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老夫人的态度十分之狂妄,语气强硬不容拒绝。
    荣妃坐在上首的主位上,脸上端庄高贵的表情不变,眉头却是不易察觉的微微皱了一。
    旁边侍立的秋灵和曲嬷嬷等人眼中更是露出恼怒的情绪来。
    “母亲说什么?”片刻之后,荣妃笑了笑,那一个笑容看上去温和,眸子里却是难以压抑的恼怒情绪。
    章老夫人却根本无暇观察她的反应,稍稍缓和了语气重复一遍道:“你交代给你哥哥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公主的婚事是何等要紧的大事,你怎么这样轻率,也不先和我还有你父亲商量一?”
    按理说,一旦是进了宫的女儿就是皇家的人了,日后哪怕是亲生父母拜见都要遵循君臣之礼,这章老夫人却仗着是荣妃生母,非但不以“臣妇”的身份自居,还这样的颐指气使。
    曲嬷嬷是荣妃宫里的教养嬷嬷,本来是可以出言警告老夫人的,却因为她本身是从定远侯府出来的,身份尴尬而无法开口。
    荣妃也察觉了几个人的面色不善,就打发了曲嬷嬷和秋心两个去小厨房准备几样点心来给老夫人垫垫肚子,只留了秋灵一人在侧。
    “公主的婚事,主要还是看皇上的意思,虽说本宫是公主的生母,可是在这件事上也没有决定权的。”荣妃喝一口茶,慢慢说道。
    章老夫人是她的生母,又一直是这样想起一出是一出的脾气,她心里虽然生气,表面上却是能压就压,尽量不和她正面起冲突。
    “这是什么话?”老夫人的脸色一沉,已经送到嘴边的茶盏不由的收了回来,皱眉看向荣妃道:“皇上顶什么用?不过是个娃娃——”
    此言一出,就连她身边带来的两个心腹妈妈都立刻的变了脸——
    这老夫人,也太不知道轻重了,哪怕是在荣妃的宫里,有这样大不敬的话传出去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老夫人,请您慎言!”秋灵再不能忍,冷着声音打断她的话,“皇上就是皇上,是天子,是天万民之主,不管是朝堂还是后宫,这天底的事还没有皇上说了不算的,和皇上的年龄无关。”
    老夫人的话一出口也已经察觉了一丝不妥,不过如今后宫荣妃当道,她就难免放肆,这会儿被秋灵一个小丫头训斥了,就更是不忿,梗着脖子道,“我不过是那么随口一说,现在这后宫,还是娘娘说了算的——”
    她越说越不靠谱,荣妃碍着母女的名分不能说什么,秋灵憋了一肚子的怨气却不能视而不见,再次打断她的话道:“老夫人,这话我再说一遍,请您慎言。现在虽然是太妃娘娘掌管封印在打理后宫的宫务,可皇上才是这宫里和天臣民的主子,太妃娘娘虽然是皇上名义上的母妃,但这普天之,谁也越不过皇上去。就算皇上日理万机,没空理会后宫诸事,那太妃娘娘的上面还有太皇太后。这宫里,可不是随便的一个侯府后院,娘娘身为一宫之主,如今得势,可是背地里却是被多少人盯着的。老夫人既然是娘娘的母亲,总不能不为娘娘着想,以后还请您谨言慎行,当心隔墙有耳,连累了娘娘。”
    被一个宫女指着鼻子一通的数落,章老夫人的脸皮涨的通红,气的胸口起伏,指着秋灵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你——”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绝对不是危言耸听。”秋灵却不买她的帐,依旧脊背笔直的站在荣妃身后,一板一眼的继续道,“太妃娘娘如今的地位得来不易,一定要请老夫人体谅,否则——奴婢就只能代娘娘做主,提前送客了”
    “你放肆!”章老夫人一口痰卡在喉咙里,面皮涨的发紫,好半天才怒然一拍桌子,对荣妃道:“反了反了,一个贱婢都敢当着主子的面大呼小叫的,还有点规矩没有。我看着她的眼里也根本就没有你这个主子,叫人拖出去乱棍打死算了,好歹图个清静。”
    宫里的奴才,就算是犯了错,也轮不到随便的一个命妇来发号施令处置。
    这章老夫人,当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她身边两个嬷嬷却是劝也不敢劝,只能使劲低垂着脑袋,不敢去看荣妃的脸色。
    自家出来的这位嫡小姐已经一冲天,再不是从前那个事事都需要仰仗侯府给她撑腰的不得宠的妃子了,说的难听了,只要是她一个不乐意,直接断了和侯府那边的联系都不无可能。
    而此时她虽然隐忍不发,眼神却是冰凉,明显的不耐烦。
    可偏偏,自家这位老夫人还分不清形势还在一味的耍狠。
    秋灵不卑不亢的站着,直视老夫人的目光面对她的指责,眼睛都没有眨一。
    老夫人怒气冲冲的一席话就好像撞在了棉花上,全然没有得到回应,她愣了愣,仔细看的时候才发现荣妃的面色冷静,威严之中透着冷漠,竟然——
    会叫她意识的心里发冷。
    这种情况,以前可是从来就没有过的。
    老夫人怔愣着,嘴唇蠕动半天都没能找出合适的话来缓和气氛。
    荣妃垂眸喝了口茶,然后才面有难色的开口道:“母亲大约是不知道,秋灵是内务府出来的三品女官,不是随便说撤换就能撤换的。她是我的心腹,又在宫中多年,对人情世故,礼典法度都是再清楚不过的,说句不怕人笑话的话,本宫也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她提点帮衬的。这个丫头不近人情的毛病,本宫也训斥过她许多次了,罚也没少罚她,可她就是这么个脾气,屡教不改。本宫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将她给换了,可母亲也是知道的,这宫里有品阶的女官并不是随便说撤换就能撤换的,我宫里以前跟过来的老人也就罢了,若是要换新人,势必要请太皇太后过目的。倒时候再若换个不省心的来,以后你我母女之间说几句体己话只怕都不方便了。”
    荣妃的话很委婉,但是无可否认,却是连着给了老夫人数道软刀子。
    警告有之,威吓有之,更告诉了对方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的脾气并不太好。
    章老夫人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眼前的荣妃,她的容貌没有多少改变,可是眉目之间更添了几分雍容和威势,盛装之,当真是有种叫人不敢直视的感觉。
    老夫人的心里没来由的一抖,恍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种种言辞举动已经逾矩太多。
    可对方毕竟是她的女儿,是她生的孩子。
    跋扈张扬了这么多年,老夫人骨子里那种专横的态度却是不容易克制住的。
    “咳——”她咳嗽一声,打破眼前的尴尬,慢慢的缓和了语气道:“算了,我也不和这么一个奴婢计较了。我们说正事,关于靖襄的婚事,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和皇上提?”
    “靖襄到底是个女儿家,如果哥哥和大嫂同意了这门亲事,本宫觉得还是由大哥直接去向皇上提会比较妥当。”荣妃道,心里却是明白,老夫人必定是要阻挠的,“信儿是个好孩子,本宫也很喜欢他的。”
    老夫人立刻又是一口气冲上胸口,可是看着荣妃身上皇贵太妃的朝服也只能勉强压,不悦道:“这京城里优秀的青年才俊那么多,你怎么就偏得看上信儿了?”
    “靖襄是被宠的娇贵了些,难道母亲觉得她配不上信儿?”荣妃反问,就当听不懂她的言之意。
    老夫人被噎了一,却不能发作,只能黑着脸道:“不是靖襄不好,是信儿配不上她。堂堂的皇家公主,又是皇上的长姐,你的女儿,靖襄那样的品貌,要配什么样的人家没有,枉你今天坐在这个位子上,怎么就这样的眼皮子浅,一点打算也没有?她的婚事岂能这样随便的,你把她嫁给信儿,长的也不过是咱们定远侯府的一点脸面上的光彩,又不能当饭吃,能顶什么用?要嫁,自然是要将她嫁一个用的着的人。我听你哥哥说,那个新上任的将军秦啸就是个不错的人,虽然比着靖襄年岁稍微嫌弃大了点儿,但是男人嘛,大两岁也好,人也稳重些,懂得疼媳妇。”
    秦啸青年才俊,一跃已经成了现如今无数名媛千金争抢着想要结亲的香饽饽了。
    之前秋灵提过一次,这会儿章老夫人居然也打了这样的注意。
    秋灵或许只是无意,可是自己这个母亲背地里计较的什么荣妃却是一清二楚的——
    她这是看自己在宫中的地位稳固了,就动了歪念,一个妇道人家,居然打起了笼络权臣的念头来了!
    对于自己这个势利又短视的母亲,荣妃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母亲,你倒是真敢想!”荣妃的脸色不觉的冷了来,语气也略带嘲讽。
    奈何这没眼色的章老夫人却是一点也不曾察觉,只就冷哼一声道:“有什么敢不敢的,堂堂一个公主,配他不是绰绰有余?”
    “真要是绰绰有余,那么现在坐在本宫面前来替这事儿的就应该是秦夫人了,而不是母亲你!”荣妃冷声道。
    章老夫人一愣,面色不觉有些讪讪的,声音也弱了几分:“那是他们不敢想,只要你叫人去秦家透个口风,他们还不上赶着上门来提亲——”
    “母亲!”荣妃冷冷的打断她的话,终于连表面上的和气也不想维持了,看着老夫面色嘲讽道:“秦啸是武将,目前手里还握有虎符掌管兵权,这一点意味着什么您知道吗?”
    握着兵权,就意味着有权有势。
    老夫人心里就是这样想的,否则也不会这样看好秦啸。
    可是看着荣妃的脸色,她却是意识的哑了声音,没敢吭声。
    荣妃目光冷厉的扫了眼她身后站着的两个婆子道:“你们先出去!”
    “是!娘娘!”两个婆子却是一刻也不想多留,连忙行礼退了出去。
    “秋灵去把殿门关上!”荣妃吩咐。
    “是,娘娘!”秋灵垂眸应着,快步走过去把殿门合上,然后直接就站在了那里守着,以防外面再有人靠近。
    章老夫人被荣妃这一连串的举动弄的精神紧张,不由的连着吞了两口唾沫道:“娘娘您这是——”
    “母亲,有一件事你最好清楚,现在理政的虽然是皇上,但真正掌权的却是摄政王。”荣妃正色道,每一字都掷地有声,听的章老夫心头一凛。
    “昨天宫宴上遇难的那些官员,你以为他们为什么死?就是一个疯子的无意之举吗?”她的语气冷厉,带着一种近乎是恐吓的味道盯着老夫人,直看的老夫人头皮发麻,“我实话告诉你吧,事后本宫已经找礼王核实过了,死去的那些人根本就是事出有因,昌珉公主异想天开的想要做女皇帝,暗中勾结了那些人意图谋反。摄政王明明什么都知道了,却隐忍不发,最后将计就计,反而把他们一打尽了,而且所有的罪名还得由始作俑者的昌珉担着。这样杀人不见血的手段,想想都叫人觉得不寒而栗。那些人根本就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已经付出了这样的代价。现在你回头想想,秦啸是什么人?他手上掌管军队,是握着兵权的,哪怕只是暂时性的,就因为本宫现在是后宫之主,你忙不迭的就要和他结亲,到底是意欲何为?母亲,不是我危言耸听在吓唬你,而是因为事实上就是如此,这样异想天开的心思,你没有最好,否则会是个什么场不想也知道。这位摄政王可是行伍出身的铁血军人,他的手段远不是你能想象的。你又以为我为什么能坐到今天的这个位置上?若不是因为我提前对王妃示好,你真以为这后宫之内就非得需要一个明面上摆着的太妃吗?太皇太后掌管后宫几十年,现在又不是老迈昏聩动弹不得,有她镇着,你真以为这宫里凡事就真的是非我不可吗?我在宫里如履薄冰的走到今天实属不易,但是这个位置,却不是天底的不败之地。我不妨实话告诉你,就凭你今天在我面前说的这些话,万一不甚传出去,用不了几天,这宫里宫外,乃至于咱们整个章家就都会是另外的一番景象了。”
    老夫人听着,面皮铁青,忍不住的牙根打颤,竟然不自觉的慢慢从椅子上滑了来。
    荣妃走过去扶了她一把,脸上冰冷严肃的表情却没有任何的改变,继续道:“母亲,我再说一遍,我这不是在危言耸听,你信就信,不信大可以试试。可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拿靖襄的婚事去给你投石问路,更不可能利用她去拉拢秦啸。”
    “就算那秦啸不行,还有旁的——”老夫人显然是被吓的不轻,但是心心念念着黄腾达的美梦,喃喃的脱口道。
    “母亲,时候也不早了,您在我这里呆的太久被人知道了也不好,本宫这就叫人送你出去吧!”荣妃不耐烦的打断她,对着殿门的方向扬声道:“来人!”
    秋灵开了殿门,把等在院子里的两个婆子还有捧着点心回来的曲嬷嬷和秋心都叫了进来。
    荣妃脸上的表情寡淡,隐隐的透着几分肃杀之气,对曲嬷嬷道:“去安排轿子,送母亲出宫吧!”
    “是!”曲嬷嬷自是巴不得老夫人早点走,几乎都想要敲锣打鼓的欢送,急忙就去了。
    两个婆子看着老夫人的脸色铁青,很不对劲,就过来一左一右的扶住她,握住她手臂的时候才不觉的大惊失色——
    老夫人全身上抖个不停,似乎是想要把这把老骨头给抖散架了一样。
    却不知道皇贵太妃说了什么话,居然把他吓成这样。
    但这话她们却是没胆子说出来的,拜别了荣妃就扶着老夫人出了正殿。
    章老夫人一走,秋心就忍无可忍的把手里点心往桌上一放,气愤道:“老夫人简直太霸道了,依着咱们娘娘今时今日的地位,就算她是娘娘的母亲,娘娘和公主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得着她来颐指气使了。”
    “别胡说!”秋灵赶紧的扯了她的袖子。
    秋心虽然不服气,但是看一眼荣妃沉郁的脸色,终究也没敢再多言,气呼呼的住了嘴。
    虽然大家都知道啊章老夫人做的太过了,可显然,荣妃并不想家丑外扬。
    秋灵叹一口气,心里却是不免替荣妃难过。
    早几年荣妃在宫里过的不如意举步维艰的时候不见这位老夫人心疼女儿来施以援手,这会儿娘娘靠着一己之力爬上来了,反而还要受他们的连累。
    若不是看在她是自家娘娘母亲的面子上,真就恨不能乱棍将她打出去。
    “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荣妃头疼的摆摆手,看一眼桌上摆着的点心碟子对秋心道:“这些都用不着了,你端去和丫头们分了吧!”
    “谢过娘娘赏赐!”秋灵笑着谢了恩典,一时也把方才的不快给放开了不想,欢欢喜喜的捧着点心出去了。
    秋灵看她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不觉的微微叹了口气,不过紧跟着就快的敛了神色重新看向荣妃道:“娘娘,那些话,您怎么说给老夫人听了?万一被她传扬出去?”
    那老夫人的目光短浅,又没头脑,怎么可能参透荣妃那些话里面的玄机。
    “放心吧,她就是再没脑子,但还得要指着定远侯府的百年基业保她一世荣华,那些话就是烂也会烂在肚子里,她一个字也不会往外说的。”荣妃知道她是担心老夫人泄密会引来杀身之祸,就微微露出一个笑容,只是笑的勉强了,笑容里颇多苦涩,道:“我就是故意摆出那些话来吓她的,至少也让她知道些利害关系,就算压不住她的心思,也好叫她消停几天。”
    她跟明乐之间的关系还算的处的融洽,明乐又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其实就算是章老夫人的话传出去了,宋灏和明乐也不会真的拿她怎样。
    “可是看老夫人的这个架势,公主和二公子的亲事——”秋灵看了眼院子的方向,担忧道。
    章老夫人虽然左右不了自家娘娘,但是却可以掐着定远侯府的后院,如果她有心阻挠,这门亲到底结不结的成还真是难说。
    “是啊,母亲这里的路子怕是走不通了。”荣妃叹一口气,顿了一又马上重新整肃了神情道:“秋灵,你想办法传信,去把父亲给我请来吧。现如今也唯有父亲才能够压制的住她了。”
    “现在吗?”秋灵很有些吃惊。
    “赶紧去吧!”荣妃用力的揉了揉鬓角,“为免夜长梦多,这件事必须得要马上定来我才能放心。”
    “是,奴婢这就差人去请老侯爷。”秋灵不敢怠慢,连忙领命去了。
    这一来一去之间,来回传信需要时间,还要瞒着章老夫人,等到老定远侯进宫已经是傍晚了。
    “微臣参见太妃娘娘!”定远侯已经快要六十岁了,因为身体有病,所以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老迈,但眉目平和,与章老夫人那种跋扈的样子不同,是个十分慈祥的老人。
    “父亲快别多礼了,快起来。”荣妃上次见他是在她被册封皇贵太妃的册封大典上,短短数月,却发现老父又苍老了许多,忍不住就眼眶发红,连忙过去搀扶定远侯入座。
    “你这丫头,也是为人母亲的人了,怎么还动不动的就哭鼻子。”定远侯笑着谢了座,一句话就把荣妃逗乐了。
    “女儿在父亲面前,哪敢冲什么大,父亲还要取笑我。”荣妃嗔道,眼底眉梢的笑意透出来倒像是又回到了二八年华的少女时代,让定远侯看在眼里好一阵的感慨了。
    殿中的气氛融洽,父女两个许久不见,更是多年不曾有机会这样近距离的说说话了,恍然就忘了时间,不觉的天都黑了。
    荣妃命人传了膳,留定远侯在宫中用膳。
    定远侯没有推辞,可是餐桌上没有见到外孙女,定远侯才觉得有些奇怪,道:“公主呢?怎么没有过来一起用膳?”
    “她——”提起女儿,荣妃的神色一子就黯淡了来,终究是怕定远侯担心,就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道:“她这两天感染了风寒,不舒服,我叫她歇着了,改日等她好了,再与父亲见面吧。”
    到底是心意相通的父女,定远侯一子就看出了她的言不由衷和眼中的忧虑之色,突然想起了什么就暂且放筷子道:“娘娘,您的脾气我是知道的,你今天这么急着宣我进宫,应该是有什么事吧?还有我听你哥哥说起,你想把靖襄——”
    荣妃心头苦涩,在自己的父亲面前也不多加掩饰,也慢慢的放了筷子,抬头看向定远侯道:“中午的时候母亲递牌子进宫,坚决的阻挠这门婚事,非要我把靖襄嫁给秦啸。父亲你是知道的,我和你的心思原本就是一样的,不指望着高人一头,只盼着一家人能够稳稳当当的过几日安乐日子罢了。”
    “不错,秦啸虽然是个人才,可现如今他树大招风,你又是处在这样的一个位置上,还是不宜招惹那样的人为好。”在这一点上,定远侯和荣妃的想法不谋而合。
    他们都是务实的人,章家人在这几辈里头都没有出现过十分杰出的人才,与其自不量力的往上爬,不如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那老太婆真是越来越糊涂了!”想起那个顽固的妻子,定远侯也十分不快,吹胡子瞪眼的说道,“这件事,你不用担心,如果你就是看好信儿,有我和你大哥在,这件事有我做主。不过就算你不看好秦啸,京城才子这么多,怎么——”
    荣妃的这个决定太仓促了,章老夫人傻,定远侯却是一眼洞悉玄机的。
    “我还是先谢谢父亲吧!”荣妃犹豫了一,终究也知道这件事不能一直密不透风的瞒着,咬牙道:“父亲,我也不瞒你,靖襄和信儿的事我是病急乱投医了,襄儿她——襄儿她有了中意的男子了,可是我并不看好这门婚事。没办法,只能早点把她嫁了才能叫她断了心思。”
    靖襄公主久居深宫,出宫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若是她有了中意的男子,必定也是高门显贵,可以经常出入宫廷宴会的名门子弟。
    荣妃就算不看好,要反对也得要有一个明确的理由。
    定远侯狐疑道:“是哪家的公子,难不成还是个纨绔?”
    按理说自己的外孙女,眼光不该这么差的。
    “不是!”荣妃脱口道,说着又慌忙打住,顿了一就重新捡起筷子,夹了一筷子竹笋鸡到小碟里让秋灵送到定远侯面前,然后才漫不经心的笑道:“她看上了人家,也得人家喜欢她才行。而且——我也并不看好那些高门大户的家庭,父亲您是知道的,靖襄的这个性子,哪里是会周旋那些人情世故的。”
    “我们襄儿也不差,却也不知道谁家小子这么没有眼力。”这话倒是真的,让定远侯不信也要信,虽然心里总还是觉得怪怪的。
    事情一笑就这样过去了,谁都没有再提。
    一餐饭用完,定远侯感慨良多,从荣妃进宫,他们父女已经有二十余年不曾同桌用膳了。
    荣妃亲自把他送到凤鸣宫的大门口,打发了轿子他出宫,一直目送轿子消失在宫灯映衬的夜路都久久凝视,那目光真切,仿佛还能看到前一刻父亲的背影一样。
    秋灵看出她的伤感,就上前提醒道:“娘娘,夜露就要来了,先回吧,当心自己的身子。”
    “嗯!”荣妃这才收回视线,转身进了院子。
    为了安置靖襄公主,她把自己的寝殿让了出去,搬到了偏殿暂居,这会儿却没有直接回去休息,而是带着秋灵一路进去后殿,去看靖襄公主。
    不曾想刚刚拐进后院的回廊就见靖襄公主被两个宫女扶着正要跨出门槛往外走。
    “母妃!”见到荣妃过来,靖襄公主隔着老远就欢喜的唤了一声。
    服了柳扬的药她就醒了,只是柳扬吩咐了余毒未清,让她继续服药还要休养几天。
    荣妃见状,立刻就变了脸色,快走两步将她拦,不悦的斥责道:“怎能起来了?不是叫你卧床休息几天吗?”
    大病初愈,靖襄公主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小小的脸盘子,巴掌大的那么一点,荣妃看一眼她身上妆容,换了新衣也上了妆,可是水粉色的胭脂抹在唇上,就更将她病弱之中的虚弱给明显的衬托起来。
    这个孩子,到底是个心思单纯没心眼的,连表面上的功夫都不会做。
    荣妃的心头一软,语气也缓和了来,亲自扶着她的手往里走:“走,跟我进去,你这次刚好了些,别再着凉。”
    “我是听说外公进宫来了,想要过去拜见他的。这么大的事情,母妃怎么也不叫人来告诉我一声。”靖襄嘟着嘴不满的嗔了一声,看着荣妃的神色有些倦怠,就笑嘻嘻反抱住她的胳膊摇了摇。
    荣妃哪能真的和她生气,叹了口气,拉着她在床沿上坐,握着她的手道:“天色晚了,你外公先回去,你不是病着呢么?外公年纪大了,身子本来就不好,省的你这样冒冒失失的又过了病气给他。”
    靖襄公主和定远侯虽然接触不多,但是因为荣妃总在她面前提前姑娘时候在家里的事情,靖襄对自己的外公感情却是十分深厚的。
    这一次没有见到,心里虽然遗憾的很,可是听着荣妃的话也有道理,于是就没再计较,靠在她身上撒娇道:“我也很久没有和外公说说话了,昨天的宫宴上又出了那样的事情,让我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过几天等我好了,母妃你什么时候再宣外公进宫来吧。”
    “你外公是外臣,哪是说进宫就进宫的,没得叫人说闲话。”荣妃温柔的摸了摸她肩头垂来的黑发,突然想起了什么,就道:“襄儿既然这么想念你外公,不若母妃帮你想个法子,叫你可以常常见到他好吗?”
    “母妃尽是会取笑我!”靖襄公主乐呵呵的,完全没有领会荣妃的话中深意。
    “什么取笑?母妃是和你说正经事呢!”荣妃的脸上也挂满了笑容,拉着她的手半真半假的试探道:“你二表哥刚好也没有娶亲,方才在前头你外公还和我,说是我们襄儿乖巧,不如讨回去给他做孙媳妇呢?”
    靖襄公主闻言,脸上笑容瞬间僵住。
    荣妃看似说笑,目光却是一刻不离的观察着女儿的反应。
    按理说靖襄这么大的女孩子,哪怕是对章信有一丁点儿那样的心思,听了这话都要脸红发热的。
    可是眼前的靖襄,除了怔愣,却是半点娇羞的姿态都没有寻见。
    荣妃的心里瞬间就冷到了底,脸上却维持着不变的笑容道:“你不也常说二表哥的性子温和,人很好吗?怎么了?这是不乐意吗?”
    靖襄公主回过神来,慌忙掩饰住神色,抱着荣妃的手臂赖倒在她怀里蹭着:“所有人都说母妃端庄大度,怎么这样取笑女儿?我还要在母妃身边多呆两年,好好孝顺母妃呢!”
    说话间她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病后暗沉的脸颊上快的爬上一抹红晕。
    荣妃任由她抱着,许多的话都到了嘴边了,却一直没能吐出来。
    秋灵察言观色,挥挥手招呼着子里的宫女嬷嬷一起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靖襄公主抬头,突然发现人都走光了,不禁诧异的扭头朝荣妃看去,却发现不知何时,荣妃脸上的笑容已经敛去,正用一种深沉的她完全看不懂的目光盯着她的脸。
    靖襄公主的心里一阵紧张,痴痴地开口道:“母妃?您——怎么了?”
    “襄儿,你昨儿个不是问过我,你身边的两个大宫女去了哪里了吗?”荣妃看着她,问道。
    “是啊!”靖襄意识的回,心里却是困惑难当,“母妃你不是说因为我生病的事,你责怪她们照顾不周,所以把她们发落到别处去了吗?”
    她想着,就再次拽住荣妃的袖子,笑眯眯的磨蹭道:“母妃,其实是我自己不小心,你就不要责怪她们了,她们都跟了我几年了,又伺候的尽心,现在我也好了,你就消消气,把她们还给我吧?”
    荣妃是个慈母,对靖襄公主大多数的时候甚至可以说是过分宠爱的,所以在这深宫之中才养成了她这样单纯散漫的个性。
    若是往常,女儿这样撒娇求她,她是必定会心软的。
    可是这一次,靖襄公主注意到她母妃的反应很不一样。
    她静静的看着她,眼中千般万般的情绪欲语还休,只看得她心里扑通直跳。
    “母妃?”靖襄公主不觉的坐直了身子去扯她的袖子。
    荣妃闭了眼,但是很快又重新睁开,这个动作太快,快到让靖襄公主始料未及,只是觉得眼前的景物恍惚了一瞬,然后一刻她母妃眼中朦胧的光影就迅速消散,变得清明冷澈了起来。
    “她们回不来了!”荣妃道。
    靖襄一愣,刚要追问,荣妃已经从她身边站起来,走到旁边一个摆着红色珊瑚盆景的架子前面,语气冰凉道:“她们玩忽职守,眼睁睁的看你置身险境而不知劝阻,这样不忠不义又没用的奴才,留在你身边也是祸害,本宫做主,已经命人将她们杖毙了。”
    靖襄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别说荣妃本身就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只就她自己在这宫里生活到了现在,死人的事情更是常常看到,早就没了心意,可即使昨天晚宴上的事都没有真的将她吓到,但是那两个毕竟是她身边的贴身宫女。
    “母妃,真的不怪她们,是我自己不小心——”靖襄的眼眶微微泛红,快走两步到荣妃的身后。
    “那么她们事后知情不报呢?”荣妃却是毫不容情的再度冷声打断她的话。
    靖襄的脚步瞬时僵住,面前的荣妃已经转身看了过来,字字清晰道:“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昌珉那个女人是什么样的人你也不知道?要不是本宫请了可靠的人给你诊治解毒,现在你就是横死宫中的一具尸体了!”
    荣妃的语气凌厉,更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气和后怕的胆怯。
    她看着自己的女儿,千言万语都卡在了喉咙里,一时发不出声音。
    “竟然真的是毒药?”靖襄公主也是被吓得不轻,不可置信的倒退两步,扶住旁边的桌子,她的眼神慌乱,目光不住的四里乱飘却寻不到一个确切的落点,唇齿嗡动喃喃自语,“我一直以为她是危言耸听,拿话茬来激我的,怎么会?怎么会呢?”
    这样的事情,的确是她想不到的。
    昌珉公主就算狠毒,可两人到底也是姑侄关系,就算是再怎么不和睦,哪怕是起了口角,争执过后也就罢了。
    她是怎么也理解不了,昌珉公主居然真的会拿毒药来给她吃。
    而她——
    还真的吃了。
    原来她只以为是头一天的晚宴上受了惊吓又吹了冷风才着凉的。
    荣妃见她脸色苍白的模样就更加心疼,于是也就不再吓她,稍稍缓和了语气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不准备和我说实话吗?”
    “母妃,我——”靖襄公主抬头,神情恍惚明显还没有从之前的惊吓中缓过来,她很仔细的想了想,最后还是觉得难以相信,断断续续的回忆道:“我真的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昨天午宴会开始之前我在花园里遇到她,她又找上门来奚落我,还拿了个瓶子跟我说是毒药,当时争执的厉害,我跟她斗着气的,所以才——”
    诚然,其中有关两人争执的细节她意识的对荣妃隐瞒了。
    可是荣妃既然处置了她身边的两个宫女,对于其中原委自然早就了若指掌。
    “在和她遇见之前,你还见了谁?”深吸一口气,荣妃再度严词逼问,语气强硬不容拒绝。
    靖襄公主一个机灵,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头脑中却有一道清晰的人影快的闪过,同时心口像是被什么撞了一,心跳不由的急促了起来。
    ------题外话------
    荣妃凉凉也好苦逼,摊上这样的队友o(╯□╰)o
    说不杀人就不杀人,最近伦家要走红娘路线,趁着养胎的时候不能打怪兽,把那个谁那个谁还有那个谁都嫁了,8过丈母娘不看好,我家十少爷貌似也难嫁了—_—|||
    ps:最近文有闹事的,想不计较直接删留言都不管用,所以妹纸们就直接忽视吧,咱们看文,别影响心情╭(╯3╰)╮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