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氏和易永群之间,绝无任何转圜,势必要一死方休的。
    尤其现在,萧氏红了眼,更是连一个晚上的时间也不愿意多等。
    明乐心里冷冷一笑,背后宋灏却是已经皱眉,道,“怎的和他较上了劲?”
    易永群那样的级别,根本用不着明乐亲自对他手。
    “没什么,就是每日见这些人在我面前乱晃,看着心烦。”明乐道,避重就轻的从他掌中抽出手来,就势把手炉放在旁边的矮桌上,“我要马上过去,你也快些进宫去吧,免得落人口实。”
    她说着就要挣脱宋灏是怀抱起身。
    宋灏不置可否,只在她起身的瞬间一手揽过她腰际往后一带。
    明乐却未想到他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要滞留不去,身形一个不稳,就又重新跌坐在他腿上,意识的一把扯住他的衣襟,随即定神来又皱眉轻声叱道,“别闹!”
    这一次她是侧坐,抬头就能看到宋灏俯视来的眸光。
    那眸子里蓄满笑意,又间或夹杂着一丝愉悦的宠溺情绪。
    随即宋灏便是埋头来,以鼻尖轻蹭了蹭她的脸,低声道,“你最近是不是太紧张,我没事!”
    他这话听似没头没脑,明乐心中却是有了一丝动容——
    他懂她!即使什么话也不必明说,他都能领会她所做每一件事的目的和用心。
    以往将他视为难得一见的劲敌,难怪总会觉得不寒而栗,这个男人对世事的洞察力以及对她内心想法的解读力,无不叫人心惊。
    “不是我草木皆兵,而是最近易明峰的举动太反常了。”明乐闷闷的答,“这些天他一直起早贪黑进出宫中,有时候甚至通宵达旦的在揣摩意会南疆军中的资料讯息,看来是对此次的南疆之行势在必得。我与他在一个生活了这么久,很清楚他处事的作风和手段,与彭修明目张胆往上爬的野心不同,他更便于在暗中掌控全局,用心十分的周到和可怕。这一次事关南疆,我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此行,要么就是势在必得,要么——就是还有什么更深一层我们还不曾探知到的其他的目的和用心。”
    “你也说了他事事周到,易永群一旦出事,也未必就能试探出什么来的。”宋灏微微一笑,抬手压在她脑后用力的揉了揉她脑后发丝,然后就随意的绕了她一缕发丝在指间把玩,道,“两种可能,一则因为武安侯府的白事,推迟他的行期;二则,一切计划不变,他还是会按照原定假话启程赶往南疆续职。”
    “嗯?”虽然心里早有准备,明乐闻言还是不免又暗提了几分忧虑之心,皱眉道,“所以,孝宗是认定了他,一定不会弃他而重新委派别的官员前往了?”
    “不会!”宋灏答的肯定,而不带一丝犹豫,略一垂眸见她眉心堆起的褶皱就又笑了笑道,“不过你这样试一试也好,起码能叫我更进一步的确定那人对此事到底有多看重。”
    易明峰为南疆之行做足了准备,可见孝宗对此的重视程度。
    而府上居丧,死者为大,乃是天大的事。
    如果这样都不能叫孝宗改变主意,换其他的官员代替易明峰前往南疆的话——
    事情怕是会比他们想象中的更为严重。
    明乐想着,不觉失神。
    然后就听外面长平再度拍门催促,“小姐,小姐您醒了吗?府里出大事了,我们得要快些过去啊。”
    这一次夹杂在内的,还有音乐的尖叫和哭泣之声。
    “哦。来了!”明乐的思绪被打乱,一个机灵回过神来。
    今天事,虽然是萧氏报复易永群的大动作,但其中既然掺杂了白姨娘意图陷害她的手笔,想必一会儿闹起来,一定会惹是非。
    所以她必须到场。
    “这会儿应该已经有人进宫传信给易明峰了,未免节外生枝,你快些走吧。”明乐道,抬手去推宋灏。
    宋灏唇角弯起一丝笑容,一把捉住她的手指,然后指尖灵活一绕就穿插进她的指缝间,十指相扣,将她的手掌尽在掌握之中。
    灯影之,这男子的笑容看上去竟是绚烂无比,生生晃的人眼花。
    明乐却从他意味深长的笑容背后读懂了一层深意,心一提,一刻,宋灏却是拉着她的手轻轻一拽。
    “你——”明乐低呼一声,紧跟着身子已经被他的力道带着撞了出去,后背隐隐一疼,就被他压在了旁边的床柱上。
    再一刻,男子清绝冷艳的气息就那么顺理成章的笼罩来。
    外头长平还在不住的拍门,明乐心如擂鼓。
    宋灏的唇抵上她的,唇边犹自荡着一点愉悦的笑容。
    肌肤相亲,没有沾染**的烈火,却是不留余地的打赏烙印,宣布了他对这红唇的不留余地的占有。
    明乐意识的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看着那张俊逸妖魅的面孔在他面前无限放大。
    然后再一刻却是眼前突然一黑——
    宋灏抬手遮住了她的双眼。
    那个时候在顶上,她是神来之笔,再加上情之所至才会主动吻了宋灏,所以这人这便是要礼尚往来么?
    明乐一口气压在胸口滞了一。
    果然一刻,宋灏已经从她面前退了开去。
    眼前还处在他掌控之的黑暗中,感觉到他的气息环绕不去,明乐死捏着掌心没有动。
    “以前不知道你也会怕羞,以后我记住了!”一句话说完,他才主动移开掩住明乐眼眸的手。
    什么叫不知道她也会怕羞?所以呢?在宋灏的概念里,她就完全不该有这种特属于小女子的情绪的吗?
    明乐心头一堵,随即也就释然。
    的确,早在数月之前的重逢那会儿,宋灏为了确认她的身份上来就扒了她的衣服查看,那个时候她都犹且面不改色的与他讲道理谈条件。
    许是从那个时候起,宋灏便已经不把她做普通的女子对待。
    而对明乐本身而言,很多的事在她看来都是无足轻重的,又是从几何时她在面对宋灏时竟会产生这样的心理?
    许是真的在意了,她在他面前才会开始带有自己独特的情绪,会恼怒,会气闷,也会产生诸如宋灏所说的那种羞怯的情绪吧!
    明乐的精神有了瞬间的恍惚,意识的抬手抚上自己的烧的灼热的唇瓣。
    不曾想这个不经意间的举动又再取悦了宋灏,他低哑而邪魅的笑声又再突兀的在耳畔响起,“不用回味,今天时机不对,回头等忙完了我再来找你。”
    明乐面部的表情僵愣了一瞬。
    宋灏眼中笑意更浓,说完又再抬手留恋的蹭了蹭她的脸颊,“那我走了!”
    明乐冷着脸,本来不想应他。
    但见他的指尖一直在自己腮边流连不去,无奈只能稍稍移开目光应了声,“嗯!”
    宋灏这才满意一笑,整理好袍子起身,一气呵成,手一撑就从窗口翻了出去。
    明乐想喊他的时候为时已晚,只来得及抓着他落的大氅奔到窗前,外面雪野茫茫,已然失去了那人的踪迹。
    看着外面苍茫一片的雪景,不觉的明乐心中竟是起了丝怅惘之情。
    “小姐?小姐?!”长平急切的声音又在门外响起,这会儿采薇也已经赶了过来,对长平急躁道,“小姐睡了吗?听说老夫人那边也已经得了消息,侯爷的状况像是很不好的样子。”
    “来了!”明乐赶紧收摄心神,合了窗子去开门。
    “小姐!”长平眼尖,一眼看到她抓在手里的大氅,忙是一步上前抢了来,胡乱的卷起,一边走进去塞到柜子里,一边道,“刚兰香居那边传来消息,说是侯爷突发急症,情况像是不太好。”
    “已经请太医了,整个府里现在都乱了。”采薇也道,进去取了明乐的大氅给她披上,“老夫人那边也惊动了,小姐也去看看吧。”
    易永群怎么都是一家之主,他出事,明乐是晚辈,自是要去表示一关心的。
    “嗯!”明乐点头,匆匆的披了衣服出门。
    因为易永群的事,府里已经乱成一团。
    明乐带人赶到兰香居时,里头早就是哭天抢地一副塌了天的样子,易永群的妾侍全都在外室默默抹泪,萧氏冷着脸坐在主位上对他们造成了威慑才使得他们没有嚎啕出声。
    而易明菲和易明威也都赶了来。
    “九妹妹,你来了!”远远的见到明乐进了院子易明菲就是往前迎了两步,神色十分不安。
    明乐与她略一颔首就径自错开她,朝着坐在上首的萧氏走去,询问道,“婶娘,侄女听闻二叔突发恶疾,所以赶来看看,二叔他怎么样了?”
    萧氏本来正心无旁骛的盯着院子的方向发呆,闻言这才抬头,唇角扯了个冷笑出来冷冷的瞧着她。
    是明乐给她提了醒她顺藤摸瓜才察觉了易永群背地里动作,明乐对这一切了若指掌,这会儿过来,说是关心,实则就是看笑话的。
    萧氏恨易永群不假,但对明乐也决计没什么好感,半晌之后才讥诮的斜睨了一眼后室的方向,道,“梁大夫在看!”
    撂几个字就再无赘言。
    易永群死定了,她知道。
    但心里想着还犹觉得不解恨。
    尤其是易明乐,这死丫头心里指不定是种怎样得意的心情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明乐顺着她的目光往后室的方向看了眼,面上隐隐露出几分担忧之色就径自移开目光,在不起眼的地方选了把椅子坐。
    易永群的死活,连萧氏都不看在眼里,她更是懒得做戏。
    易明菲往她的方向挪了一步,像是有话要说的模样,但又似是有所顾忌,犹豫了一终究是没再向前。
    里面子里的情况尚不知晓,外面这间大厅里却死气沉沉,到处充斥这恐惧和鲜血的气息。
    白姨娘捏着帕子站在众人之间,眼睛红红的,犹且闪着泪光。
    唱作俱佳,完全可以乱真。
    而自始至终,白姨娘的视线都不曾往她这里扫过来,当真是一点迹象也没有外漏,若不是有影六的暗中监视在前,怕是稍后事发,谁都不会把疑点牵扯到她的身上去。
    明乐唇角微微牵动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也不理会于她。
    不多时守在外间的凝香就是急切的一声惊呼道,“老夫人来了!”
    言罢就小跑着上前去引路。
    萧氏腿脚不方便,明乐却不能坐着不动,于是也就起身并着易明菲等人一起迎了上去。
    “祖母!”
    “老夫人!”
    易永群的妾室们泪盈于睫,见了老夫人就如同拿住了救命的稻草,模样一个赛一个的凄楚可怜。
    老夫人骤然听闻易永群出事,心里就先凉了半截。
    早上刚闹出了明乐和宋灏的事,这转眼一天的时间还没过去,紧跟着易永群就出事——
    这世上没有这样的巧合。
    她来时就脸上不好,阴沉沉的却难掩焦灼。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来的肉,纵使易永群再不成气候,此时闻他出事,老夫人也是暗暗心惊,此事再见这一子仿佛是已经死了丈夫的女人,她更顿时心头一堵,险些一口气憋过去。
    老夫人的身子略略一晃。
    旁边跟着的黄妈妈就立刻捏了捏她的手背,安抚道,“老夫人!”
    “没事!”老夫人挡开她的手,先是目光复杂的从明乐脸上一扫而过,然后就迫不及待的朝着萧氏走过去道,沉着脸道,“老二怎么样了?”
    “母亲!”萧氏不能起身,只就颔首致意,顺带着抽了帕子去捂脸,整张脸都埋在手帕里声音才哽咽着传来道,“还不知道呢,梁大夫正在里头诊治。”
    她已经是不能为易永群流哪怕是一滴的眼泪了,但人前的戏码还是要做足的。
    明乐是个什么脾气,老夫人心里有数。
    她心里认定了这事是出自明乐之手,就更是不敢大意。
    目光四里一瞥,凝香就忙是补充道,“春竹姐姐已经去请柳太医了。”
    梁大夫的医术未必起的了作用,老夫人闻言,这才稍稍放心了些。
    “我去看看!”老夫人道,说着就蹒跚着步子往后室里去了。
    众人更是不敢怠慢,互相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也都急忙跟上。
    里面的卧房里,易永群满头大汗的躺在床榻上,已经陷入重度昏迷,他的状况有些奇怪,并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反而像是噩梦连连睡不安稳的样子,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却不住的皱眉咬牙,间或手脚也跟着抽搐几。
    老夫人见他脸色如常,心知不是中毒反倒稍稍定心来,沉声问道,“侯爷怎么样了?”
    “见过老夫人!”梁太后正满头大汗的忙着给易永群诊脉,闻言才发现老夫人来了,于是急忙起身见礼。
    “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些虚礼!”老夫人皱眉,虚扶了一把,径自越过去走到易永群床边坐,握了握他的手,发现他手心里全是汗水,连带着身上穿着的中衣和盖在身上的被褥都被汗水濡湿了,这才心暗暗一惊,不由的勃然变色,怒声道,“侯爷这到底是怎么了?”
    “这——”梁大夫刚刚起身就又重新跪,为难道,“小的正在给侯爷诊脉,不过还未见端倪。”
    从事发到现在,不过短短半个时辰的功夫,易永群这一身的汗绝对不可小觑,这么去,保不准就要脱水而死的。
    老夫人的脸色极为难看,目光也是锐利如刀,往跟进来的那群侍妾中间一扫,喝问道,“进而晚上是谁伺候的?”
    老夫人话音未落,红姨娘已经白了脸,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跟着她来的易明珊被自己亲娘的脸色吓到,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易明菲急忙过去把她哄着带了出去,在外间安抚。
    红姨娘跪在地上,纤弱的身子不住颤抖,好一会儿才虚弱无力的回道,“是婢妾!”
    “好端端,侯爷怎么会突然这样了?”老夫人喝道,“既然是你服侍着,你就应该最清楚。”
    “我——”红姨娘瑟瑟发抖,头也不敢抬,只就嗫嚅道,“婢妾——也——不知道!”
    几个字说完,她就像是彻底没了力气,整个人与其说是跪着,莫不如说是瘫软在了那里。
    易永群在她房里出的事,不管怎样她都难辞其咎。
    这时萧氏也在几个强壮的婆子的搀扶,挪了进来,见状,就叹息一声解释道,“不知道侯爷怎么会突然这样,当时儿媳闻讯带人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如果不是怎么叫也不醒,儿媳还因为——还以为他就是醉酒睡着了呢。”
    萧氏说着,就又去掏出帕子捂脸。
    老夫人一心都系在易永群的安危上,自然无暇顾及她是真哭还是假哭,只就忧心忡忡的抓了帕子去擦拭易永群掌心的汗。
    梁大夫跪在地上,已然是束手无策。
    黄妈妈见老夫人焦急,就上前劝道,“老夫人您暂且放宽心,不是去请柳太医了吗?侯爷平日里身子都好好的,不会有事的。”
    老夫人紧绷着唇角不置可否。
    她心里已然是认定了此事和明乐有关,自然就更加笃定,易永群的生机有多渺茫。
    听黄妈妈提起太医,老夫人忽而脸色一沉,扭头朝门口的方向看来。
    所有人俱是心肝儿一颤,却不想她的目光却是直接定格于明乐脸上道,“九丫头你手里不是有太后娘娘的令牌吗?我就替你二叔跟你讨个人情,你二叔现在的状况不好,你叫人带了令牌进宫,多请几个太医过来。”
    老夫人何等精明,只怕是突然听闻易永群出事就已经把这笔账算在了自己的头上。想必她先是料定了易永群是为自己所毒害,所以——
    这请太医,就是要先恐吓威逼于她的吗?
    明乐意味不明的扯了嘴角,并不拒绝,而是扭头看了萧氏一眼,就顺从的抬手招呼了长平过来道,“你去取了我得令牌进宫走一趟吧,这几日京中不太平,多带几个护卫,路上小心注意着点儿。”
    “是,奴婢明白!”长平亦不反驳,应了就要转身离开。
    萧氏的眼中瞬时闪过一丝厉芒,却是出言将她拦,“你等等!”
    然后就示意仆妇们架着她往易永群的床边挪了挪,婉转的对老夫人解释道,“母亲你身子不爽利,儿媳没敢惊动您,今儿个宫里出了件大事,太后娘娘被不知道是什么人掳劫了,皇上发了好大的脾气,这回子宫里也不太平,太医院的人怕是得要随时待命以备不时之需,这个时候我们若是为了侯爷进宫和太后娘娘抢人的话——”
    萧氏的话没有说完,意思却很明确。
    她还不知道姜太后已经脱险,但姜太后贵为一国之母,她被人掳劫这么大的事,肯定会被视为重中之重,莫说宫里的太医,就算是今天不当值的,只怕也都要尽数被宣进宫去等着效命。
    虽然现在易永群危在旦夕,但哪怕是他就是只剩一口气了,谁敢拿太后的安危开玩笑?反而把太医匀出来给他来看诊。
    老夫人却是不知道这茬儿,闻言整个人都愣了片刻。
    按理说以她精明的为人,府里孝宗往来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不知道,但自从去庄子上住过一阵再回来,她整个人都精神不振,已经全然放手,对府里的大小事务都不予理会了。
    是以,也才会出了眼这样的疏漏。
    “听闻太后娘娘已经回宫了,正好我也要遣人进宫去问问太后娘娘的现状,就当是顺便吧。”见到场面僵持,明乐就主动说道。
    萧氏横她一眼,满是警告的意味。
    老夫人回过神来,心里略一权衡终究还是放弃,摆摆手道,“罢了!太后娘娘的凤体安康才是要紧事,你叫人去看看吧。”
    至此不再提请太医的事,想来是已经放弃了打算。
    “是!”明乐淡然颔首,继而抬眸对长平使了个眼色道,“还是你去吧,如果见到太后娘娘就跟她说一声,我府里有事脱不开身,明日白天再进宫去探望她老人家。”
    这样说来,她和姜太后之间倒是不见外的。
    意识的将明乐的这种说辞视为显摆,满室看向她的目光就都充满艳羡。
    老夫人向来只知道明乐心肠硬,但她的为人却极为低调从不张扬的,这会儿闻言就猛的被噎了一——
    不仅仅是她能对这个丫头施威,这丫头这是反过来给她以示警了吗?
    老夫人嘴唇动了动,再看着眼前这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时就恍然生出几分陌生感,甚至于是不由自主的寒意来。
    而就在这时,仿佛是为了印证明乐之前那话的可靠性,被派去请柳太医的春竹刚好孤身折返。
    “怎样?请到柳太医了吗?”萧氏道。
    “没!”春竹抹着额上颔首,满脸愁绪的摇头,“我去柳太医府上,又去了林院使那里,都听管家说是宫里急召所有的太医进宫为太后会诊,不仅是柳太医和林太医,其他的几位太医也都被宫里的圣旨召走了。”
    说着,她又煞有介事的跺着脚拽了萧氏的袖口道,“夫人!侯爷这可怎么办啊!”
    “果然——”萧氏神色黯淡,惋惜一叹。
    老夫人亦是心头一凉,却又突然觉得手里攥着易永群的手抽搐的更加明显了一些。
    老夫人一惊,急忙收摄心神,一刻却是一个防备不及,被易永群隔着被子踢了一脚,好在是黄妈妈拉拽的及时,否则就当真是要从床沿上跌落了。
    “老夫人,您还好吧!”黄妈妈惊慌道。
    “母亲!”萧氏也跟着惊呼一声。
    老夫人一头雾水的和众人一起循声望去,这才赫然发现易永群并不是有意踢他,而是整个人身体抽搐的太厉害,以至于手脚都胡乱的踢腾起来,同时脸上汗水也都汇聚成股不住的沿着巴耳后往流。
    “这——这是——”老夫人惊的一个踉跄,急忙抬手一指,怒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压住侯爷的手脚,别让他抓伤自己。”
    “哦!”满子的人都被易永群这状况吓得不轻,这时才有人回过神来,几个仆妇不由分说的扑上去,有人压腿有人按手,四个人合力把他胡乱踢腾的手脚压住。
    然则易永群却并不是疯癫,手脚的力气不大,被压住了就不再动弹,倒是胸口的位置又抽搐起伏,隔着被子看过去,倒像是心脏跳动过激,想要破胸而出一样。
    梁太后爬起来,去到床边给他诊脉。
    “侯爷这到底是怎么了?你倒是给个说法啊!”萧氏看似惊慌的怒声道。
    梁大夫虽然没有诊出病理,却知道不能叫他这样一直抽搐去,取了银针刚要给易永群扎针,在床边压着他手脚仆妇突然一声惨叫的松了手,指着床上颤声道,“这——这——这是——”
    “侯爷他不动了。”有一个仆妇失声叫道,被针扎了似的猛地从床前跳了起来。
    此言一出,满室俱寂。
    老夫人倒抽一口凉气,身子连着晃了几晃,但确实,床上一直抽搐不止的易永群这会儿真的是一动不动了。
    他整个人脸色苍白,额上还有汗水在往淌,嘴唇却是干裂出了几条口子,布满血丝。
    梁大夫看这情形心里多少有数,咬咬牙上前去拿了他的手腕试探脉搏。
    “怎样?”一直混迹于人群的易明威忍不住上前一步问道。
    不是他愿意多管闲事,而是这一子的女人此时全都方寸大乱,他不得不站出来主持大局。
    “六少爷!”梁大夫缓缓把易永群的手塞回被子里,然后才是看向老夫人,沉痛道,“老夫人节哀!侯爷他——去了!”
    听到梁大夫的话,萧氏如释重负,心情终于从内到外全部舒展开来。
    木已成舟!她要做的,已经达到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晚饭后还活蹦乱跳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即便是他的尸首此时还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也让人觉得不真实,就像是做梦一样。
    一时之间整个子里静谧的可怕。
    女人们都瞪大了眼,一脸的惊慌和茫然。
    死亡的气息就在这样的气氛里诡异的蔓延开来。
    “去了?”老夫人如梦呓般缓缓在唇齿间回味着这两个字,终于身子一晃,无力的跌坐在旁边的椅子里。
    “老夫人,老夫人您醒醒啊!”黄妈妈惊慌的叫喊,瞬时把整个子里气氛逼上了另一个极致。
    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女人们的眼泪请客决堤,开始大声的嚎啕起来。
    “都给我闭嘴!”萧氏怒吼一声,眼神锐利扫过,许是她的神色太过晦暗阴毒,所有那些失去支撑的女人都是惶惶不安的闭了嘴,强把眼泪逼了回去。
    萧氏握住老夫人的一只手看了看,转而对梁大夫道,“看看母亲怎么样了?”
    “是,夫人!”梁大夫过去给老夫人把了脉,道,“老夫人是急怒攻心,没什么大碍,不过她的身子一直没有完全复原,未免再受刺激,还是先把老夫人扶回寒梅馆去歇着吧。”
    “嗯!”萧氏点头,对黄妈妈道,“侯爷这里——”
    她哽咽了一,然后继续道,“我这里走不开,母亲的身子不好,未免她再触景生情,还是你陪她回寒梅馆歇息吧。”
    “老奴明白。”黄妈妈哀声一叹,招呼了几个随行的丫头进来七手八脚的把老夫人扶了出去。
    这边易明威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易永群,唏嘘着叹了口气,上前对萧氏一礼道,“事出突然,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准备,这里辛苦婶娘了,我去库房看看安排一,至于讣告——就要等三哥回来再说了。”
    “嗯。你去吧!”萧氏点头。
    易明威谁都没看,径自转身走了出去。
    易永群的身后事交代给了易明威先去帮着打理,萧氏反而闲了来,带着易永群的一众侍妾并着明乐和易明菲姐妹在外室静坐等易明峰回来。
    其实她并不是可以闲来,而是压根再不愿意去管有关易永群的任何事,若不是还得要掩人耳目遮掩罪行,她倒是恨不能直接让那人曝尸荒野来的痛快。
    易明菲略有几分紧张和局促,把易明珊搂在怀里低声的安抚。
    明乐却是静坐不动,完全一副以不变应万变的表情。
    本来这里已经没她什么事了,萧氏不叫她走,必定就是要留她来看戏的。
    对这一点,她自是没意见的。
    易永群尸首还停在内室,外面的子里一众女人挤在一起,却是鸦雀无声,但每个人都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抑和肃杀之气。
    时间在静默中一点一滴的流逝,对所有人来说都是种煎熬。
    直到三更更鼓响过,院外的雪地里才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所有人的精神俱是一振,循声望去,果然就见易明峰行色匆匆带着两个侍卫快步走来。
    “听说父亲突发急症,他人怎么样了?请太医来看了吗?”易明峰还没进门就急忙问道。
    易永群一出事,钱四就马上叫人去宫里给他传信,所以他得到的消息只是易永群重病,却并不知道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人已经没了。
    “峰儿!”萧氏见了他,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看似是为了易永群而神伤,实则是得知易永群对自己了毒手之后,她一直隐忍到这会儿,终于再见到易明峰的时候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和痛苦都一股脑儿倾泻而出、
    “母亲!”易明峰皱眉,见她哭的伤心就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她。
    萧氏抓着他的手臂,眼中泪意更盛,直接哭的上气不接气。
    易永群的那些妾室原是被她威压不甘吭声,这会儿听她哭的伤心,每个人心里压抑已久的悲戚之情也都跟着瞬间爆发,个个都捏着帕子哀哀的哭泣起来。
    一时间整个子仿佛成了灵堂,充满了女人们绝望而悲凉的哭泣声。
    明乐置身其间,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
    她依稀记得父亲死时大哥死时,母亲都没有哭,那个温婉纤弱的女人,独自守在灵堂时候,背影却是笔直而刚强的,只是在背地里她却独自流干了所有眼泪,耗尽了最后的一滴心血。
    易永群死的时候,他的结发妻子同样没有眼泪。
    他的儿子,也没有,这算不算是报应?
    无需多言,只就看眼前这个场面易明峰就已经心里有数。
    只不过相较于老夫人的方寸大乱,他却更为理智和警惕一些,竟是自始至终都不曾对明乐多看一眼或是质问一句。
    倒抽一口凉气,易明峰安抚了萧氏两句就撇开他先进去里面看了眼易永群的遗体,不多再度折返,清冷锐利的目光往众人面前略一扫过,原本哭的哀戚的女人们就再度噤了声。
    “头有准备了吗?吩咐去在前面的正厅摆灵堂,所有人都先换了丧服再过去那里哭灵。”易明峰对等在门外的钱四吩咐。
    说着,就走过去要搀扶萧氏起身。
    女人们如蒙大赦,应着就要各自散开,冷不防却听得身后一声冷笑尖锐入耳,“灵堂可以摆,但是这丧服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穿的!”
    ------题外话------
    上午临时有事出去了一趟,紧赶慢赶还是没能凑一万,今天只能更九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