸡已经趴在地上吐,空气里夹带着尿液与呕吐物的酸臭味,钩子似乎稍微好一点,但也并没轻多少,靠在墙上揪头发,嘴里嗷嗷叫,是一种极致痛苦的表现。
    常安眼看没人理她,把腿收回来,一点点开始抽绑在脚上的死结。
    “宝贝,你要保佑妈妈!”
    “你勇敢一点,坚强一点,再陪妈妈熬这最后一次!”
    她嘴里心里默念,颤抖着总算解开绳子,撑着墙站起来,腿发软还滑了下,但很快站稳。
    地上不远处滚了一只手机,最老式的诺基亚,常安先慢慢猫着身子过去把手机揣兜里,再沿着墙根往门口走。
    她走得很小心,几乎是后背贴墙一步步挪,挪了大概几分钟,手指够到门,轻轻拧了下。
    谢天谢地,门居然没锁。
    她将门打开,外面寒风吹进来。
    常安往后看了眼,那两人依旧抱着头滚在地上浑然不觉。
    跑!
    她咬牙在心里呐喊,拉开门,闭了下眼起身冲出去,出去才知道外面还有个小院子,院门关着,常安挪步过去,刚要打开,听到门锁从外面被人拧动的声音……
    ……
    周勀身上的烟已经全部抽完,开始在屋里踱步转圈。
    邓顺林跟了他这么多年,知道这男人有超乎常人的意志和克制力,但此时显然已经快要到临界点。
    “几点了?”他突然停下来问。
    徐南看了眼腕表:“一点零五分!”
    周勀再度抹了下脸,又用手掌扶着额头蹭了蹭。
    “再等半小时,半小时之后如果还没…”
    “周总,手机响了!”
    徐南突然叫起来,茶几上的电话果然在震动,周勀几步跨过去,看了眼号码,依旧是乱码一样的数字。
    接通。
    “喂…”
    “喂,周总,别来无恙啊!”
    周勀被这声音猛地刺了下,咬住牙,“金大富?”
    “成啊,看来你还没把我忘了,既然没忘那后面的事就更好办了!”
    这时邓顺林和徐南已经听到声音全都走了过去。
    周勀克制住情绪,“是你绑了常安?”
    “对,人在我这呢!”
    随后电话那头传来一连串呜呜声,应该是嘴被封住发出的闷哼。
    周勀用掌又揉了下自己的脸。
    “你到底想怎样?”
    “要钱呐!”
    “钱我已经准备好,五千万…你给我个地址,我现在给你送过去。”
    “嗤,倒挺爽快,不过两条人命呢,五千万是不是寒碜了一点?”
    “你什么意思?”
    “还跟我装傻?你老婆肚子里还有一个,八千万,我要美金,再给你五个小时,天黑之后我会跟你联系!”
    那边又传来一通呜呜呜的挣扎声,比刚才更大更响。
    周勀几乎在瞬间内经历大悲大喜大痛,这是怎样一种体验呢,就好比心口突然被插进来一把刀子,刀口没入皮肉,还被搅动反转,连着骨头都被割烂,却还不能喊出声。
    邓顺林就见他握着拳把头抵在墙上,这是一个濒临崩溃的姿势,可也只短短数秒钟。
    他开口:“我要跟她说话!”
    “什么?”
    “我要跟她说话,八千万,你他妈让我跟她说句话!”
    那边似乎也被周勀突然拔高的音量吓到了,愣了两秒,“行,我就让你们聊几句。”
    金大富拿着手机走到常安面前,蹲下来,“你男人要跟你说话,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吗?”
    常安拼命点头。
    金大富对钩子使了个眼神,钩子把常安嘴里的布团抽掉。
    常安像是瞬间获得氧气,急咳了两声,把脸凑向手机。
    “周勀,我怀孕了,我们有宝宝了,你要当爸爸了!”
    周勀用手一下捂住眼睛。
    人生三十余载光阴,他从没相信过神明,可这一刻却向上苍祈求,若可保他们母子平安,他愿把自己拥有的一切都双手奉上。
    “好,常安…”他努力克制住,但还是没办法避免嗓音发哑,手掌盖在眼眶上,潮了湿了还拼命往下压,大喘气,“你听我说,别硬撑,别试图挣扎,他们说什么你就做什么,然后等我…常安,你等我,乖乖听话……”说到后面他已经快要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常安的哭声像是另一把刀子,搅得他痛不欲生。
    只一味重复:“你等我,听话,等我…”
    手机又被抢了过去。
    “怎么样,八千万值不值?”电话那头换成了金大富的声音。
    周勀捂住上半张脸,狠狠咽了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不能乱,再沉再痛都不能乱。
    “没有什么值不值,只要你确保他们没事,后面怎么做我会全部配合你!”
    “好,就喜欢你这种永远都知道识时务的聪明劲,行了,先去筹钱吧,筹好等我电话!记住,现在可是两条命!”
    电话挂断,周勀横臂抵墙,额头枕在手臂上,人站在那一直没有动,旁边便是窗,午后阳光照过来落满他的肩头。
    肩头颤动,阳光也跟着颤动。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大男人站在阳光底下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