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子压过来。舒睍莼璩
    明乐皱眉,意识的张来双臂去接。
    手指抚上他后背的同时,入手潮湿,都是粘稠温热的液体。
    “你——”明乐的喉头发涩,开口的话却又全数被压在了胸口里,只觉得无从说起。
    纪浩禹的脑袋耷拉在她肩头,却是神态悠然的弯唇一笑,叹息着吐出一口气道,“你这女人,真真的是够狠,这样,你可是满意了?”
    后背插着的箭头入肉三分,虽然没有伤在要害,但也绝对不是闹着玩的。
    纪浩禹笑的优雅而又仿佛享受,却就好像这伤不是在他的身上一样。
    明乐几次张嘴,终究是没能说出话来,只就任由他这样一动不动的靠着。
    事情发生的仓促,那些刺客来得快,去的更快,所有的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罢了。
    而这马车里的时间却又似乎流转的特别缓慢,待到外面的鸣箭之声收势住了,明乐几乎觉得肩膀处被纪浩禹靠着的地方都要麻掉了一般。
    “王妃!”确定安全了,雪雁一把拉开车门。
    见到纪浩禹这样毫不避讳靠在明乐身上的姿态,她先是狠狠的愣了一。
    待到再看清纪浩禹的真实情况,就如梦初醒。
    “荆王殿他——”雪雁回过神来,倒抽一口凉气,倒不是特别紧张,只就递给明乐一个询问的眼神。
    紧跟着纪浩禹的侍卫也凑了过来,道,“王爷,刺客已经撤了,奴才派了人去追——”
    话到一半,声音却是戛然而止。
    “荆王殿被刺客的暗箭所伤!”明乐说道,费力的推开纪浩禹的身子,转交给慌忙跳上车的红玉和绿绮,一边冷着脸对雪雁吩咐道,“去,马上进宫去给皇上报信,就说我们在宫门外遇伏,荆王受了重伤,让他马上安排地方给殿疗伤。雪晴,你也一起去,直接去太医院,把今日当值的所有太医都一并请过去。”
    煽风点火浑水摸鱼的事,孝宗会做,她就只会做的更过分。
    纪浩禹在皇宫附近出了意外,她倒是要看看孝宗是要如何撇清楚这个干系去的。
    “是,王妃!”雪雁与她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立刻和雪晴两个回头往宫门的方向跑去,远远的就已经惊慌的大声嚷道,“快开宫门,回禀皇上,荆王殿遇刺受伤,快请太医,请太医!”
    事发的时候明乐的马车并没有走出去多远,忽见这边箭雨齐,宫门口的守卫正准备过来帮忙,不曾想那些刺客却是极为警觉,匆匆发了数道冷箭之后见好就收,立刻就已经做鸟兽状散。
    “两位姑娘,出什么事了?”迎着过来的一个侍卫头领问道。
    “我们的马车遇袭,荆王殿被刺客的暗箭所伤,快开宫门,马上向皇上禀报。”雪雁焦急道。
    若是明乐出事,那还另当别论,可纪浩禹是大兴的皇子,他在这个地方又是孝宗的管辖区域之内出了这样的意外,孝宗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那侍卫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急忙点头答应着,带着两人转身去开了宫门,进去报信。
    明乐也没耽搁,把纪浩禹交给他的婢女照顾之后,自己就先一步跳马车,四打量了一眼周围的环境,盯着斜对面的一处茂密树林良久没有移开视线。
    “王妃——”武冈带了人去追刺客,赵毅则是留来保护车队,这时候就从背后走过来。
    “刺客是埋伏在那里伏击我们的?”明乐问道,眼睛眯起,唇角却是牵起了一个似是微笑的弧度。
    “是的!”赵毅点头,“现在这个季节草木茂盛,也是奴才们疏忽了,想着是在宫门附近不会有人那么大胆子,所以就没有提前叫人防范,是奴才们失职。”
    “有些事是防不胜防的。”明乐淡淡说道,语气不愠不火也听不出特殊的情绪来。
    正在说话间,宫门口的侍卫也赶来过来,连忙对明乐见礼道,“奴才见过殷王妃,奴才们救驾来迟,请王妃恕罪。”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马车里正在照顾纪浩禹止血的绿绮柳眉倒竖,大声叱道,“还不快找个地方,叫太医给我家王爷诊治?”
    “是是是!”侍卫们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哪敢怠慢,忙是让出路来,“咱们头儿已经去禀报皇上了,现在得要麻烦殿移步,先行反回宫里。”
    “那还啰嗦什么?”绿绮怒叱,只要看一眼纪浩禹身上的伤就几乎控制不住情绪,满眼圈儿跑泪的对驾车的车夫吩咐道,“赶紧的,驾车回去。”
    “这——”那侍卫一阵为难的看向明乐。
    若不是得皇上和太后的口谕特许,外臣家中的马车是不能随便出入宫门的。
    “荆王殿受了伤,情势危急,不是计较那些繁文缛节的时候。”明乐皱眉,冷冷的斜睨他一眼,“马上开宫门让马车进去!”
    这一眼,不能说是有多冷厉,但却于无形之中给人极大的压力。
    那侍卫背上冷汗涔涔,就听车里红玉沉声说道,“我家王爷千金之躯,这样耽搁去,若是会有什么闪失,你们谁来担待?”
    纪浩禹的伤虽然看上去不轻,但是因为没有伤及要害,所以完全不会有生命危险,这一点红玉心知肚明。
    并且只就这点皮外伤,也不至于叫他受创昏迷。
    不过既然纪浩禹要装晕,她们做奴婢也唯有配合着演戏的道理而已。
    “还不快去?”见那侍卫依旧迟疑,明乐也不觉的冷了脸,不由分说的一挥手,直接推开了他,对车夫吩咐道,“重新调整方向,我们回去!”
    那侍卫被他推的后退一步,权衡之只得一咬牙,让侍卫们让出路来。
    殷王府的车驾,连带着荆王纪浩禹的随行侍卫仪仗护卫着马车浩浩荡荡的掉头折回了宫里。
    明乐没有再上车,而是坐了宫门口之前送她出来的小轿跟着往回赶,独自靠在窗口的位置撑着脑袋闭目养神。
    这一次救人如救火,轿子走的很快,颠簸的有点厉害,走到半途,外面突然有人以手指轻击了两轿身。
    明乐睁开眼,掀了帘子看过去,却是雪雁回来了。
    “什么事?”两人对望一样,明乐的神色不变,淡淡开口问道。
    “王妃,奴婢是看这轿子颠簸的有点大,想问问您,需不需要给您找个软枕靠一靠。”雪雁微微一笑,唇角牵起的同时用微不可察的幅度对她慎重的点了头,示意——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没有任何的纰漏。
    “不用了,就这样吧!”明乐收到讯号,就安心的退回轿子里。
    轿子跟着前面的马车,走的很快,一直进到里面三重宫门马车才停。
    孝宗派来接应的侍卫过来帮着把纪浩渊搬到一辆空间宽敞的辇车上,移步到离这里最近的绮罗殿。
    这边他们前脚刚到,后面孝宗也带着小庆子等人匆匆赶了过来。
    “怎么回事?”孝宗恼声问道,语气里愤怒的情绪几乎都要压抑不住。
    明乐刚好探身从轿子里出来,不慌不忙的整理好衣裙疾步迎上去,彼时——
    纪浩禹的侍卫正手忙脚乱的小心把他移车。
    孝宗一见他后背深入血肉的箭头就是倒抽一口凉气,脸色沉闷的有些发黑。
    “荆王殿奉了陛口谕要送我回府,不曾想在宫门口我们刚上了车就遇到刺客偷袭。”明乐说道,语气之中一半叹息一半愤怒,“说起来也是易明乐无能,连累殿在助我脱困的时候反而被刺客的暗箭所伤。”
    言之意——
    却是把所有的矛头引向自己。
    “你是说那些刺客是冲着你来的?”孝宗狐疑问道,目光阴冷而锐利的审视她脸上表情,似乎是想要从她的表情之间寻出破绽。
    “这个不好说。”明乐坦然迎着他的视线,一筹莫展的摇头,“当时我与荆王殿同在车上,刺客的暗箭是直接从外面射进来的,他们到底是要针对谁并不好说,只不过以荆王殿的身手,若不是带着我,他也不会一时应接不暇,反而中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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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不管怎样,纪浩禹在大邺的皇宫门口遇刺受伤都是不争的事实。
    哪怕是孝宗想要大事化小也不可能!
    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横生了枝节出来?
    这个回马枪杀的,是真够及时的!
    孝宗心里刚才顺过来的一口气又一顶到了胸口,气的胸口发胀。
    “皇上,王妃,太医请来了。”远处雪晴带着林太医等人火急火燎的赶来,说话间已经到了跟前。
    居然这么快连太医都到了?看来哪怕是私底想要和纪浩禹来协商解决此事都不可能了。
    孝宗的目光一沉,明乐已经主动开口对他说道,“荆王殿的伤势要紧,皇上不会怪我擅自做主,先行请了太医过来吧?”
    “怎么会?荆王的伤势要紧。”孝宗重复着她的话,但是每个字细听起来都有那么点儿咬牙切齿的味道。
    “跟朕进来吧!”孝宗说着就是一甩袖大步往殿里走去,一边走一边吩咐道,“荆王是成妃的兄长,叫人去泰和宫递个信儿,把她叫来。”
    “是,皇上!”小庆子规规矩矩的垂首应着,侧目对后面跟着的小太监一抬巴。
    对方立刻会意,转身小跑着去请纪红纱。
    **
    泰和宫偏殿的人房里,一个小丫头煎好了驱毒的汤药坐在床沿上服侍芸儿饮用。
    因为体内毒素未清的关系,再加上额头撞伤,芸儿的脸色十分不好看,苍白之中又透着几分青灰,映着她身上雪白的亵衣,整个人看上去连生气都没有几分。
    泰和宫里的人都知道她是纪红纱身边的红人,所以平时对她也都是毕恭毕敬。
    小丫头谨小慎微的伺候着她喝药,芸儿一边闭目养神计较着心里的大事,一边机械化的张嘴吞咽苦涩的药汁。
    一碗药不知不觉的吃了大半,就在子里的气氛寂静一片叫人昏昏欲睡的时候,外面的房门突然被人一子大力撞开。
    小丫头吓了一跳,噌的就从床沿上起身弹了起来,手里剩的半碗药洒出去大半,只剩了薄薄的一层底子。
    芸儿也是警觉的瞬间睁眼,循声望去,却见卢赛满头大汗一脸焦灼之色的站在门口。
    “卢——卢头领?”小丫头回过神来来,急忙屈膝见礼,一脸的茫然。
    芸儿看卢赛的这副表情就是心头一跳,心里不觉的也乱了几分,反应了一才对那小丫头吩咐道,“药都洒了,你去再帮我重新煎一碗来吧。”
    “是!”小丫头应着,被卢赛身上的肃杀之气震得心里发慌,忙不迭快步走了出去。
    卢赛顺势一脚踢上门,两步奔到芸儿的床边。
    “怎么?事情不顺利?”芸儿整肃了神情,强压心里的颤抖,问道。
    卢赛目光深深的看着她,眉头拧的死紧,却是半晌没有吭声。
    芸儿心里着急,不由的坐直了身子,进一步确认道,“你失手了?”
    “没有!”卢赛这才开口。
    简单的两个字入耳,芸儿悬着的心瞬时落了去,然则一刻,还不等她把这个消息消化完,卢赛已经继续说道,“我去晚了一步,在我按照计划赶到宫门处的时候,已经有人先我们一步动手了?”
    “什么?”芸儿一惊,不由的失声叫了出来,眼睛瞪得老大的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确认道,“你说什么?”
    “我赶到宫门那里的时候,已经有人对殷王妃和荆王那一行人动手了。”卢赛强自压制住情绪,冷静的回道,“当时宫门那里已经乱成一团,刺客动用了弓箭手,放了冷箭之后就火速撤离,为免节外生枝,我就没敢露面,直接带着我们的人撤了回来。”
    “你做的对!”芸儿勉强说道,声音里却带了一丝明显的颤抖,魂不守舍的喃喃低语道,“可是怎么会是有人和我们打着一样的主意?除了我们,还有谁会对荆王手?这——”
    “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远远的注意到,那几名刺客都是训练有素的高手,无论是箭法还
    是身手都绝对一流。”卢赛也是一筹莫展的摇头。
    子里的气氛一时沉默,芸儿闭上眼狠狠的思量了片刻,落在卢赛手臂上的那只手突然痉挛性的一抖,猛地睁开眼,不可思议道,“难道是太子方面也派出了杀手?想要借机在此处除掉荆王殿?”
    “应该——不太可能吧!”卢赛思忖着,并不是很能确定的摇了摇头。
    “对了,殷王妃和荆王他们如何了?那些人可有得手?”芸儿勉强定了定神,突然问道。
    “殷王妃应该是无恙,但是荆王受了箭伤,因为我不能凑过去查看详细的情形,但是就当时宫门那里的混乱程度上看,他应当是伤的不轻,已经被送进宫里来请太医诊治了。”卢赛仔细的回忆着当时的情形,分析道,“孝宗皇帝刚刚让人来请了公主过去。”
    芸儿咬着唇,陷入沉思。
    如果纪浩禹受伤了的话,是不是可以趁机再补上一刀,这样便可以完成贵妃娘娘的嘱托,向主子交差了?
    共事多年,卢赛对她的思路想法自然也是能够领会的七七八八。
    看穿了她的心思,卢赛几次欲言又止想要说什么,最后才像是鼓足了勇气抬头直视芸儿的视线道,“不管今天那批刺客是谁派来的,既然荆王受伤,不管他是死是活,都已经是打草惊蛇,为免被人顺藤摸瓜的找上我们——哪怕是贵妃娘娘会怪罪,这个计划也必须要到此为止,马上取消!”
    他的语气肯定也强硬,完全的不由人反驳或是拒绝。
    “这些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可是就此收手的话,哪怕今日搅局害的我们计划功亏一篑的不是自己人,你以为贵妃娘娘会听你我的解释吗?”芸儿冷笑,眼底神色瞬时染上一丝狠厉。
    黎贵妃交代他们的事情,做不成本来就是死路一条,更遑论现在还是出了这样的纰漏,叫人洞悉了有人想要借故除掉纪浩禹的意图。
    “贵妃娘娘哪怕是不肯听你我的解释,可是你忘了,这件事她其实是交代给公主去办的。”卢赛用力握了她的手,传递给她一个坚定的眼神。
    手指骨被他握的生疼,芸儿失神了片刻,突然猛地抬头看向他,“你是说——”
    “如果方才门口行刺荆王和殷王妃的就是我带人做的呢?”卢赛反问,眼底也跟着泛起一层狠厉之色,“是公主的决策失误,反被他们逃过一劫,这样一来,贵妃娘娘也无从追究。”
    不管之前宫门口对纪浩禹手的人是谁,也无论如何都不能叫人把线索寻到纪红纱的身上来。
    哪怕只要是有一丁点的迹象,孝宗为了把大邺的干系从其中撇清,都一定会将错就错,直接把事情推说是大兴内部争夺储君之位的内斗。
    那么到时候,黎贵妃非但没有达成目的,还会把纪红纱折进去,更有甚者,消息传回大兴,叫大兴国主知道她暗中动手脚对纪浩禹了毒手,更是不会放过她。
    所以为今之计,只有叫黎贵妃相信这所有的失误都是出在纪红纱身上的才行。
    那样一来,她非但是不能追究,为了防止事态扩大,也必定要想法设法的保住纪红纱。
    而保住了纪红纱的同时,他们这些做奴才也才不会被牵连。
    “贵妃娘娘那边远在千里之外,要怎么呈报全看我们,可以很方便的糊弄过去,可是——”芸儿思忖着也觉得他这个思路可行,只是再深入的一想,还是觉得有顾虑,“殷王妃和荆王都不是好相与的,这边的事情更为棘手,现在是关键是要如何应付他们!如果叫他们把矛头指向公主的话,他们可是不会如贵妃娘娘一样的想法,会去替公主撇清干系的。”
    “办法我已经想好了。”卢赛说道,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笑意,抬手去把她鬓边散落的发丝拨到耳后。
    芸儿心里突然生出一种不安的预感来,迟疑道,“你——”
    “你要活着回大兴!”卢赛叹息说道,目光留恋的看着芸儿的脸,又再笑了一,“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了,你自己要万事小心。”
    芸儿心里一凉,突然之间就明白了他所谓的“办法”是什么。
    “卢——”芸儿惊恐的开口,可是声音还不及冲破喉管就已经是后颈一麻,被卢赛以一个利落的手刀砍晕了过去。
    >卢赛扶住她的身子,手脚麻利将她安置到床上,又细致的替她掖好被角,手指擦过她的脸孔,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喃喃说道,“我们这样做人奴才的,去哪里?或者是生是死,从来都没的选。这一次的事我会一力承担来,等你一觉睡醒,一切——就都又风平浪静了。”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
    绮罗殿。
    纪红纱闻讯匆匆赶来的时候,太医已经替纪浩禹把背上的箭头取了出来,也止了血。
    只不过他却一直皱眉闭着眼,没有任何苏醒过来的迹象。
    纪红纱快步进了殿里,也顾不得给孝宗行礼就先快走两步到床前去看纪浩禹,对旁边正在净手的林太医问道,“我三皇兄他怎么样了?”
    “箭头已经取出来了,虽然入肉不浅,但好在是没有伤及要害。娘娘放心,荆王殿没有生命危险。”林太医回道,转而又对站在后面的孝宗郑重的行了一礼,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你们都先出去吧,把药方开好了交给小庆子,后面的事他会去办。”孝宗一挥手,林太医几人就先躬身退了出去。
    红玉和绿绮两个对望一眼,然后齐齐上前跪在了纪红纱面前,神情恳切的看着她道,“王爷无故遭人暗算,身受重伤,还请公主主持公道,找出真凶,替王爷讨一个公道。”
    她们都是大兴的子民,而且又是身份卑贱的婢子,即便如今是在大邺的皇宫之内,也轮不到她们去对孝宗指手画脚,所以两人异口同声的找上了纪红纱——
    有人竟敢公然对她们主子手,绝对不能轻纵!
    纪红纱不悦的皱了眉头。
    纪浩禹伤在这里,即便这两个奴婢不提,肯定也是要追查到底给一个水落石出的。
    只不过她虽然说是个主子,但是在这大邺的后宫里也就是摆设,这两个丫头当着孝宗的面求上她来,却是给她出了难题。
    定了定神,纪红纱只能回头递给孝宗一个乞求的眼神道:“皇上,臣妾一介深宫妇人,没什么主意,三皇兄这事儿还要请您做主!”
    孝宗自然是不能不管的,深吸一口气对候在门口的内侍吩咐:“看看礼王还在不在宫里,把他给朕叫来!”
    “是,皇上!”内侍领命,急匆匆的去了。
    而纪浩禹既然是昏迷不醒,哪怕是只为了做出一个姿态来,孝宗也不能在这里干看着。
    在旁边找了张椅子坐,边等着宋沛过来,孝宗就先对明乐开口问道,“殷王妃,事发的时候你是和荆王在一起的,当时的详细情形如何,你先说来与朕听。”
    “没什么特别的,弟媳知道的,和我们两家侍卫还有宫门口的守卫看到的情形都是一样的。”明乐说道,眉宇之间也似乎是带了十分浓厚的忧虑之色,“当时我们的车驾刚刚启程,走出去还不到半里,突然就听到鸣箭之音,完全不及防备事情就已经这样了。不过我府上的侍卫已经去追刺客,至于拿的住拿不住就不好说了!”
    明乐说着,就又转头看了眼趴在床上“不省人事”的纪浩禹,叹息一声道:“连累荆王殿受了这样重的伤,叫我如何过意的去?若是回头大兴国主追究来,再引起两国不睦,又该如何是好?”
    别的什么都不重要,现在最关键的就是如何才能息事宁人,不要把这件事升华成两国矛盾。
    想起这事儿,孝宗的脑子里也是嗡嗡的,额角青筋忍不住快的跳跃起来。
    殿中气氛沉寂了片刻,不多时外面就有内侍进来通禀,说是前去追捕刺客的武冈等人回来复命了。
    众人忙是各自收摄心神。
    孝宗一抬手,吐出一个字:“宣!”
    内侍领命去,随后就领着武冈快步走了进来。
    “怎么?人没有拿到?”看到他是一个人进来的,孝宗立刻就沉了脸,心头闪过一丝失望的情绪。
    “奴才失职。”武冈单膝跪地,语气沉痛道,“奴才带人追踪刺客,可是那些刺客似乎是对这皇宫周遭的环境十分熟悉,引着奴才一行在林子里绕来绕去的兜圈子,没头苍
    蝇似的胡乱晃了一阵就再无踪迹可寻了。”
    “无迹可寻?”孝宗闻言,突然意味不明的冷笑一声。
    “殷王妃,你的人是怎么办事的?这样光天化日之,就能眼睁睁的叫刺客跑了?”纪红纱找到契机,立刻接口,讽刺道,“其中——可别是有什么猫腻吧?”
    “猫腻?”明乐迎上她的视线,语气平静的反问,“却不知道娘娘所谓的猫腻,具体是指什么?”
    纪红纱是习惯性的想要往明乐这里泼脏水的,若是换做其他的任何一个人,一旦被人这样含沙射影的讽刺,怕是立刻都要方寸大乱的反驳怒骂,那样一来便等同于是暴露了一个心虚的假象在人前。
    可明乐却是不慌不忙,就这么直白的把这个敏感话题抛了回来。
    纪红纱嘴唇动了动,话却卡在喉咙里无从说起——
    若是她直接明白的质问说是明乐故意叫人放走了刺客,在此时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被这死丫头反咬是一定的,她才不会那么傻的去撞钉子。
    纪红纱哑口无言,愤愤的吞了脾气。
    明乐却是不肯相让,进一步逼问道,“娘娘,您还没有回答,您所谓的猫腻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殷王府的人一向都光明磊落,没什么敢做不敢当的事,最见不得别人话里有话。您若是有什么话,还是直接说明白的好,也省的叫人胡乱揣测,再生出什么样的误会来。”
    “我三皇兄是和你在一起受的伤,你却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这件事是不是太过巧合了?”纪红纱被逼无奈,只能再度开口。
    诚然,为了给自己多留一条退路,她还是没有直接把话挑明。
    “哦?”面对她的质问,明乐却像是突然顿悟了什么,惊讶道,“难道说是今日刺客的真实目的本来就在于我?荆王殿只是阴错阳差替我挡灾了?”
    “谁知道你是得罪了什么人?再没准就直接是和什么人里应外合了也不一定!”纪红纱脱口说道,只恨不能把这潭水搅和的越浑越好。
    “成妃!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一刻却是孝宗冷着脸喝斥道。
    “我——”纪红纱被他吼的莫名其妙,意识的就想分辨,然则触及他晦暗的眼神,心里就猛的打了个突儿。
    “你兄长受伤,你着急紧张一时口不择言朕不怪你,但是说话也要注意分寸。”孝宗冷着脸教训道,语气虽然还算平静,却隐隐透出几分威胁的味道来,听的纪红纱一阵的莫名其妙——
    这孝宗是吃错药了吧?居然会帮着易明乐那死丫头来找自己的晦气?
    而对于孝宗心里的想法,明乐却是十分清楚的——
    虽然他急于找借口除掉自己以便断掉宋灏的后路,可是事关两国,这件事不是可以利用的借口。
    轻重缓急,他掂量的很清楚。
    别说现在没有证据指向她,就算是有,孝宗也得要不惜一切把它给抹杀掉。
    看着纪红纱那一脸愤恨吃瘪的表情,明乐就挑了眉毛露出一个笑容,附和着孝宗说道,“是啊,成妃娘娘,事关两国邦交这种大事,还是慎重一点的好。你为了荆王殿的安危着急,数落我一两句我可以不和你计较,可若是因此而叫两国之间生出什么嫌隙来,这责任,可就不是你我所能承担的了。”
    纪红纱愣了片刻,突然想到之前兰琪和她分析过的一番话。
    是的,为了两国邦交,孝宗不会叫易明乐来承担此事,那么会不会真如兰琪之前所说的那样,要拿自己来做替罪羊,来为这件事来埋单了?
    思及此处,纪红纱就只觉得头皮一紧,不由的紧张起来,眼神防备的瞪着明乐不说话。
    明乐也很有几分讶异,她竟然会领悟到这层意思,就又对她多注意了几分。
    而纪红纱心里则是七上八的——
    纪浩禹在这个时候遇刺,时机实在是太赶巧了,会不会又是芸儿?
    纪红纱正在六神无主的时候,宋沛也得了消息赶来。
    “消息你应该已经听说了,详细情形都对侍卫们何时过了吗?可有什么发现?”孝宗也不废话,直接就开口问道
    “在场所有人都口径一致,暂且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宋沛回道,顿了一又补充,“臣弟已经调派御林军围住了事发时候刺客藏身的树林,希望能有发现吧!”
    “殷王妃的人紧跟着都能把人给跟丢了,更别提这会儿已经时过境迁了。”纪红纱冷嗤一声,不以为然道,说着就又若有所思的重新看向床上的纪浩禹,暗暗的给自己打气——
    千万可别是芸儿那死丫头搞的鬼!
    “真是岂有此理,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在朕的眼皮子底行凶,犯这样大逆不道的罪名来!”孝宗怒然的一拍桌子,满脸的肃杀之气。
    “是啊,弟媳也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人会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在眼皮子底挑战陛的权威。”明乐赞同的点头,眸子一转,忽而侧目看了眼正在看着床上纪浩禹出神的纪红纱,缓声问道,“成妃娘娘,您说是吗?”
    纪红纱骤然回头,因为之前走神没太在意,这会儿很是仔细的回味了片刻才记清她刚才说的话,心里一急不由的暴跳如雷,尖声道,“什么一而再再而三?殷王妃你到底什么意思?我怎么会知道?”
    她想到的,是中午宫宴那会儿的投毒事件。
    “难道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吗?”明乐歪着脑袋看她,脸上笑容几乎可以称之为和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一年前,就在我被册为义阳公主并且被迎入宫的那一日,同样也是在宫门之外的那片林子里有人安排了弓箭手伏击,意图要我的命。后来也是如今日一般,逃之夭夭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那一次的事,的确是纪红纱做的。
    只不过当时还不到赶尽杀绝的时候,所以就被宋灏搪塞了过去。
    这会儿明乐旧事重提,孝宗也才恍然记起——
    当初原来也还有一件雷同的无头公案。
    而纪红纱却是心头一紧,险些脱口叫嚷出来——
    易明乐这话分明就是故意说给她听的,难道她是想借机把这一次的事情也栽给自己?
    纪红纱突然就慌乱起来,脱口道,“都过了那么久的事情了,你还提它来做什么?”
    “是吗?时过境迁就不能提了吗?”明乐反问,说着也不等她回她,垂眸略一思忖,就又重新抬头笑着看向她道,“那我们说说近期的,就比如是今日娘娘你宫里宴席上发生的那件事?”
    “易明乐!”纪红纱更是暴跳如雷,满脸通红的怒声道,“你别在这里东扯西扯的混淆视听,我宫里的事皇上已经叫三司的人去查了,迟早会有一个水落石出,你是什么身份?岂容你在这里指手画脚的乱说话?”
    因为做贼心虚,她是真的急了。
    明乐却不管她,只就微微含笑,从容的对着孝宗询问道,“难道皇上也觉得我在故意混淆视听,或者是混淆您的判断力吗?”
    孝宗目光深沉的看着她,瞥见她嘴角明艳的一抹笑容,哪里还有不明白她意图的意思?
    的确——
    事情发生在纪红纱宫里,不管是不是真的和纪红纱有关,推出她来,一切的矛盾和难题就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皇上——”纪红纱见他眼中那样幽冷的神色,恍然也顿悟了什么,急忙就的就要开口辩解。
    “你闭嘴!”孝宗冷声喝断她的话,头一次很有耐性的竟是意图和明乐之间达成共识,点头道,“你继续说!”
    “在泰和宫给饮食毒的厨子,据说是成妃娘娘专用的,就算他再不与其他人往来,娘娘需要他效力的时候总也须得要叫人去传信吗?而且中午的那事儿皇上难道不觉得奇怪吗?宫里大小的宴会那么多,若是有人想要针对您的,手的机会自然多的是,何至于非得要在今天,在成妃娘娘宫里难得一次招待荆王殿的宴席上动手?这其中恐怕才是有猫腻的吧?”明乐说道,语气不徐不缓,但在纪红纱听来却是字字诛心,每一句都是为了要她的命。
    江厨子和宫外的人没有接触,并不代表着就找不到和他之间有所往来的人了。
    并且如果要说他投毒针对的是孝宗的话,目前还找不到可以合理解释的契机,而若说是纪红纱针对纪浩禹而设的局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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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一切就都可以解释的通了。
    “你说是我要对三皇兄手?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是我三哥!”纪红纱浑身的血液凝住,手心里出了一把的细汗,忙是对孝宗跪,大声反驳道:“皇上,您不要听她胡说八道,若是只因为我曾经用过了那个厨子,或是我宫里的奴才和他有过接触,就值得怀疑的话,那么试问,在这宫里哪一宫的奴才不去御膳房?我的人和那厨子见过面就有嫌疑?却也保不准其他人的奴才私底也有见过?皇上身边的内侍不需要每日去御膳房给您传膳吗?太后宫里的人难道就能不吃不喝吗?”
    御书房供应整个皇宫日常的饮食,如果真要从宫里人入手去查,也的确是个大海捞针的工程量。
    拉出孝宗和姜太后来,怎么都算是个保障!
    这纪红纱在关键时刻还是能够分辨出风向转移的。
    而她此言一出,孝宗身边一直负责传膳的内侍小林子就被她喝问住,仓皇跪了去,惊呼道,“皇上,奴才冤枉!”
    纪红纱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神色,继而定了定神重新扭头看向转向明乐,恶狠狠道,“易明乐,你没有证据!皇上不会被你蒙蔽的!”
    即使明知道毒的事是芸儿做的,但芸儿办事她还是信得过的,一定不会留任何的破绽给人追查的。
    诚然,明乐也知道这样大的事情,对方一定不会留可供追查的线索等着人去戳破。
    她拿眼角的余光扫了眼孝宗的脸色,见他神情阴郁一语不发的盯着纪红纱,心里便是满意一笑——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只叫孝宗心里把今天的两件事串联起来,叫他起疑也就够了。
    “成妃娘娘您这么激动做什么?只是皇上叫我帮着分析,我便随口那么一说罢了!”明乐莞尔,忽然一改之前犀利刻薄的语气,垂眸对跪在地上的纪红纱露出一个笑容。
    哪怕她是笑着的,纪红纱也再不敢掉以轻心,心一横立刻反客为主的指着她对孝宗道,“皇上,既然她承认是信口雌黄的污蔑臣妾,您就绝对不能姑息,她说是信口一说,但却是句句诛心,要陷臣妾于不义!您若不严惩,这日后宫里人人都是如此的乱嚼舌头,后宫还要如何整治?”
    “成妃娘娘,我说过了,您太容易激动了!”明乐漠然的移开视线,紧跟着就是话锋一转,忽而神色一冷,一字一顿的对孝宗说道,“午宴上的投毒案,的确从头到尾都是我的揣测,但是刚才在皇宫门口的刺杀,我却有铁证如山,可以指认凶手,叫他无所遁形!”
    说话间,眉目妖娆一转,直看的纪红纱颈后汗毛根根直立——
    这个死丫头,今日这是要一定要置她于死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