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将琴谣的尸身送回了湖州府。
    熄灭了最后一盏灯之后,陆落睁眼望着空空的账顶,团花的锦帐光影错落。
    她想了很多事。
    想得最多的,还是柏兮。
    很久之后,晨曦慢慢透进来的时候,陆落才堪堪有了点睡意。
    翌日,她求她的四姐夫再去打听,客栈那四个被咬死的人,以及孙家的三太太,到底是何许人。
    “是不是都姓邵?”陆落对胡七郎道。
    胡七郎在官府没那么深的关系,那些捕头们好似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对那两桩惨绝人寰的案子,不太愿意多谈。
    太惨了,只怕煞气重。做捕头的人也怕被凶煞缠上,恨不能划清关系,绝不愿意主动去谈及。
    可陆落很想知道。
    陆落对胡七郎夫妻有恩,她非要弄个究竟,四娘就多给了胡七郎一千两银子,让他花钱给捕头们喝酒。
    钱花出去了,消息果然也打听到了。
    “那四个客人都姓邵,一个六十来岁,两个四十来岁,一个二十来岁,都是沉稳、富贵的,不知怎么就惹了祸事;孙家的三太太,也是姓邵,具体是哪里人,我要再去打听。”胡七郎道。
    杭州城人口近百万,胡七郎和孙家没有来往,而杭州城里姓邵的人家很多,没什么特别出名的,胡七郎不知道。
    胡七郎不是术士,他不会立马想得国师邵家。
    陆落就全明白了。
    还是江南西路的邵家,上次柏兮杀了的邵华倾,就是邵氏子弟!
    薛澜的案子,让邵家盯上了陆落和柏兮。
    哪怕明知对方是宁墨谷。邵家还是决定要除掉他。
    宁墨谷是五百年前的人,邵家也许术法高深,可长生之道或者灵魂不灭的术法,肯定是不会的。
    于是,他们并不相信柏兮就是宁墨谷。哪怕真的有半分相信,邵家也不怕他。
    宁墨谷是五百年前的外族术士,他到底有什么能耐。当今的人肯定没见识过。以为不过是传言。
    无知则无畏,邵家出过九任国师,地位显赫。自信满满,他们是不容许任何术士的挑衅,有损家族的威望。
    邵家的子弟先来找柏兮报仇,却吃了亏。邵家的长辈不以为是柏兮的术法厉害,却以为是孩子们无能。
    为了挽回面子。邵家出动了一个六十来岁的老者,要至柏兮于死地。
    陆落沉默听着。
    她听了半晌,心思就飘远了。
    她想到了客栈那些惨死的客人,以及孙家全家老小。
    他们都无辜。
    “无辜的人。”陆落沉吟。“他们到底是因为邵家的狂妄自大而死,还是因为柏兮的狂躁暴戾而死?”
    柏兮杀邵华倾,是因为邵华倾有对陆落不利的图谋;而邵家的报复。让柏兮重复经历了一遍他最大的痛苦,所以柏兮反报复。
    客栈的其他客人。死在这场争斗里,死得极其冤枉。
    若一开始邵华倾不想害陆落呢?
    起因是邵华倾,冤案的直接原因也是邵家的触怒,是邵家引来了恶魔!
    恶魔原本是蛰伏的,他不伤人,是邵家的挑衅让他露出了凶残的面目。
    柏兮本意不是杀无辜的人,他只是狂怒而失去了理智。
    “若是阎王判罪,那么这些无辜的亡灵,他们到底是邵家的罪孽,还是柏兮的罪孽?”
    陆落突然紧紧抱住了脑袋。
    她居然这么想!
    “不,这是柏兮的错,不是邵家的.......”陆落惊惶看着自己的三观掉到了坑里,想出这么诡异的思路,只是为了替柏兮辩解几句。
    陆落从骨子里是个薄凉自私的人,和柏兮性格很相似。性情相近,于是她的三观常被柏兮带着走。
    不知不觉中,她的三观就偏了,偏到了邪门歪道上。
    出了这么大的惨案,她居然能把罪责推到邵家头上去,何等残忍?
    “这是柏兮的错!”陆落一遍遍告诉自己,“跟任何人无关,柏兮罪该万死,他已经没有任何救赎的可能了!”
    “我不是这么没有道德的人,我到底怎么了?”陆落双手紧紧捂住了脸。
    她莫名其妙的失态,让四娘和胡七郎不知所以。
    四娘让胡七郎先出去了。
    胡七郎出去之后,四娘轻轻搂住了陆落。
    四娘以为陆落是遇到了土匪,受到了创伤,却不知陆落的创伤是来自柏兮。
    “没事的,落妹妹。”四娘轻声道,像个长辈。
    陆落依靠着四娘,汲取一点温暖。
    她紧紧阖上了眼睛。
    “落妹妹,你不要害怕,等知府衙门的案子理出头绪,他们会查你的案子的。”四娘道。
    陆落点了点头。
    到了黄昏,陆落站在窗口,她想出去看看那间客栈,以及孙家的院子。
    她也想知道,柏兮现在去了哪里,是不是直奔江南西路,去杀了邵氏全族?
    “我一直在心里替他辩解,不过是有愧。”陆落被微凉的夜风拂过,心中一片澄澈,“前世的事,我觉得对不起他.......”
    陆落也许和前世没关系了,可她不能否认,她就是她的前世。
    虽然是两个人,对于柏兮而言,却是同一件事。
    “罪魁祸首也许不是邵家,也不是柏兮,而是我!”
    可恩怨的尽头到底是什么,陆落也理不清。
    琴谣的棺木送回湖州府,闻氏第二天就来了。
    不止闻氏,二太太也跟着来了。
    一见面,闻氏先哭了。
    母女俩才几天没见,竟有点契阔,像分别了很久。
    闻氏吓死了,见到陆落好好的,她仍是惊魂未定。
    “娘,我明天就可以回去了。”陆落安慰闻氏,“家里谁留下来办琴谣的事?”
    “玉阶在办。”闻氏道,“我才不在你身边这么几天,你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闻氏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四娘也安慰闻氏,又安慰陆落。
    二太太也在旁边,劝慰陆落母女俩别难过。
    而后,闻氏陪在陆落身边,二太太跟着四娘去说体己话了。
    下午的时候,二门上的丫鬟突然来禀,说有人要见陆落。
    “谁,谁要见我?”陆落一个激灵,迅速坐了起来。
    她动作之快,让她身边的闻氏和丫鬟们都吃惊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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