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姬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加上宫里的确是刚刚出事,就直觉的以为他说的是皇宫方面必起动乱。
    朝廷内务,如姬是不敢问的,于是便识趣的垂眼睛。
    纪千赫的目光淡远,唇角牵起的弧度总带着一种叫人琢磨不透的高深莫测的味道。
    如姬也不敢胡乱的揣测他的心思,帮着合了房门跟着他往前院走,刚一出了院子,迎面就见这庄园里的内管家苏彤行色匆匆的快走过来。
    如姬连忙退后一步,恭敬的屈膝福了一礼:“见过姑姑。”
    苏彤正眼都没看她,只是径自对纪千赫道:“王爷,出事了!”
    苏彤的资历虽然不比庄随远,但却也是纪千赫身边的老人了,自打这座庄子建成便已经开始帮着管理内外事务,不过因为熟知纪千赫的性情,这位苏彤姑姑的行事素来都是低调谨慎,在纪千赫的面前也很得信任。
    只不过平日里都是庄随远近身听候纪千赫的差遣,她不常露面,今日也是凑巧,庄随远得了要紧的差事临时离开了,便只能换了她来主事。
    “嗯!”纪千赫淡淡的应了声,并无多大反应,只道:“什么事?不是说荆王来了吗?”
    “是荆王来了,可是不知怎的突然凭空在大门口冒出一批刺客,这会儿已经交上手了,属刚过去看了一眼,事情有些不妙。”苏彤道,眉头深锁看着纪千赫,“荆王是冲着咱们的门第过来的,又是在大门口出事,如若是拒之门外的话就说不过去了,可是这事儿确实是不太凑巧,这会儿咱们庄子上大部分的人手都被随远带出去了。属瞅着那些刺客的身手似是不同寻常。”
    苏彤的话点到即止,只说了自己看到的,并没有加任何一句自己主观的判断。
    纪千赫的身边最厌恶的就是自以为是和自作主张的人,这也是苏彤能在他身边多年屹立不倒的原因。
    “是么?生事居然都生到本王的眼皮子底了,本王若是袖手旁观,反而说过去了。”纪千赫道,说着就径自往前院的方向走去,“去调派人手过来,本王先过去看看。”
    “王爷,属有分寸,属带人过去就行,一定确保荆王殿安然无恙。”苏彤忙道。
    纪千赫这庄子上另有布置,所以哪怕是庄随远带走了大部分的人手,她倒也不担心纪千赫的安全,因为只就院子里内外几重的阵法就不是什么人能够随便冲破的。
    大门口的人说是冲着纪浩禹出的手,可这里是纪千赫的地盘,诚如纪千赫自己所言,敢找上他的门来挑衅的人——
    苏彤的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这件事不能简单了,甚至更有可能是占着部分针对纪千赫的成分在里头。
    当然了,从心理上讲,她倒是还不信有谁敢把算盘打到纪千赫的身上,只是情势所迫,却是不得不防的。
    纪千赫看了她一眼,却是不置一词,继续大步向前走去。
    苏彤知道他心意已决,于是也不再废话,以一个眼神示意打发了如姬,自己赶紧去召集人手。
    纪千赫的人全都训练有素,不过须臾功夫,庄随远特意留在他身边的八名暗卫就已经集齐,跟着他大步朝大门口走去。
    苏彤没有再出现。
    纪千赫赶到大门口的时候,果然就见外面两拨人马正杀的昏天黑地。
    因为是前来拜会纪千赫的,纪浩禹带在身边的人手有限,只有红玉和绿绮两个,再就是唐卡、唐阑那四个贴身护卫。
    若是去别的地方,他许是至少还要照着亲王的仪仗走,但这一次也是凑巧了,所有人都知道纪千赫这里不准外人接近,纪浩禹本身就是个特例,所以每次过来也都尽量的精简人手。
    这就是这样,倒是被人钻了空子了,十余名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衣人突然袭击,对方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再加上在人数上占了优势,一番打斗来竟然就是棋逢对手,谁也没能讨了便宜去,双方人马都挂了彩,只是一时半刻倒是没有人毙命罢了。
    纪千赫带着侍卫出现的时候,纪浩禹刚好一个不留神被一个黑衣人的长剑在右边脸颊上化开一道血口子,口子不大,但那剑锋锋利,立刻就有血珠沦落。
    纪浩禹的目光一凝,抬手擦了把脸上血迹,刚要举剑还击,就听见四周的树林里一片沙沙而过的风声响起,
    “他们还有埋伏!”纪浩禹手动作暂时一缓,沉声道。
    话音未落,旁边茂盛的林木中间就又有十多道影子纵而出。
    红玉等人心里大急,不顾一切的逼退纠缠自己的黑衣人,齐齐往纪浩禹身边护去,然则出乎意料之外,就在这个瞬间,这些刺客却是突然改变了攻击对象,不管是后来出现的援兵还是之前纠缠纪浩禹的人都齐齐弃开他不管,孤注一掷朝着长身而立站在大门口的纪千赫袭去。
    纪千赫的神色淡淡,不动声色的看着,连眼皮都没有抬一。
    不用他吩咐,他身边侍卫已经迎了上去,眼前刚刚止了一瞬间的厮杀再度升级,到了一个崭新高度。
    纪浩禹皱眉看着。
    红玉和绿绮等人却是面面相觑,狐疑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人——”
    话到一半红玉就是心里一惊,声音戛然而止。
    她已然认识到——
    刺客袭击他们不过是一个抛砖引玉的伎俩,如果不出所料,纪千赫才是他们此次行动的最终目标。
    纪浩禹的脸色阴沉的有些难堪,寒声道,“还愣着干什么?去帮忙!”
    “是,王爷!”唐卡几个都是没什么心思的耿直个性,闻言就立刻扑入战圈,去助纪千赫那些侍卫的一臂之力。
    纪浩禹的眸光之中隐隐有一簇火苗窜动,提了剑也要往站圈里扑,却被红玉拽了一把。
    “王爷,让唐卡他们去就好,这些人的绝非等闲,你别拿自己的安全冒险。”红玉道,唯恐纪浩禹不听劝,神色之间都略带了几分慌乱,“荣王殿的那些侍卫个个不凡,当是可以应对的。”
    她看的出来,虽然方才一番争斗之,彼此双方都没有隐藏实力,用了全力迎敌,可既然说是抛砖引玉,后面出来的这批刺客的功夫较之于之前那些更上一层楼,对方又占着人数上的优势,她是怎么也不能放心让纪浩禹去犯险的。
    纪浩禹的目光扫过,带了凛冽的杀气横了她一眼。
    他是极少有这么情绪失控的时候,哪怕是红玉也被他这个陌生的眼神骇住。
    “王爷!”心里胆怯,红玉却是拽着他的袖子没放手,用力的对他摇了摇头,“这些刺客来者不善,他们的目标只是荣王,您还是别插手了。”
    纪浩禹对纪千赫本来就存了一份隐秘的私心,红玉只是不明白,如今既然有人主动出手对纪千赫动手了,这么一个坐山观虎斗的机会,纪浩禹又何故去趟浑水?
    “哼!”纪浩禹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终究还是不耐烦的横剑一扫将袖子斩落一角,摆脱红玉提剑奔了过去。
    “王爷!”红玉苦劝无果,急的跺脚,无计可施之也只能跟了上去。
    红玉的判断无误,那些刺客的真正目的的确只是纪千赫,所以哪怕是他加入了战圈,对方也是把大部分的活力集中往纪千赫方面压近。
    沉寂安静了二十余年的庄园门口气氛就在一瞬间被引爆到了极致,并且碰撞,厮杀惨烈,双方加起来,几十名绝顶高手对决,形势万分紧张。
    高手对决,若是放在寻常的练武场上或许还是一桩值得欣赏的雅事,可是此情此景却是杀机四伏硝烟弥漫,叫每个人都警惕万分,大气也不敢喘。
    纪浩禹从厮杀惨烈的人群当中费了不小的力气才冲破阻碍到了纪千赫的面前。
    而自始至终纪千赫都负手立在台阶上,面陈如水不带一丝的感情,眼底颜色深邃而捕捉痕迹,半分情绪也看不出来。
    “皇叔——”压心里的微喘,纪浩禹急促的唤了一声,可是这一声过后,后面的话却是戛然而止,生生的咽了去,只是神色焦躁又夹杂了浓厚愤怒情绪,怎么都印藏不住。
    纪千赫的视线一直在敏锐的注意着台阶底的战况,闻言也没有分出半分的视线给他,只是语气平淡的慢慢说道,“怎么?被人欺骗利用的滋味很不好受是吗?”
    纪浩禹沉着脸,紧绷着唇角不说话。
    不是他不想说话,而是实在觉得无话可说。
    这一刻他已经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那个女人,居然是在利用他。
    一番情生意动的诀别之言,枉费他强压着心里那份遗憾和不舍的情绪配合她布局,却是怎么也不曾想到,最后得来的竟然是这样的一个结局。
    她今夜部署一切的初衷并不是为着脱身,而是直接釜底抽薪——
    她要的是纪千赫的命!
    而她前面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故布疑阵以便于转移视线,纪千赫这里的大部分人手已经被抽调去了城门外设伏,然后这里,她用了身边最得力的人手撒了一道,过来趁火打劫的。
    纪浩禹的心情一落千丈,好已会儿才苦笑一声出来:“我只是没有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胃口。”
    在京城之地公然行刺纪千赫?此等行为说是天方夜谭也不为过,倒是不怪纪浩禹没有防备,因为任凭是在谁看来,这普天之也不会有人能有这样的魄力,一出手就是冲着纪千赫的性命来的。
    纪千赫的唇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神色之间依旧是一派平静:“就是因为想不到,就是要出其不意,才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虽然在本王看来,这个丫头的这一招也的确是有些自不量力了,可是么——”
    纪千赫说着就是兀自摇头,眼神于瞬间收冷,带了几分轻蔑的冷意道:“天时地利人和,本王倒是有点担心她的运气。”
    纪浩禹困惑的皱眉,侧目朝他看去。
    纪千赫但笑不语,线条刚毅的侧面轮廓叫人看着就越发显得冷峻而高深。
    纪浩禹意识的将他的话理解为是他胸有成竹对明乐的蔑视,心头一紧,忽而听得里头的内院花园方向竟是也隐约传来兵器碰撞声。
    纪浩禹是没想到纪千赫会为着他被刺客袭击就亲自赶过来,此时听了内院的动静才恍然大悟——
    纪千赫之所以出现,并不是因为他,而是为了放着内院方面再出纰漏,虽然只是个防患于未然的选择,但是无可否认,还真是被他料中了。
    纪浩禹不由的暗暗心惊,就见苏彤快步从院子里出来。
    纪千赫的内院,所用的人手都是经庄随远一一排查谨慎甄选出来的,并且在地形上又辅以五行八卦结合而成的奇巧阵势做屏障,寻常人闯进来绝对是寸步难行。而且只就这庄园外围平时都有无数人暗中把关,今天若是不是为了拦截明乐一行而调来了绝大多数的人手,明乐的人哪怕是尾随着纪浩禹也未必就能近这庄园附近。
    “怎么回事?”纪浩禹问道。
    苏彤苦笑,面色却是十分难看的对纪千赫道,“王爷内院那边有人取道温泉那边几个院落的便利潜进来了,前面属命人启用了阵法,暂时将来人困在其中,不过那部分人身手不凡,不一定能困他们到几时。随远方面,属已经发了信号给她,可是城门距离此处有一段距离,他要带人回来,得要时间。”
    “知道了。”纪千赫道,似乎也是不甚在意的模样,只是专心看着眼前的战局。
    苏彤等了片刻,没有等到他的具体吩咐就自觉的退回了内院,继续设法阻拦潜进来的刺客。
    纪浩禹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相较于纪千赫处变不惊的镇定,他却是内里心思千回百转。
    不过他的脑子转的也是很快,综合前因后果的略一分析就有些不可思议的轻笑了一声出来道:“是宋灏回来了?他倒是赶的巧了!”
    这些天明乐一直都在左司大巫医的药庐养病,断了和外面的联系,而她的人也全在荆王府,处在自己的眼皮子底,纪浩禹确信她之前不可能有机会和宋灏搭上线。
    所以还是如纪千赫所言——
    天时地利人和,她的运气的确是好,居然就赶上宋灏回来一起里应外合了。
    “这样不是更好?本王之前还只就怕他会一去不回呢!”纪千赫道,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恶。
    纪浩禹越发摸不透他的想法,狐疑的看他一眼,“庄先生要回来,未必赶得及,现在他们人多势众,情况可不容乐观。”
    纪千赫自是听出他言辞之间的试探之意,闻言便是轻笑一声道,“无论是斗志还是斗勇,这世上哪有不败的完人?既然撞上门来了,那就做一场赌局接来就是。”
    听着他一副无所谓的语气,纪浩禹心里却是泛起隐隐的一声叹息。
    很明显,面对无论是明乐的刺杀还是宋灏的偷袭,纪千赫的心里其实都早有准备,其实如果他能再圆滑谨慎一点的话,是大可以不把庄随远那些人派出去的,这样就不会叫明乐和宋灏钻了空子。可是说到底他还是偏激的把所有事情的重点放在明乐身上,防备着她真的会强闯出城。所以为了困住她,乃至于不惜以身作饵在自己的身边留漏洞也要不遗余力。
    对于纪千赫在这件事上的执着,纪浩禹也只是觉得无奈罢了,于是也就不再多言,和他一起静观其变。
    彼时离着庄园不远处的树林里,明乐和长平并肩站在一处地势稍高的土丘上,听着远处隐约的兵器碰声,眉头深锁。
    “王妃,这一次您借了荆王殿的掩护出城,现在去而复返,又拿他做了跳板对荣王手,怕是真要惹了他的不快了。”犹豫再三,还是长平先开口。
    明乐出城,并没有随在任何一支出城的御林军队伍当中,而是直接做了纪浩禹的马车。
    因为谁也不会想到她会这样的明目张胆,所以反而轻而易举的躲过了排查。
    “荣王在城门外的安排你又不是没看到,他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封死我的退路,哪怕现在我是顺利出城了,不出一刻钟的功夫,在他们预期的时间之内只要得不到我的消息,后面也必定受到他们的追击和截杀。”明乐道,“我会临时起意走了这一步险棋也是无从选择,如果只是你我几个人也还罢了,现在还有一万多人的钦差仪仗被扣在这里,真要硬碰硬——在人家的地盘上,最后吃亏的还是我们。与其继续受他的胁迫控制,倒不如兵行险招赌一赌,这一次的机会也是千载难逢了,若在寻常事后,别说是接近他的温泉庄子,哪怕是这片树林里的封锁能不能安然突破都是两说。”
    一开始明乐的确是只想脱身的,可是就在城门外和纪浩禹分开之后听柳扬禀报了纪千赫的安排她就马上迟疑改了主意——
    纪千赫既然是派出了自己庄子里绝大多数的力量来招待他,就说明他是势在必得,绝对不会留半分的余地了。
    本来这个金蝉脱壳的计策定来,明乐也只报了五成的指望,在摸清了纪千赫的态度之后就干脆放弃了。
    与其揣着两成的把握去赌一个必输的局,还不如兵行险招,要赌干脆就赌一个大的。
    只是长平说的没错,在这件事上,纪浩禹对她怕是便要生出嫌隙了。
    可是——
    现如今她也是别无选择,只能这样了。
    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明乐的神色就很快恢复如初,扭头对站的稍远的长安和影二道:“已经有一会儿了,你们去个人看看,前面的情况如何了?一定要速战速决,纪千赫不会坐以待毙,这会儿庄随远应该是已经得了消息,正在往回赶了。”
    “是,王妃!”长安肯定是不会离明乐左右的,影二便自告奋勇的去了。
    长平听着远处隐约声响,眉目之间却是一片难掩的忧虑之色道:“王妃,哪怕当年的事真的是太皇太后和苏皇后对他不起,可是荣王这些年的种种所为却分明已经接近疯魔。这一次我们能成事固然是好,如若不然的话,后果定然会十分可怕,试想当年苏皇后已经折进去了,只怕他和太皇太后之前也不会善了,奴婢恐怕——”
    “纪浩禹的那些话,听听也就罢了,你不要被误导了。”明乐道,看着远处苍茫的夜色,神色凝重。
    长平一愣,颇有些不可思议,嘴唇动了动,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道:“难道您还怀疑荆王殿?”
    虽然彼此之间的立场不同,但是无可否认,这么长一段时间之内,纪浩禹小心思是用了不少,却并没有对明乐不利的举动。
    长平也知道明乐和纪浩禹之间的关系已经注定了永远都不可能更进一步,可是也总觉得更不至于反目成仇。
    “你别多想,我不是怀疑她。”明乐道,从远处收回目光对她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可是因为心事沉重,那笑容哪怕是刻意为之也总有些力不从心。
    顿了一顿,明乐才又说道,“我相信纪浩禹不会对我撒谎,可是这其中有一件事你却是忽略了的。”
    “嗯?”长平不解,皱眉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这些毕竟都是三十多年前的旧事了,纪浩禹会知道,必定是通过苏皇后。如果苏溪真的死了也还罢了,否则的话——”明乐道,再次把目光从长平脸上移开,看着远处,若有所思的慢慢道,“依着一个母亲对自己儿子的那份心,明知道朝中形势复杂,一则纪千赫的态度谁也拿捏住不住,二来还有老皇帝的怀疑,纪浩禹的处境本来就极端恶劣,步履维艰,我不知道她当时是怎么想的,反正推己及人,当初如若是我处在她的那个位置上的话,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再去搀和到大位之争的泥潭里去的。那是一条险象环生的路,所谓的富贵权力虽然诱惑力大,可是这一路攀沿上去,所要面临的凶险更甚。就是这样的一条路,可那苏溪却还是借着临终遗言交代给了纪浩禹,逼着他逆风而上,去争夺那个位置。”
    明乐说着,唇角就不觉的牵起一个冰冷的弧度,眼神亦是变得深邃难懂:“我还是那句话,如若她是真的已经死了,那么我就只当那句话是她留给纪浩禹的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路子,可如果阿灏之前的怀疑没有错,她人要是还活着的话,再要说到她留给纪浩禹的所谓遗言,其中种种就很是值得深究了。”
    长平的心里一阵发冷,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王妃,您是说——”
    “我什么也没说。”明乐笑笑,打算她的话,“到目前为止,所有的一切也都不过是我和阿灏综合种种迹象所起的猜测而已,不管她是死是活,在她正式现身之前,说什么都是白搭。”
    有些事,哪怕目前她心里已经有了九成把握,在正式盖棺定论之前也还是要留有一线余地的。
    明乐不再说话,长平的心心情却在一瞬间沉入谷底,复杂难辨。
    夺位之路,从来都是九死一生,而就算是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看上去是高高在上可以享受无限尊荣,可是说到底,那却是人生之中最大的一个牢笼。
    在这一点上,长平和明乐的想法一致,都是认为推己及人,自己若是身为人母,就绝对不会鼓动自己的孩子去走上这样的一条路。
    “这些年,荆王殿孤注一掷,不惜一切就只为夺位,甚至是和荣王之间也是貌合神离是势同水火。”长平思忖着慢慢说道,随着心里的想法逐渐通透,脸上表情就在不知不觉当中变了数变。
    “王妃!”最后,她竟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猛地抬头朝明乐看去,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
    “是啊!”明乐的唇边牵起一抹苦涩的笑容,叹息道,“就凭着纪浩禹和我说起的那些往事,她本来是该隐瞒的,可是她偏偏反其道而驰,把她的过往包袱一并压在了纪浩禹的身上,间接的引到了这十多年来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她到底是安了什么心?我也希望是我小人之心,把这一切都想的复杂了,可是万一呢?”
    明乐说着,就深深的看了长平一眼。
    虽然她已经无数次的在心里告诉自己,苏溪对纪浩禹透露这些也许只是一时失言惹的祸,可是心里却分明还有另一个声音在不住的叫嚣——
    那个女人,就是故意的!
    如果只是失言透露出来的话,纪浩禹不可能对其中细节都知道的那么清楚。
    这么多年了,纪浩禹是因为那人是他的亲生母亲,所以没有对她横加怀疑,但是明乐不然——
    哪怕是小人之心也好,她总是觉得那女人居心叵测。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到底是要做什么?”长平听了更是暗暗心惊,几乎有些语无伦次道,“这样挑拨了荆王殿和荣王不合,哪怕她是因为自己的思而不得,或者是那一起牵连了苏家满门的巫蛊案而憾恨的话——死者已矣,她怎么就能对自己的儿子也用了这样的心计?”
    如果明乐的怀疑会证明属实的话,那么日后纪浩禹又该如何自处?被自己的母亲这般算计和利用,那份痛楚远比被敌人背后捅刀子要来的沉重。
    长平越发觉得这件事叫人难以置信,可是任凭心里再怎么安慰自己,也是和明乐一样——
    心思不可避免的就偏向了那个可怕的揣测。
    “看的出来,对于苏皇后叫他走的这一条路,从本心上讲纪浩禹也是不情愿的,可是死者为大,他无从选择罢了。”明乐道,说话间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你说是纪千赫疯魔了,我倒是觉得,如果苏溪真的还在人世的话,真正疯魔了的人应该是她才对,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要做什么。”
    “荆王殿对荣王现在虽然还不到真正出手的时候,可也迟早会有这么一天,难道是因为当年苏家的灭门之祸吗?”长平思忖道。
    “我倒觉得是那个女人的私心作祟更能解释的通。”明乐闻言,却是不甚赞同的摇了摇头。
    “王妃何以见得?”长平不解的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明乐笑了笑,转身从那土丘上来,一边走一边问道:“还记得当日里那个死法离奇的穆兰琪吗?”
    长平一愣,却是没想到明乐会突然提到这么个几乎已经要被淡忘掉的小卒子,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明乐也不理会她的反应,只就不徐不缓的慢慢说道,“我特意借了纪浩禹的手去查,查来查去都没能找出她的真实死因,不过却从戚夫人的心腹那里透露出另外一个消息,说是那个女人生前对荣王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怎么会?”长平不可思议的低呼一声,因为纪千赫和穆兰琪的年纪相差太过悬殊,但是再转念一想,纪千赫那样的男人,别说是四十八岁,就是活到五十八岁,只怕是对他趋之若鹜的女人也在少数。
    长平定了定神,也很快绕过弯来:“王妃您是怀疑苏皇后因为嫉恨而杀人?”
    “毕竟没有证据,我本来也不想随便的怀疑谁,可是你别忘了当时雪雁带回来的消息,那穆兰琪是死于一种十分奇特的蛊毒折磨之的,在药庐的时候我曾经特意跟左司老头儿求证过,也在他那里得到了证实,穆兰琪中的蛊毒若不是精于此道的高手,根本调配不出来。”明乐道,脸上神色越来越凝重。
    其实当初宋灏说出苏溪可能还在人世那个揣测的时候,她是根本不信的,哪怕是宋灏亲眼所见——
    纪千赫身边有许多和姜太后样貌有所雷同的女子,当时宋灏被人暗算的时候又正值傍晚,天色昏暗,如果加上刻意的妆容掩饰而叫宋灏产生了错觉也不为怪。可是这段时间里头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情,却是叫她已经笃定了宋灏当初的那个不靠谱的设定。
    哪怕手上没有半点证据,此时这个想法与她而言也已经等同于事实,只是对外的说法还有留有一线余地罢了。
    “左司老头儿不止一次的感慨,说当年的苏皇后是个炼蛊方面的奇才,甚至于资质都在他之上。穆兰琪是被人凌虐折磨致死的,哪怕是她本身就阴毒狠辣得罪了不少的人,可是要动她,那也的看本事。”明乐继续说道,“除了已经被宣告过世的苏溪,我实在想不通还有什么人身上会兼具了这两重条件。而如果这事儿真是苏溪所为的话,那也就可以证明一点,哪怕是事到如今,她也不曾把纪千赫的影子从心头卸掉。当然了,也还可能是如你所言,其中也夹杂着那桩巫蛊案的成分在里头。总之这个女人隐在暗处,就是个天大的麻烦。”
    长平听了这一番话,已经完全找不到合适的表情来做出反应。
    苏溪还活着?一个在众目睽睽之死去了十余年的人,竟然还活着吗?
    “你也别觉得这是怪力乱神的废话,大兴巫医的本事并不是你跟我所能想象的到的。”明乐见她不信,就缓了口气,轻声的笑了笑,“左司老头儿的那本手札我后来跟他借来翻了一翻,又发现许多有去的事。”
    长平和长安已然是被这个消息震住,只是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她。
    明乐也不见怪,抬手扫掉肩头的一片落叶,继续道,“在那本手札上,我看到一味蛊和穆兰琪的死状至少有七分吻合,并且左司老头儿也的确是懂的制造假死药的法子,只是那药功效奇特,会对人的身体带来很大的负面影响,无论男女,服用之后都会对子嗣方面产生影响,正常人,若不是已经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是没人敢去随便碰的。”
    长平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这样说来,左司大巫医可能是全部知情的?还是——”
    “左司老头儿的那个性子,要说演戏的话,我可不看好。”明乐摇头,她并不怀疑左司老头儿会是苏溪的同伙,或者为她提供了什么便利,对于左司老头儿的为人,她还是信的过的,那是个坦荡磊落的老者,当是不会做出这样没有原则的事情的。
    长安一直保持沉默,直到这时才冷着声音开口道,“上一次主子被人暗算中的毒,也是出自这个女人的手笔?”
    他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明乐面上的神色微微一凝,不置可否,也就相当于是个默认的意思。
    长平的眉头越皱越紧,她的心思一向缜密,可是遇到这么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整个晚上就只觉得脑子不够使,不解道:“按理说王妃和她之间井水不犯河水,而且算起来您和王爷同殷王殿更算是同的关系,她对您杀手,岂不就是断了荆王殿的臂膀——”
    长平的话只说到一半就猛地打住话茬,脸上神色惊疑不定,尴尬的厉害。
    因为突然意识到一种可能——
    那个女人也许就是看透了纪浩禹对明乐非同一般的态度,所以才会容不明乐的。无可否认,纪浩禹对明乐的种种决定,很多的时候都采取退让妥协的态度,那个女人是长此以往纪浩禹会受了明乐的影响,而坏了她的打算?
    这样的不择手段,这样的狠辣果断。
    只要一想到之前他们一直蒙在鼓里,从来就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可怕的敌人在虎视眈眈的盯着,长平就是不寒而栗,脖子后面的汗毛根根倒竖,后怕的大气也不敢喘。
    “那个单嬷嬷,应该是她的人了吧?”相对而言,长安则是要冷静很多。
    “八成是了。”明乐点头,对于过去的事,虽然是九死一生经历了巨大的风险,不过横竖是时过境迁,明乐并没有太将那些事放在心上。
    深吸一口气,把飘忽的有些遥远的情绪拉回来,明乐才又开口:“如若我前面的种种揣测都属实的话,这一次对纪千赫手就等同于是捅了马蜂窝了,成则已,不成的话,后面怕是少不得还要再遭遇到这个女人的暗手了。”
    若说是苏溪因为纪千赫而疯魔,那么哪怕是恨,依照着她的心理,那个男人也只能是由她出手对付,而由不得别人越俎代庖。
    可是就冲着纪千赫对姜太后方面那般穷追猛打的心思,明乐也是无奈。
    两个敌人,在暗处的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完全抓不住,这会儿也唯有先竭尽全力解决掉一个,至少后面的压力会小一些。
    可是眼前这个对手纪千赫就不是个好对付的。
    思及眼前的境况,明乐的心里也是七上八的,半点把握也没有。
    三个人都揣着心事,若有所思的沉默来,不多时前去查探情况的影二就掠而至。
    “如何了?”明乐马上抛开那些消极的情绪,正色问道。
    “荣王身边的侍卫十分了得,再加上荆王的人也搀和了进去,一时半会儿柳扬他们也奈何不得。”影二道,面有焦灼。
    “荆王殿他——”长平迟疑着开口,心中却是了然——
    纪浩禹虽然也没准备一直留着纪千赫压在头上,可是这一次八成是恼了明乐的先斩后奏,赌着一口气而临阵倒戈了,再者说来——
    在朝中局势真正大定之前,纪千赫的存在还是很有必要的,起码整个皇室和宗族都能得到震慑,不至于四分五裂各自为政,纪浩禹哪怕是要和纪千赫摊牌,也会是在他掌握朝中大局以后。
    现在两人站了统一战线,对明乐而言,却是十分不利的。
    “没关系,尽人事听天命吧,如若实在不行,后面再寻机会。横竖他留着我还有用,就算知道是我做的,也不会把我怎样,去告诉柳扬他们,实在不行——”而明乐得了这个消息不过一笑置之——
    这一点,她早有考虑。
    可是么,若说完全没有遗憾那也是不可能的。
    明乐的心中有一瞬间的黯然,然后就听影二继续说道:“不过荣王的别院里头也起了乱子,好像说是有什么人潜进去了。”
    长平和长安互相对望一眼,明乐却是眼睛一亮,露出一个笑容来:“看来是我们的运气到了,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走,去看看!”
    言罢就撇开几人不管,径自大步朝那别院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