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珉公主在宫门处滞留不去,手里不住的绞着帕子盯着这边看。
    “公主?怎么了?”轿子里四王妃久等轿子未动,忍不住的探头出来看。
    为了不把事情闹大,明乐急忙牵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双手从那嬷嬷手里接过那把伞,笑道,“公主殿的好意,请嬷嬷代明乐谢过。”
    远处昌珉公主见她接了,像是狠狠松了口气,一扭头对轿子里的四王妃欢快笑道,“没什么,四嫂嫂我们走吧。”
    四王妃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一眼。
    明乐隔着老远对她屈膝福了福。
    四王妃颔首,眼中跟着闪过一丝狐疑,却没说什么,命人重新放轿帘退回了轿子里。
    昌珉公主性子骄纵众所周知,此时这伞若是被原封不动的送回去,她必定是要闹的。
    而如若是要明爵去接,那么回头便要说不清楚了。
    所以还是她来接的好。
    那嬷嬷的眉头皱了皱,显然是看穿了明乐的用意,颇有几分不悦。
    明乐却不惧她,只是面带微笑,从容不迫的瞧了眼等在宫门外的那几顶轿子,提醒道,“嬷嬷,四王妃那里正等着公主进宫呢。”
    那嬷嬷目光从她手上捧着的雨伞上掠过,冷哼一声,就高昂着头颅转身走了。
    目送她离开,易明爵脸上冰封的表情却一直没有化开。
    明乐抓着手里的伞在他面前晃了晃,无奈的苦笑一声,安抚着拍了拍他的肩,“要么一会儿你就找个借口先回去?这把伞,我会帮你处理好的。”
    “我为什么要回去?”易明爵臭着脸,看那架势,倒像是很有种冲动想要把那伞给毁尸灭迹了的感觉。
    易明心重新得势,他不放心明乐一个人进宫,自然是不肯独自先回的。
    “生什么气呢?”明乐笑着嗔他一眼,作势抬手要以指尖去描摹他的眉峰,“这说明我们爵儿长大了,有姑娘喜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不要胡说!”易明爵正在气头上,难得主动一把打开她的手。
    明乐往后退了一步让开,就势握住他的指尖,眼中神色一瞬间完全冷凝来,正色道,“一会儿进了宫千万别孩子气,这昌珉公主可不是会跟你讲道理的人,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管也不要和她有正面的接触,一切我自会应付过去。”
    “简直莫名其妙!”易明爵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一脸的嫌恶。
    “她是皇家贵女,咱们招惹不得,听我的,万事忍也就是了。”明乐道,慎重的冲他摇摇头。
    若是换做别家女子,既然看不顺眼,直接不理也就是了,可这昌珉公主却是不能的。
    她恃宠而骄的名声在外,据说人又十分的狠辣凶残,每个月她宫里的宫婢内侍都要被打死打残了一批更换出来,最是个没有道理可讲的人。
    今天她会盯上易明爵,哪怕只是一时兴起,也半点都大意不得。
    唯一的办法就是易明爵避开她,让她自己去把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一丝朦胧的好感彻底掐死在萌芽中。
    易明爵心有不甘,却也别无他法,最终只能点头。
    明乐拍拍他的手背,对他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略一侧目,刚好看到两队仪仗从两条岔路上往宫门这里聚来——
    殷王宋灏,和大兴肃王纪浩渊。
    两人倒像是约好了时间一般,同时出现,然后在前面的三岔路口狭路相逢。
    宫门前面的大路虽然宽敞,但要同时迎接两队仪仗还是有点嫌挤。
    两队仪仗同时停,纪浩渊一身蜜色银纹锦缎袍子儒雅温和,自辇车上探头出来对宋灏拱手一礼,“殷王殿。”
    “肃王!”宋灏颔首。
    他今日倒是难得摒弃了最衬他冷傲风骨的一色白衫,换了件颇为正式的紫金蟒袍,金冠束发,将那种内敛的岑贵雍容之气洋洋洒洒的发挥出来。
    两个人,相视一笑,宋灏主动挥退左右,给纪浩渊让出路来,“远来是客,肃王殿先请吧。”
    “如此,本王就却之不恭了。”纪浩渊也没和他客气,道了谢就退回辇车继续前行。
    明乐的目光看过去,隐隐觉得纱帐后头,他身边那少女的身影似是焦躁的动了动,却被他一手按。
    亲王的仪仗不同于普通官家的阵仗,易明爵拉着明乐的手腕牵着她往后退到了路边。
    纪浩渊的车驾行过,然后再是宋灏。
    自那天从广月庵上来以后,他们之间就再没有任何的交集。
    马上那人明明是目不斜视的走,但在错肩而过的那一瞬,明乐还是突然有种感觉,宋灏的目光似是落在她手中雨伞上似笑非笑的扯了嘴角。
    宋灏孤身一人,马之后直接换乘小轿进了宫门。
    而纪浩渊那里,为了照顾纪红纱,则是慢了一步。
    纪红纱从辇车上来,几乎意识的就要往明乐这边冲过来。
    纪浩渊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沉声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别胡闹!”
    “二哥!”纪红纱气急败坏的跺脚,抬手遥遥一指明乐所在的方向,怒声道,“她划伤了的我的脸,你让我如何咽这口气,那个贱丫头,我一定要——”
    “红纱!”纪浩渊冷声打断她,身形就势一闪把她的视线从明乐身上隔开,“她要真想伤了你的脸,你以为你现在还有脸站在这里吗?在盛京的这些天你做的蠢事已经够多了,剩这几天给我安分一点,否则过两日回朝之后,父皇和母妃追究起来,我也帮不了你。”
    纪红纱这一次来大邺,可谓颜面尽失,不仅当殿向殷王示爱被拒,就是到了现在,外界还都把从她扇坠子里搜出来的那张安胎药方传的沸沸扬扬。
    这些事即使是发生在千里之外,也瞒不过大兴朝中帝后和纪浩渊政敌的耳目,回朝以后势必要遭到有心人士的弹劾和刁难。
    大兴的当朝皇帝是个十分严厉而又好面子的人,纪红纱知道,到时候如果没有纪浩渊和她母妃的袒护,她势必要被皇帝重责罚。
    所以权衡利弊,她宁可暂且放过易明乐那贱丫头,也得暂时把纪浩渊这根救命稻草抓在手里。
    “二哥,你居然威胁我?”纪红纱张了张嘴,不可置信道。
    “我只是不想看你再闯祸。”纪浩渊道,一把甩开她的手,错开两步负手立在一旁就准备不再理会她。
    纪红纱在原地踟蹰了一阵,见他真是铁了心肠,终于还是愤愤的一甩袖钻进了轿子里。
    “起轿吧。”纪浩渊微微吐出一口气,吩咐道。
    纪红纱的轿子被抬进了宫门,他自己却不急着走,而是挥退了随从孤身一人举步朝明乐所在的方向走过来。
    “肃王殿。”待他走近,明乐姐弟分别给他见礼。
    “二位不必拘礼。”纪浩渊的笑容温和,一如往常,继而抬眸看向明爵道,“易少爷,本王想单独和令姊说两句话,不知道您可否行个方便?”
    易明爵看他一眼,点点头,转而对明乐道,“我去那边瞧瞧祖母他们是不是快到了,一会儿回来。”
    “去吧!”明乐和他交换了一个心安的眼神,心里想的却是,如果眼前这人换做宋灏的话,怕是他说什么都不会给这个面子的。
    这样想着,明乐不禁哑然失笑,随即收摄心神看向纪浩渊道,“肃王殿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纪浩渊负手而立,目光移向别处,很有几分尴尬道,“本王是代红纱来同你说声抱歉的,前几天广月庵里发生的事,是我的疏忽。”
    “王爷说哪里话,您不来兴师问罪,易明乐已经感恩戴德了,哪里还敢接受您的道歉?”明乐抿抿唇,也款步走到一旁不再与他正面相对,神色悠然道,“而且,您不觉得这个歉由您来道,似乎是很没意义的吗?”
    方才他和纪红纱的争执,多多少少明乐是能猜测到一些的。
    既然当事人都不以为自己做错,纪浩渊这个做哥哥的,他的所谓道歉,当真是无半分意义。
    纪浩渊从明乐的语气当中明显听出了一丝讽刺的味道,无奈之,只能改口道,“那便当是我来谢谢你的手留情吧。”
    “王爷真是客气,您明知道我那都是自私自利的自保之举,我没有把安成公主的疤痕留在脸上,只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可没有半点对她手留情的意思,所以也实在担不起您这一个谢字。”明乐斜睨他一眼,忽而敛了笑容,正色道,“王爷,您也不用再套我的话了,如您所知,惠王出事那前后几日我都在广月庵里吃斋念佛,您要打听的事,我一个字也不知道!”
    真实的意图被她一语道破,纪浩渊反而不再尴尬了,朗声一笑之后,忽而倾身于她耳畔语意温柔的轻声道,“九小姐,不瞒你说,不知道为什么,接触几次来,从头到尾,你说的话,其实——本王一个字都不信。”
    因为离得太近,他说话时候的温润呼吸拂过她耳畔发丝,微微的有些痒。
    明乐的身子一僵,本能的往后偏头让了让。
    然后一侧目就看到旁边一人高居马上死拧着眉头垂眸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