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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到家,天色已经全黑。
    周勀把常安安顿在沙发上,“想吃什么,外卖还是我给你做?”
    常安摇头,她想说她没胃口,但又怕他担心,于是说:“吃面吧,好不好?”
    当然好。
    她现在说什么他都会说好。
    “等我几分钟,煮好之后我端出来。”
    常安乖乖点头,可是周勀一走她便把脑袋垂了下去。
    自常安上班之后王阿姨白天子需要过来打扫卫生,但从上个月开始周勀便让她晚上过来做顿饭。
    天气渐冷,老叫外卖也不行,加上周勀知道常安一到冬天就恨不得一天24小时窝在暖气房里,所以他要求冰箱里必须时时保证有新鲜蔬菜和煲好的汤,以备常安第二天带公司去当午饭。
    周勀从冰箱里拿出一颗西红柿,两颗蛋,又装了大半锅水放到炉灶上烧。
    烧水的功夫他便洗菜切菜,又准备了一点姜丝和葱花,刚弄完,水正好烧开,他将面条扔进去…
    “需不需要我帮忙?”常安突然走进来。
    周勀也没功夫看她,用筷子搅着锅子里的面条。
    “不用了,你去外面等吧。”
    “可是我想帮忙!”她语气显得过于坚定。
    周勀突然停下来转身看了眼,常安就站在冰箱旁边,头发散着,一张小脸白得吓人。
    “打蛋会吗?”周勀问。
    “会!”
    “好,那你帮我打蛋。”
    他把之前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两颗鸡蛋拿给常安,锅里水要扑出来了,周勀也顾不上她,又往里面加了点凉水继续搅面。
    常安杵那想了想,想起以前魏素瑛打鸡蛋的程序,好像应该先拿一只碗,对,先拿一只碗。
    常安凭记忆学着样拿鸡蛋磕碗边沿,可连续磕了几下也没磕开。
    许是力道太轻了,她捏住鸡蛋又加了几分劲。
    “啊…”
    “怎么了?”
    周勀转过来,常安糊了一手鸡蛋,黄橙橙的蛋黄已经滴得鞋面和地上都是。
    “我…不小心把鸡蛋捏破了。”她像个犯错的孩子站在那里。
    周勀赶紧把火关了。
    “没事,破就破了。”他过去把常安牵到水池前面,开水龙头把她手上黏糊糊的蛋黄全部冲干净,又抽了纸巾兜住替她擦干。
    常安直愣愣地转身,“那地上怎么办?”
    “我会处理,你先去外面换双干净的拖鞋。”
    常安嘴巴张了张,似乎有话想说,但依旧没说出口,只退到数米之外,看着周勀拿布半蹲在那里擦地,擦了好几遍才把黏答答的蛋黄蛋清弄干净。
    起身之时周勀却见常安还站在厨房门口,只是周围没有灯光,她像是独自一个人站在阴影里面。
    “不是叫你去外面等的吗?”
    “我是不是很没用?”
    周勀心尖一跳,想说什么,可好像又觉得此时一切都是词不达意。
    他干脆把布扔了,又洗了洗手。
    “你过来!”
    常安扔站在那里不动。
    周勀没辙,万般无奈似的只能自己走过去,常安的目光便随着他的靠近由远往上扬,最后落于他脸上。
    他俯视,抬手揉开她盖在脸颊旁边的头发。
    “不要胡思乱想,嗯?”
    可是她怎么能够不想?
    常安不断往下吞咽着气,“以前总有人说我福气好,一生下来就什么都有了,我也承认,除了妈妈走得太早之外,我应该比这世上大部分人拥有得多,可是我最近觉得,上天好像正在一件件把我手里的东西收回去。”
    她不开口倒还好,一开口就像拿把刀似地往周勀心上插。
    周勀指腹依旧磨着她的脸颊,“胡说什么呢?你怎么会什么都没有,你至少还有我。”
    是啊,她至少还有他。
    这已经不是常安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上一次便是孙正道和薛冰的案子结案,常安在遭受天崩地裂之后他抱着她也说过这句话。
    “可是这次不一样,我有点害怕。”
    “傻瓜,你怕什么?”
    “我怕我真的太没用了,什么事都要你来帮我收拾烂摊子。”
    “那也是我自己乐意。”
    “可是时间久了谁都会嫌烦的吧。”
    周勀被她这话弄得啼笑兼非,惩罚性地抬手剐了下她的鼻子,“哪听来这些乱七八糟的,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们是夫妻,是领过证在国旗底下发过誓的,哪这么容易烦?”
    ……
    人一旦对某样东西生出恐惧便像坠入无底深渊。
    常安那晚很反常,一改平日矜持,缠着周勀从浴室一路要到床上。
    她敏感,她脆弱,她倔强,压抑到极致都不愿说一个字,这些特性周勀都了解,也正因为了解,他配合她的放纵,身体也好,快。感也罢,她要多少他便给多少,可是常安还是觉得冷,还是觉得不够,还是觉得即使无缝相贴彼此都镶嵌在彼此的身体里,有些东西还是会突然消失。
    结束之后她好像已经去了半条命,周勀拿被子裹着把人抱到怀里,亲了亲。
    “遗传性不孕这种事也并不能靠这几张化验单就能确认,什么染色体变异也没你想得那么严重,更何况徐阿姨的医院在这方面并不是权威,你要是觉得不放心,我重新联系专家,下个月我带你去北京查。”
    两人沉默了一晚上,总算还是说到了这里。
    这是一条沟,甚至可能是一座山,其实彼此都知道再怎么逃避也都绕不过去。
    常安在他怀里蹭了蹭,“嗯,我知道,可是我不想去查了。”
    无论结果如何,她暂时还没有勇气再去作一遍验证。
    周勀顿了下,“好,不查就不查。”
    她想怎样他都会答应。
    “但是你不能再因为这件事胡思乱想,你妈都能生你,只是时间比别人晚了几年而已,再说你还占了一个年轻的优势,所以我们再等等,说不定报告上说的那些都是无稽之谈。”
    “嗯。”
    “而且现在医学这么昌明,再不行还有代孕和试管婴儿这条路,所以现在不孕根本不算什么大病。”
    周勀语气很轻松,讲这些话的时候还像往常一样有意无意地捏着常安圆圆的肩膀。
    常安偶尔出声,但也仅限于一些嗯啊之类的单音节,大部分时间她都埋在周勀怀中聆听他的心跳声。
    直至最后周勀搂着她睡着,她慢慢抬了点身,在黑暗中把自己卷曲的身体躺平,她甚至有几秒错觉,觉得生不了孩子也不是什么大事。
    常安转过身去,窗外星星点点的灯光,时间还不算晚,但是冬夜素来安静,一安静便能听到叮叮咚咚的琴声。
    前面一栋楼里的小孩每天到这个点就要被妈妈逼着练琴,有时还能听到哭声和大人的吼叫声,大概也能猜到肯定是练琴练得受不了孩子和家长一起发狂。
    常安动了动身子,突然想到自己小时候,钢琴学过,围棋学过,国画毛笔和芭蕾都学过,但凡她有一点兴趣家里都会送她去学,可是没有哪一样学得精,什么都是半吊子,因为没有一个人在身边天天耳提面命。
    前段时间周勀催着她生孩子,她嘴上没明确答应,但是心里早做好打算,如果有了自己的孩子她一定要花时间悉心陪伴,绝对不要让孩子像自己这样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
    第二天起床常安脸色明显不好,黑眼圈也有些重,一看就知道昨晚肯定没怎么睡。
    “跟公司请个假吧,今天在家休息一天。”周勀提议。
    常安却非要挣扎着起床。
    “还是别了,最近请假有点太频繁。”
    前阵子为了配合医院检查已经陆陆续续请了好几次假,昨天下午又临时跑去找陶碧霞批假条,最为新人如此频繁的因为私事请假确实不大好。
    周勀想想,与其让她独自留在家里胡思乱想,或许去公司呆着会好一点。
    “那我开车送你。”
    ……
    常安到办公室刚坐下杨静便凑了过来。
    “喂,你昨天下午去哪儿了,怎么突然说走就走。”
    常安不想说去医院的事,“家里有点急事。”
    “哦,我还以为你病了呢,看你脸色很差。”
    “是吗?可能昨晚没睡好。”常安敷衍了两句,好在杨静也并不是真的想要关心她,只是耸拉着脑袋,“我跟我男朋友又吵架了,烦人!”
    常安无语,这才和好几天?
    “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事?”
    “他说我老指使他干家务,不把他当男人看!我就纳闷了,干家务就不是男人了?再说他最近一直闲在家,全靠我拿工资养,做点家务又怎么了?至于冲我发脾气?”
    一听又是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常安也懒得劝,杨静见她精神不佳,也有自知之明。
    “行了你做事吧,中午吃饭的时候再找你聊。”结果刚走出去几步,又见她退回来,突然一改刚才颓丧的表情,趴常安桌边说:“喂,昨天下午中灏的陈总来过,还特意问了你!”
    常安心一跳,“问我什么?”
    “大概是见你不在吧,可能找你有事!”
    常安松口气,“哦,知道了,我回头跟他联系。”
    结果杨静没走多久,陈灏东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常安接通。
    “喂…”
    “病了?”
    “啊?”
    “陶碧云说你昨天下午请假要去医院,怎么回事?”
    常安昨天请假的时候确实有说要去医院,但根本不是因为生病啊。
    “哦,也没什么事,只是有点感冒而已。”
    “感冒?感冒需要特意跑趟医院?”
    “…也不是,还有点胃疼,可能是着了凉,不过现在已经好了。”
    “嗯。”
    冷冰冰的口气,也完全听不出关心还是随口问问。
    常安等了一会儿,“你找我还有其他事吗?”
    “没了,就这样!”
    挂了。
    常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