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俩并没有在彭修的话题上纠缠太久,又随意的聊了些别的。爱睍莼璩
    有宋灏的人马护卫,一路上风平浪静,没有任何的闪失。
    一直快到武安侯府的时候,易明爵突然想起了什么,就稍稍正色,对明乐道,“对了,你的嫁衣还有后天大婚需要用到的东西,殷王都派人提前送来了府上。”
    提起婚事,对于明爵,明乐心里总是带些愧疚的。
    “爵儿!”明乐也敛了笑容,抓住易明爵的手攥在掌中,咬咬唇,迟疑着开口道,“我曾经答应过你,不会和他扯在一块儿——”
    “阿朵!”易明爵微微一笑,摇头打断她的话,“都过去。当初我之所以逼你立重誓,只是怕你会因为祖父还有父亲的事而为难。而现在,既然是你心之所向,我都不会阻止,只要你觉得幸福就好。”
    宋灏和孝宗之间的矛盾已经进入白日化的阶段,两者的争端一触即发,明乐一旦嫁了宋灏,那么也就相当于是摆明了立场,站在了宋灏的阵营里。
    这是个风尖浪口的位置。
    其实从易明爵的私心上来考虑,他是不愿意她处于这样的境地的。
    但自从发生了月前的那次事故以后,易明爵更是清楚的知道——
    在宋灏的问题上,他已经回天乏力。
    当然,如果他一定要坚持,到最后明乐一定会顺从他的心意,放弃嫁给宋灏的打算,但即便是这样,一旦将来宋灏有事,自己还是阻止不了她要做的任何事。
    她能为他冒险一次,就能再为他做第二次。
    在这一点上,他这个姐姐倔强和强横的意念是任何人也左右不了的。
    所以,与其让她抱憾,倒不如这一切就依了她。
    易明爵笑笑,语气略一停顿,就又再补充道:“不过阿朵你答应我,以后无论是在怎样的情况,都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轻易拿自己去冒险,也不要再让自己受到任何的伤害。别人怎样,我都管不管,我只要你好好的,我只要你活着。这些话,当初我们流落在柳乡的时候是你曾亲口对我说的,现在我也这样告诉你,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没有什么比你能平安的活着更重要,明白吗?”
    易明爵的言辞恳切,用力的攥着明乐的指尖。
    感觉到他掌中温暖而熨帖的温度,就有一种暖洋洋的感觉从心底里一直蔓延,暖遍全身。
    这个少年,曾经在她的羽翼庇护之倔强而叛逆的孩子,为着她也在逐渐的改变,一点一点磨砺掉自己的菱角,学会了隐忍和退让,懂得了权衡和取舍。
    “我知道!”明乐会心一笑,拥他入怀用力的抱了抱,“爵儿,你长大了!”
    “只是你一直总把我当做小孩子罢了。”易明爵不满的反驳。
    两个人各自轻笑一声,就各自退开。
    “对了,殷王府送来的聘礼,我直接没叫在府里入库,本来是想等你们大婚当日,和着嫁妆一起再抬回殷王府的,但殷王府前来聘的管家说,殷王有交代,这些东西让我收了,不要再送入他们府上。”易明爵一边整理着衣衫,一边说道。
    “既然他有交代,你就照办吧。”明乐想了一,马上就明白了宋灏的用意。
    现在他们和孝宗已经是势不两立,随时都有兵戎相见的可能,而盛京这里毕竟是孝宗的老巢,回头要打起来,宋灏一旦要暂时离京,多留一份钱财在这京中也是浪费,只会便宜了别人。
    “嗯!”其中的弯子,易明爵也能明白个**分,“回头等你出嫁的时候,我就让人随队把东西带走。现在外祖的老宅那里也不是十分妥当,我会直接叫人把东西兑换成现银,折入四海的产业里。”
    四海钱庄的分号遍布全国,银钱要通过钱庄的渠道光明正大的流出京城再方便不过。
    “就照你的意思办吧。”明乐颔首。
    “还有嫁妆,宫里太后叫人送了一份过来。”易明爵道,说着突然一顿,犹豫着瞧了眼明乐的脸色,才又继续:“府上祖母叫人过去问了一次,我给推了。”
    老夫人现在对他们姐弟怕是已经开始生
    恨,就连置办嫁妆这种事,居然还要做表面上的功夫,去问明爵的意思。
    想来依着老夫人现在的意思,是恨不能早早的与他们划清界限才好。
    “随便她吧,横竖我也稀罕他们那点东西。”明乐淡淡说道。
    原以为念着彼此之间的一点骨血亲情和曾经一度老夫人对易明爵的照拂,明乐还不想对他们做的太绝,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却着实叫人心寒。
    易明爵脸上笑容也不觉多了几分苦涩,拍了拍明乐的手背,突然又是话锋一转,调侃道:“你弟弟我的手上现在掌握着大邺国中最大的钱庄,我们的确是不必把那些小钱看在眼里的。除了宫里太后送来的,我又亲自给你置办了一份,暂且存放在外祖的那处宅子上,等明日一早我就叫人搬来侯府,到时候随着送嫁的队伍再一并搬出去。”
    明乐莞尔,宠溺的摸了摸他脑后发丝,却是笃定问道:“这是他的意思吧?”
    宋灏曾说,要给她一场独一无二的盛大婚礼,事无巨细,想必只在聘礼和嫁妆这两方面上就要大做文章了。
    看来她和宋灏之间,真的已经到了心有灵犀的地步。
    易明爵心里一声叹息,面上却是不显,“殷王在京城近郊有两座庄子,还有城内没有登录在册的基础产业,前些天周总管把房契地契都给了我,说是借由这次的机会,一并处理掉。用这笔银钱来置办你的嫁妆绰绰有余。”
    因为很小的时候就去了南疆,所以在外人看来,宋灏在盛京之内是无甚根基的,现在他把自己名那些隐秘的产业都一并处理掉,明显是在替未来的战事做打算了。
    “这样说来,那些东西到时候也不必在殷王府内久置,回头等大婚的仪式一完,还是由你想办法把全部移出去吧。”明乐思忖着说道,说话间突然想到了别的,就又提了口气,重新抬眸看向易明爵道:“还有我上次交代你粮草的事,咱们虽然储备充足,但是现在京中情况未定,要防着始料未及的变数,切忌,那两处粮仓里的存粮一定要不间断的补充,一定要保证供给。”
    “我心里有数,你放心就好。”易明爵慎重的点头。
    姐弟俩又闲话几句就到了地方。
    “九小姐,到了!”外面赵毅翻身马,亲自过来给明乐开了车门。
    明爵和明乐心照不宣的对望一眼,易明爵就先一步车,然后亲自扶了明乐去。
    “参见义阳公主!”彼时侯府已经得了消息,由李氏亲自带了众人在门口迎候。
    明乐的目光敏锐一扫,除了老夫人和萧氏,其他人却是一个不缺,包括身怀六甲的韩氏都到了。
    明乐心里诧异了一瞬,待到看见跪于众人之前的常嬷嬷心里便是了然——
    就说在这个时候,老夫人怎么会给她这样的排场,却原来是被常嬷嬷给压着,不得已才做的体面活儿。
    “都起来吧,明乐是晚辈,怎好受各位这样的大礼。”明乐面不改色的微微一笑,径自走过去,亲自搀了常嬷嬷起身,道:“嬷嬷怎么亲自来了?”
    “前些日子殿骤然失踪,太后娘娘甚是忧心,这不,听闻您今日回京,就特意叫奴婢前来,带了些药材补品给您调养身子。”常嬷嬷笑道,将明乐上打量一遍:“殿似是消瘦了不少,听闻您受了伤,可还要紧?太后让奴婢带了李太医过来,一会儿叫他给您把把脉吧。”
    “有劳太后娘娘挂心,是明乐的不是。”明乐面有愧色的垂眸一笑,“太医就不用了,我只是意外受了点轻伤,这会儿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这段时间我都不在京中,太后娘娘她老人家的身体可还安好?”
    “娘娘她还是老样子。”常嬷嬷搪塞着回道,似乎并不想多说,“既然殿您无恙,那老奴这也便先行告退,回宫去给太后复命了,太后娘娘还等着呢。”
    “辛苦嬷嬷了。”明乐也不挽留,稍稍往旁边侧了侧身子。
    常嬷嬷屈膝一福,既然一挥手带着李太医和几名随侍宫女一并离开。
    待到她走,明乐才又继续往前走了两步,对等在那里的李氏道:“这样冷的天气,三婶儿也别在这冻着了,三嫂嫂不是还有了身子么?要小心将养着才是,都散了吧。”
    “殿说哪里的话,这都是
    臣妇等人的本分。”李氏陪着笑,讪讪说道。
    因为上回对老夫人毒的事儿落了把柄在明乐手上,此刻再见明乐,她就显得小心翼翼,局促的很。
    明乐也没兴致和她多打交道,淡淡扫了她一眼,就先越过她去往门里口。
    李氏被晾在了那里,心里顿时就有些没底,犹豫了一,急忙咬牙跟上,解释道:“你祖母和二婶都在病中,太医吩咐了不能受凉,所以没能亲自来接你,你可别见怪。”
    她跟萧氏之间,早就是相看两相厌,萧氏不出现也在意料之中,而老夫人——
    却分明是摆明了立场在与她示威呢!
    “祖母是长辈,当然是该我去看望她的。”明乐不以为意的淡淡说道,脚步子不停,快步往里走。
    今时不同往日,彼此之间也不复亲厚,李氏倒是接不来茬儿,只能硬着头皮跟着。
    明乐目不斜视的往里走。
    要去后院,一则从正厅直穿过去,要么就饶一绕,从旁边的小径只就进后花园。
    平时进出,除了老夫人,其余的后宅女眷都习惯直接从花园里走,但是这一天,李氏却故意引着明乐往厅中走去。
    其实进门的那一瞬明乐就已经看到正厅门匾上高悬的白绫,毫无疑问——
    里头易明峰的令堂还没撤呢!
    知道李氏是有意为之,明乐也不点破,只就跟着她径自走了进去。
    此时距离易明峰的大去之期已有月余光景,因为没有寻到他的尸骨,便设了衣冠冢安葬。
    按理说,灵堂是摆七七四十九天的,但是武安侯府这样的豪门大户,家主过世最多也就只有头七在大厅设灵,之后就要移回自己的院子里供奉。
    明乐举步进去的时候,只见里头素纱飘荡,整个子里显得阴森而空旷,只有两个丫头裹着素服跪在灵前烧纸钱,萧条而冷清。
    明乐在门前止步,似笑非笑的扭头瞧了身边的李氏一眼。
    “你三哥的令堂!”李氏尴尬的笑笑,解释道:“兰香居里的那位说什么也不让撤,咱们都拗不过她,也就只能任由这么放着了。”
    “天父母心,人之常情。”明乐淡淡说道,脸上没有任何特殊的情绪流露。
    李氏把她引来,本就是为了借题发挥的,见她不肯中计就有些急了,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明乐却没等他开口已经侧目对身边雪雁道:“你去替我给侯爷上一炷香吧,我和他到底也是堂兄妹,如今他遭此不幸,我给他上炷香,也是应该的。”
    明乐姐弟和二房之间苦大仇深,李氏见她如此,胸口一堵,反而没了话说。
    “是,小姐!”雪雁应声,去旁边的桌子上点香。
    明乐于是不再多留,径自从旁边穿行过去,出了正厅,穿过回廊进了后面的花园。
    一路走来,李氏见她这样一副冷冰冰软硬不吃的模样,心里甚是焦急,但又因为知道自己在她面前不讨喜,犹豫着也不敢多言。
    进了后院,明乐先打发了随行的侍卫把行礼送去菊华苑,自己则是带着雪晴去老夫人处请安。
    李氏一路陪侍,谨小慎微的也不敢多言。
    明乐去到寒梅馆的时候,却发现院门紧闭,虽然隐约能够闻到里面梅花清洌的香气,但那整个院子里却都死气沉沉的,一点动静也没有,跟一座无人居住的空宅没什么两样。
    明乐对雪晴使了个眼色,雪晴会意,走上前去敲门。
    李氏这才找到机会上前,满面愁容的叹息道:“自从你三哥出事以后,你祖母就病了,这都将近一个月了,谁也不见,我看这一趟,你怕是白来了。”
    说话间,院子里已经有人听闻了动静开了门。
    采荷从里面探头出来。
    见到是明乐,采荷似是愣了一,然后才匆忙从门缝里挤出来,随手带上门之后才对明乐屈膝拜道:“奴婢给九小姐请安!”
    “起来吧!”明乐道,目光却是越过她去,面无表情的看着紧闭的院
    门,“我来探望祖母,你替我通传一声吧!”
    “回禀九小姐,老夫人近来身子不适,说是不见人,这会儿又睡了。”采荷忐忑道,说话间时不时就拿眼角的余光偷偷去打量明乐的脸色。
    这位九小姐一直就难应付的很,尤其现在今非昔比,顶着个义阳公主的头衔,还马上就要被册为殷王妃。
    采荷心里惴惴不安,不住的盘算着后面要如何搪塞。
    却是不曾想,明乐闻言却丝毫没有为难,只就淡淡的“哦”了一声,抬眸对雪晴道:“常嬷嬷不是送了好些药材补品过来吗?回头你去看看,有合适祖母用的,给送些过来。”
    说完,就再没有片刻迟疑的转身就走。
    采荷张了张嘴,面色尴尬的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直到明乐等人的背影消失在小径尽头,才面有忧色的开门进了院子去给老夫人复命。
    “走了?”听了采荷的通禀,老夫人面无表情的冷哼一声。
    “是!”采荷战战兢兢,头也不敢抬的老实回道:“九小姐说是回头叫人送些补品来给您补身子,然后才走的。”
    老夫人的心思,采荷也能揣摩一二,但是几次三番来,她们这些做人的却是真心不想老夫人会和明乐对上,所以言辞间就极力的试着挽回,大事化小。
    老夫人拿眼角的余光瞥了她一眼,语气还是没有什么波动的又在问道,“三夫人跟着她一起走的?”
    “是!”采荷回道。
    虽然萧氏和李氏现在都不讨老夫人的欢心,但自易明峰死后,李氏就又重新活泛起来,最近又隐隐有了不安分的势头。
    老夫人的眼神阴郁,闭目捻着佛珠,过了一会儿才摆摆手道:“你先去吧!”
    “是!”采荷谨小慎微的应着,小心的带上门退了去。
    “老夫人!”待她走后,旁边的黄妈妈才忧心忡忡的开口道,“你还是不要和九小姐置气了,她终归只是个孩子家,而且隔日就出嫁了,您不喜欢她,以后少来往就是了。”
    “隔日就出嫁?那你以为她今天是回来做什么的?”老夫人没有睁眼,靠在软枕上语气嘲讽,“上一回撺掇她那个丫头都敢对我手了,你以为她的眼里还有我这个祖母?有咱们这座武安侯府吗?”
    想到上次被长平迷晕了又被从墙头丢出去的事情,老夫人的胸口就压了一口火。
    她出身官宦之家,嫁过来武安侯府就是一家主母,多少年来的高高在上说一不二,不曾想到头来一个丫头竟敢欺辱到她的头上来!
    “老夫人您是说——”黄妈妈一惊,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
    “哼!”老夫人冷冷一笑,“那个丫头的性子我还不知道吗?因为早些年凡儿的事,她心里可是憋足了劲儿,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过了明日,她一旦是出了我易家的这道门槛儿,再要把手伸进来就不容易了。斩草除根,这样简浅的道理,难道你不懂。”
    “这——”黄妈妈不由的勃然变色,结结巴巴道,“您是说——您是说少夫人那里——”
    “叫人去给我仔细的盯着!”老夫人厉声说道,“就明着传我的话去,就这么两日的光景,雅竹轩那儿里外都叫他们给我小心的伺候着,韩氏和她肚里的孩子若有个闪失,我扒了他们的皮。”
    说明乐是冲着韩氏肚里的孩子来的,黄妈妈心里总归是不大相信的。
    她张了张嘴,但见老夫人满面的怒容,终究还是把要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去,叫了采荷进来,把老夫人的话传了去。
    老夫人闭目很是盘算了一阵,然后才阴着脸扭头对黄妈妈道:“叫人给我盯着她的院子,还有老三媳妇那里,她们要是再敢在我的眼皮子底起幺蛾子,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老夫人您是不是想多了,六少爷那里还仰仗着您呢,三夫人她怎么敢?”黄妈妈扯过旁边的薄被给老夫盖在膝上,一边劝道。
    易明威的出身毕竟是太低,即使易明峰的遗腹子暂时不能构成威胁,但是前面挡着一个易明爵,他想要上位就不容易。
    而现在就唯有老夫人能压得住这件事了。
    “你
    当她心里不明白吗?老六那里她是要顾忌着我,可如果——”老夫人端起桌上的参茶呷了一口,放茶碗之后眼中就跟着闪过一抹冷光,嘴角肌肉抽搐着一个字一个字道:“所有的后顾之忧都没了呢?”
    因为易明威的身份被老夫人所厌弃,所以眼即使他因为不想看易明爵上位而不得已赞成易明威来承袭爵位,但却依然留了后手,要三房的而立字据,将来还要把这个爵位还给二房。
    可是如果二房这边的指望没了呢?
    那么也就相当于断了老夫人的后路,以后她再想拿捏三房李氏那些人就全然没了筹码在手。
    黄妈妈是个心眼实诚的,被老夫人这样一提才突然明白了这一层的关系,顿时就吓的手脚冰凉——
    怪不得明知道九小姐不待见她,三夫人还要舔着脸去往上贴,难道真如老夫人所言,那两个人起了同样的心思,要斩草除根了吗?
    **
    明乐从寒梅馆折返,让雪晴去告知易明爵晚上到她那里一起用完膳,然后就径自回了菊华苑。
    她的态度十分冷淡,李氏却一直任劳任怨的跟着,一直到了菊华苑的大门外还没有告辞离开的意思。
    明乐在门前止步,终于回头给了她一个正眼,道:“你跟着我这么久,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你我之间,实在是没有开口的必要了。我也没有那个心思翻旧账叫你难堪,你走吧!”
    明乐说完,继续转身就走。
    “乐儿!”李氏一急,再顾不得许多,急忙一个箭步上前拉住她。
    明乐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的情绪,皱眉去看她抓在自己袖子上的那只手。
    李氏被她的眼神惊的心里一凉,却还是大着胆子没有松手,定了定神道:“你先别急着走,我就说几句话。按理说只冲着这一次老夫人对爵儿做的事,以你的性子,怕是都不屑于再跨进这易家的门槛一步。我也知道,之前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没脸再到你的跟前来讨人情。可是老夫人也确实是太偏心,那易明峰都没了,她还一门心思的偏着二房。我就是不甘心,我知道你也不甘心,既然你回来了,这一次我帮你一把,我们合力把那个后患给除了!”
    果不其然,这武安侯府里头还是相当的热闹。
    明乐面无表情的冷冷看着她,却是玩味着反问道:“那除了以后呢?”
    原以为明乐对萧氏那些人恨之入骨,自己这时候前来献计必定正中怀。
    却不曾想明乐问都不问,反而一阵见血的戳到她的软肋。
    李氏脸上的表情一僵,愣了片刻才急忙调整好情绪道:“乐儿你误会了,我——”
    “我没有误会,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也一清二楚。而你想要探我的口风,也是不可能的。”明乐又一次冷冷的打断她的话,一甩袖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衣袖上拍开,然后才又慢条斯理的继续道,“我还是那句话,看在七姐的面子上,我这一次回来不是针对你的,但是你也知道我的脾气,所以,别做让大家为难的事。这样相安无事,对咱们彼此都好。”
    “嗯?”明乐说完,又再深深的看了萧氏一眼,然后就唇角一勾,利落的撇开她,推门进了院子。
    李氏被她最后那个含笑却阴霾的眼神吓了一身的冷汗,直至眼前的大门砰地一声合上才猛地惊醒。
    为了出去后顾之忧让易明威顺利的承袭爵位,这些天她无时无刻不在盘算着要如何除去韩氏肚子里的那块肉,但是又怕老太婆因此和她翻脸,左右等着机会,好不容易等到一个能压制住老太婆的人出现,却不曾想贴上来又碰了一鼻子灰。
    易明乐会在这个时候回府,这机会千载难逢。
    不行,一定不能就这么轻易错失过去!
    李氏暗中捏了捏拳头,满脸怨气的狠狠瞪了一眼菊华苑紧闭的大门,然后才是一咬牙转身快步的离开。
    **
    时过三更,武安侯府东南角的一处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惨叫,紧跟着院子里无数的灯火亮起,嘈杂混乱成一片。
    老夫人闻讯赶到雅竹轩的时候,梁大夫已经先一步被人请了来。
    萧氏住的地方离着
    这里近,也早到一步,在里面帮忙。
    老夫人进门,就听到里面韩氏哀哀的痛呼声。
    那声音并不太高,还是听的老夫人全身的肌肉一缩,几乎是被上百根针刺透了耳膜,险些被那声音震的软了腿脚。
    “少夫人怎么样了?”见到负责服侍韩氏日常起居的王妈妈端着热水从外面进来,老夫人急忙问道。
    “这——奴婢也不知道。”王妈妈急的两眼泪花,“睡觉前还好好的,可是这睡到半夜,少夫人就突然说肚子疼,然后——”
    王妈妈慌乱之有些语无伦次,正急的跺脚的时候就听里面萧氏尖锐的厉声嚷道:“王妈妈,你磨蹭什么,还不把热水端进来。”
    “哦,来了!”王妈妈急忙应道,再容不得和老夫人多言,急忙就端着脸盆进去。
    老夫人紧跟着就要往里走,却险些被从里面出来的一个丫头撞到。
    “老夫人,您还是别进去了。”黄妈妈急忙扶她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二夫人在里面看着呢,您歇一会儿,梁大夫也来了,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黄妈妈一边安慰,一边想到午老夫人说过的话,心里却忍不住一阵一阵的发抖——
    如果真如老夫人所言,那么这一次,韩氏的肚子怕也只能是凶多吉少了。
    老夫人睡到半夜突然被叫起来,本来脑子就有些混沌,到了这里再被怒气一冲,就更有些乱了分寸,沉着脸坐在那里一声不吭的捻佛珠。
    不多时其他各院的姨娘连带着易明菲和易明珊也都一并赶了过来。
    花厅内外集了好些人,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的垂首站着。
    子里丫鬟婆子来来往往,忙的团团转。
    韩氏的哭声断断续续的传来,压在每个人的神经上,气氛紧迫异常,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
    一直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梁大夫才满头大汗的从里面出来。
    “怎么样了?”见到梁大夫出来,老夫人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满是切盼的问道。
    从心理上,她还是一直都十分中意并且记挂着易明峰这个孙儿的,虽然从目前的局面上估算他是凶多吉少了,但是对于韩氏的这个肚子,爱及乌,她也还是十分看重的。
    “老夫人节哀!”梁大夫一筹莫展的摇了摇头,叹息道,“少夫人她,小产了!”
    “什么?”老夫人骤然瞪大了眼,然后紧跟着就泄了气,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少夫人的孩子没了!”梁大夫又是重重一叹,拱手退出到外去写方子。
    老夫人的脸色铁青,手里佛珠攥的咯咯响。
    黄妈妈几次想要开口去劝,却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开口。
    一时间整个厅中的气氛压抑沉闷到了极点。
    老夫人兀自沉着脸一声不吭的坐了好一会儿,然后突然把手里的佛珠往桌上一拍,目光锐利的扫视众人一眼,怒声道:“九小姐呢?去给我把她叫过来!”
    几个丫头被吓的浑身一颤,一时忘了反应。
    还是易明菲先反应过来,侧目对身边书蕾小声道,“你去帮忙把九妹妹请过来吧!”
    说着就用力握了书蕾的手。
    书蕾会意,用力的点了头,然后一路小跑着去了。
    彼时明乐房中也是灯火通明,于暖阁的土炕上摆了一盘棋局与一华服的绝色女子对弈,一边听着雪雁禀报雅竹轩那边的情况。
    “大夫说韩氏小产了。”雪雁最后说道。
    “知道了!”明乐弯唇一笑,挥挥手示意她去。
    “是你意料之中?”对面的华服女子手里拈一枚棋子,秀眉拧起,隔着棋盘看她。
    明乐笑笑,算是默认,落一子之后才是莞尔一笑抬头对上她的视线道:“如果你真感兴趣的话,不如猜一猜,这一次是谁出的手?”
    “你想要斩草除根,自己动手干净利落,何必借刀杀人这么麻烦?”那女
    子却是不甚赞同的皱了皱眉头,“万一一着不慎,反惹一身骚就说不过去了。”
    “我有我的原则。”明乐不甚在意的微微一笑,拂了棋盘,挪到炕沿上去穿鞋,“有些人即使我不想看到,也不会亲自出手,但若是他命该如此,我自然也不会觉的惋惜。”
    稚子无辜,就算是易明峰的遗腹子,她亦是不会亲自出手,只奈何——
    不想看到那孩子出世的人不只她一个。
    华服女子闻言,娇媚的容颜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的表情,然后急忙收摄心神镇定来。
    明乐穿了鞋,紧跟着书蕾就到了。
    “娘娘不妨多歇一会儿,我先行一步。”明乐去了大氅披上,回头对那华服女子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带着雪雁和雪晴两个出了门。
    到雅竹轩时,里头已经挤满了人。
    明乐进门第一眼就看到满面阴沉坐在首位上的老夫人,然后目光四一瞟。
    易明菲和她四目交接的时候突然目光一闪,不自在的别过头去。
    明乐不动声色的一圈打量来——
    她没有看到李氏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