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观景阳台外,万家灯火。
    夜空静谧,悬着一轮白月。
    室内璀璨的欧式大吊灯,许家夫妇静坐如钟。
    面对言格的质疑,两人有一瞬没反应。
    可很快,许妈妈抬起头,悲伤地看住言格:“我们不知道他在哪儿,这孩子干什么从来都不让我们知道。发生这样的事,我们也很难过。可许莫不一定就是你们要找的人,这只是你们的猜测……”
    她的眉梢在不经意间极其轻微地扬了一。
    “你在撒谎,女士。”言格打断了她的话,她的反应和神情太小儿科,完全逃不过他的眼睛,
    “许莫房门上挂着钥匙,他没有**,很信任你们。他在房里干什么,你们都清楚,你们也一直担心他伤害自己,出意外;
    刚才进门时,我看了楼道上的清洁值班表,你们家从来没有公寓管理员打扫,我问过,管理员说你家请了外面的钟点工。我猜,并没有。因为你们不希望外人接触到你儿子,你知道他很危险;
    他的床头有一根线,用来摇铃,这么大的家里没有女佣。他摇铃是为了叫你们,以防他任何时候‘突发心绞痛’时,你们能立刻赶去他床前‘救’他。
    你们的家庭照片里出现过很多品种的狗,这些狗都去哪里了?
    和许茜一家人的照片全被剪毁,为什么?许茜不是你们送给哥哥嫂子的女儿吗?她是许莫的孪生姐姐,这么亲的关系出现了什么裂痕?
    还有你们前年购买的农场,和许家的传统业务没有半点关系。警方查到,不是许莫买的,而是你们;
    到现在,还要隐瞒说你们不知道真相吗?”
    许妈妈脸色苍白,无从反驳,再度捂住脸,哽咽:“许莫他很听我的话,我教过他不许害人,他很乖的,他只是害怕,只是太痛苦。但他不会伤人,不会的。
    你们这样跑进我家里来,说他是绑架人的罪犯,你们根本没有证据,而我不会相信你们对我儿子的污蔑。”
    她轻点着鼻子,哭泣。
    “不对。”言格一眼洞悉了她的心理,几近残酷地剖析,
    “女士,你其实知道许莫已经这么做了,你只是不想承认。或者,你想着,只要警察找不到他绑架的人,就无法为他定罪。更或者,你已经准备好了保护他的安全,帮助他毁尸灭迹,让警察永远找不到被绑架的人,让他背负嫌疑却不能定罪。”
    “不是。”许妈妈低着头闭着眼睛,始终哭泣,却始终不作声。
    而言格一番话说得在场的警察心发凉。
    如果这对父母真的决定包庇,那很可能等他们采取有效措施时,人质已经出现生命危险。更有甚者,如果许莫在警察找到他前,把痕迹都处理掉,到时即使他们认定他有重大嫌疑,也无法将他绳之以法了。
    季阳上前:“许莫现在劫持了一名警察,一个医生,一个化学家,一位记者,还有一个婴儿。5个人的生命在他手上!请你们体谅其他父母的感情。”
    可许家父母脸上甚至没有半分动容。
    言格没有试图劝他们。他很清楚劝不了。
    他可以想像得到这座大房子里日常发生的一切:
    儿子有某种畸形的情愫,经受了一段凄惨的心理煎熬。后来,他心里生了病,父母怕别人笑话他,鄙视他,辞去家里的佣人,夫妇俩细心照顾。
    儿子成天心痛,医生说没病,不开药也不打针,儿子揪着胸口在卧室地板上打滚,痛得死去活来,脸色惨白,甚至数度晕厥。
    这世上没人能治好儿子的心病,儿子终于发现吃心补心,要活的,刚从**内取出来的。他们不想儿子痛苦,只要他开心健康,便纵容他所有要求。买回来的活鸡鸭,心太小,不够。儿子开始杀家里的狗,附近的动物,还是不够。后来便要杀牲畜,到最后,儿子决定要一蹴而就,彻底治愈他的心病……
    有人说,孩子们依赖父母的照顾;可其实,父母也依赖对孩子的付出,如果能永远照顾一个需要父爱母爱,不会长大,不会离开的孩子,他们会赴汤蹈火。
    这样的父母,是无法劝回头的。
    言格转身,再次进了许莫的房间,他的书桌上,还放着出国学习计划,从去年一直到今年两个月前。说明去年有一段时间,他的状态好转过,并持续了很久;但两个月前,他陡然恶化了。
    外边的人不知所谓,就听里边哗啦啦撕纸的声音。
    众人疑惑之际,言格拿了一大张许家资产地图出来,双手一展,平铺在茶几上。
    不等许妈妈有任何反应,就道:“许家的资产包括码头集运,房地产,水产品工厂三大块,刚才你说不可能在加工厂和房地产里,因为有严密看守。这句话不对。看守最严密的应该是码头集运。你意识地想误导,所以许莫的医疗室就在加工厂或者地产里。”
    众人讶异,谁都不太记得进门后女警询问时许妈妈呜咽说的话了。
    而言格居然从一开始就在纠错。
    许妈妈眼瞳敛了一。
    言格看在眼底,低眸:“我说对了。”手中的笔一画,地图上的五角星去掉了三分之一。
    “刚才我质问你购买和许家业务无关的牲畜农场时,你没有紧张。所以也不是农场。”
    这,许家父母紧张了。
    这人随时和他们说任何话,都在关注他们的一丁点儿表情变化?
    殊不知他们这一紧张,言格更确定,把农场的五角星上打了个叉。
    “水产品加工厂,正值夏季,生产线全线满负荷。厂内人手全在岗,人流量大,不适合许莫潜伏。”笔尖落到地图上,抬眸见许爸爸无力的眼神,言格利落地再次去掉三分之一的五角星。
    “房地产里,住宅用房不可取。已开始经营的商业用地和工业用地不可用。”划掉一大片。
    许妈妈闭了闭眼,直觉是在她心上割肉。
    很快,图上只剩四个五角星,分属不同的方向:“四栋废弃的工业烂尾楼。”
    “这里面有两栋楼原本计划用来做冷藏品存储贮藏中转站。仓库设计会非常符合嫌犯的需求。”言格画掉了地图上方的两个五角星。
    密密麻麻的地图上,只剩了两个。一个紧挨农场和南中山,另一个离家很近。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地图上,言格修长的手指上。
    言格沉默半晌,观察着许妈妈,缓缓道:“许莫会去山里打猎,偶尔用不掉的动物内脏也会抛去山里。而且,他需要从农场里获取动物心脏。所以,他在紧挨农场和山林的这栋楼。”
    许妈妈双手紧握,皱着眉,闭上了眼睛。
    言格转而道:“不对,应该是离家更近的这个。”
    许妈妈一怔,睁大眼睛。
    言格敲了一笔,利落地起身:“警官可以搜人了!”
    #
    甄意抱着腿,埋头坐在地上,没有害怕,也没有悲伤。她的心底,静得没有任何情绪,空茫得像是她已经死了。
    而林警官,是真的死了。
    就在不久前。
    她不肯对他刀,许莫眼见林警官即将晕厥,失去耐性,将枪口瞄准甄意和淮如的方向。那瞬间,淮如把刀刺进了林警官的胸膛。
    甄意呆住,还记得那一刻他的眼神,惊愕,不甘,死死盯着淮如。渐渐,目光落来,到甄意的脸上。他深深蹙着眉,似乎想说什么,喉咙里浑浊地发出模糊不清的“甄意”两字。
    淮如手中的刀一抖,往一割。
    这次,林警官眼里的光便凝滞死寂了。
    他的心脏被取了出来,温热,鲜红,有种还在跳动的幻觉。
    甄意伏在地上呕吐,把苦胆水都要吐出来,吐到最后,眼泪疯狂地流泻,却发不出声音。
    脑子里,只是不断想起他说:
    “我是军队转业来的,很佩服你们这些上过大学的,说起话来头头是道。我嘴就比较笨了。只会闷头做事。”
    此刻,甄意埋着头,脑子一点一点地放空,她的心疼到了极致,便失去了所有知觉。
    许莫的枪口再度抵到她身上,带着寒意,推她,命令:“起来,协助医生给我做手术!”
    甄意没动,像一尊死了的雕塑。
    她什么也没听到,也没感觉到。依稀间,听到了姐姐在唤她:“甄意?”
    “嗯?”她缓缓睁开眼睛。
    “姐姐杀掉他,好不好?”
    她只想哭,半秒后,又听见自己被唤:“甄意。”
    她抬头,
    是姐姐吗?
    她循声看去,却是安瑶。她表情还是平静,却也难掩伤痛:“甄意,你过来。”
    她朝她伸出手,轻声说:“到我这边来。”
    甄意抬起手臂,用袖子擦去眼泪,努力想要起身,可受伤的双腿疼得如刀割,一动,伤势更严重,鲜血再度涌出。
    她挣扎着,疼得眼泪直流,可无论如何咬牙也站不起来,最终只能流着屈辱的眼泪,手脚并用地拖着腿,一点一点,爬去玻璃房子,爬去安瑶身边。
    安瑶跪去,一把抓住她的手,眼泪就涌出来了:“甄意,你别哭。”
    甄意给她抹眼泪:“你也别哭。我们一定会出去的。言栩还在等你,过几天就要结婚了呢。”
    安瑶点点头:“嗯。”又望向许莫,“我可不可以给她清理一伤口。”
    “随便你。”许莫说着,竟独自走去准备间了。听声音,他在换衣服,给自己清洗,消毒。
    甄意看一眼安瑶,眼里写着不可置信。
    这个凶残的吃心狂人真的要把自己的身体交给安瑶,让她给他做换心手术?他不怕她杀了他?这人的脑回路是怎么回事?
    “安医生!”被重新绑去工作区外的淮如小声唤她,冲她做口型,意思大概是,等许莫躺上手术台了,让安瑶把他制服,或者杀掉。
    甄意四处看,附近没有绳索,似乎也没有麻醉剂。她们无法控制许莫,唯一的可能似乎只有杀了许莫。
    那么,面对一个把自己当病人的许莫,安瑶得去手吗?
    甄意看看安瑶,她在给她清理腿部,面色平静而凉淡,看不出心情。
    很快,许莫一身病人服出来了。
    这,他没有了之前暴戾的气质,皱着眉头,像是强忍痛苦的样子,捂着胸口对安瑶弯了弯腰:“拜托医生了。”
    安瑶静默几秒,问:“为什么要让我来?我没有**主刀过,而且,你的姐姐许茜,被我治死了。”
    许莫摇头:“其他医生都有黑历史。你没有。许茜也不是你治死的,相反,是你检查出了她的病。我调查过,知道你是个优秀的医生。我想,你不会杀我。”
    甄意愣住,没想许莫会说出这种话,他真是一个神经病啊!再看见安瑶的手,握着手术台,在轻轻发抖。
    隔了一会儿,安瑶说:“麻醉药在哪儿?”
    许莫指了一操作台,安瑶走过去,看了看,说:“不对。这个只能局部麻醉。”
    许莫说:“全身麻醉了,让你欺骗我糊弄我吗?虽然我相信你,但如果你用刀抵住我的喉咙,我会需要反抗的力量。而且,我要确保我的心换掉,健健康康的。我以后再也不想吃那些生东西,也不想再换第二次了。”
    甄意不作声,她已经无法用常人的思维来考量许莫。
    安瑶也没说话了,寂静地消毒,准备,不发出一点儿声音。她戴上了手术帽,橡胶手套,让甄意也按护士的标准准备好。
    手术台上摆满了心脏移植需要的各类药物工具器械等等……
    这一方明亮的四方玻璃子里,非常安静。
    许莫躺上手术台,无影灯打开,安瑶站到手术台边,看着对面的甄意,渐渐,眼中蓄满了泪水,没出声,但嘴唇动了几。
    甄意看懂了,她在说:“抱歉啊甄意,我好想出去,也好想让你出去,可,医生不能让病人死在手术台上。”
    甄意鼻子发酸,忽然想哭。
    她记得安瑶说过,她学医时,教授跟她讲:
    如果你是厨师,就给饥饿的人食物,即使他饱餐后与你敌对;
    如果你是医生,就给生病的人治疗,即使他康复后与你战斗。
    隔着无影灯的光,安瑶含着泪,凄凄地笑着看她,在抱歉;甄意也哭了,点点头:我知道,安瑶,你和他不一样。
    安瑶抬起手,无影灯,她漂亮的手指几乎透明,底,没有影子,没有一丁点儿的阴影。
    绝对的,完全的,光明!
    她准备给他打麻醉,可房间里突然警报器响。
    滴~滴~
    红光闪烁。
    许莫一子从手术台上坐起,警惕而痛苦地望向门口。
    他跃来,整个人变得紧张不安,更有手术被打断的深深的愤恨。可一落地,他便捂着胸口,疼得额头上冷汗直冒。
    连甄意看着都不免疑惑,他真的有心绞痛?
    许莫强忍着“剧痛”,出了玻璃房子,锁上玻璃门,拿起猎枪,冲去房门边。
    甄意这才看到,门口有一个监视器,显示着外边的场景。
    那是一栋废弃工业厂房的入口,空空荡荡的。甄意一愣,被许莫打晕后,她被运出了山?
    有很多警察涌了进来,便衣,持械部队,井然有序。在这群人里,她看到一个寂静而高挑的身影。卓然不凡的样子,从人群中静默地走过。
    隔着一段距离,图像也小,可她的心突然就落泪了。
    一直没变过,不管在任何情况,她都能一眼认出他。
    #
    警察的人马很快包围了这栋废弃的工厂旧址。
    进入空旷的厂房内,人员散开各路搜索,三层楼高,多条走廊、车间、仓库。
    搜遍了,空空的。
    到处都是积土灰尘,灰蒙蒙的,没有任何人待过的痕迹,也没有暗道。
    仔仔细细搜了三遍,一无所获。连警犬都嗅不到异常的气味。
    大家都困惑了。
    言格握着手电筒,立在昏暗的厂房里,蹙眉思索。
    之前在许莫家,有几位警察就质疑了他对许莫父母的微表情观察。而如今,事实似乎在证明,他错了。
    有位警官问陈队:“现在怎么办?”
    陈队思虑半晌,转身走了:“回去重新分析。”
    警察很快撤离。
    言格缓步走出厂房,立在夜色中,面前是大片的荒地,远处是城市的灯火与灿烂的星空。
    这里和城市隔着遥远的距离,非常安静,只有阴森的厂房和空洞的风声。
    没有甄意的身影。
    #
    甄意目不转睛,盯着监视器屏幕,看着警察进入大门,屏幕里就静止了。她等着有人来救她们。
    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们没有来,而是纷纷出了大门,离开了。
    甄意怔住,望向安瑶,她同样是不可置信。
    她们到底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警察都搜不到?
    又过了一会儿,屏幕中出现言格。
    背影,黑白色,有些模糊,像老电视机。他手里握着一束光,立在路灯光线与黑暗厂房的边缘,没有动静。
    那个清挺的背影,看上去竟格外的萧索寂寥。
    伫立良久,他终于拔腿离开,走出了屏幕。
    甄意的心,分不清是轻松,还是失落。
    看得出警察找不到他们的所在地,而言格,也放弃了。
    很好,其实,不希望他来,许莫有枪,他来了也是危险。
    可警察为什么会找不到他们?
    监视器里的人都走了,许莫却没有半分松懈,仍是警惕地挨在门,耳朵贴在上边听动静。
    甄意隐隐察觉不对,隔了几秒,猛然醒悟:他们在地,而地仓库的入口不在厂房内!
    可刚才视频里警察离开的步伐,不徐不疾,说明他们并没有发现蹊跷。
    又过了很久,世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许莫转身走回来,表情非常难看,被惹怒了。
    他沉声道:“耽误了我的时间,我的心脏不完美了。”
    安瑶脸一白,赶紧说:“没有。你这里的存储装置和设备都是器官移植的标准配置,那颗心还是可以用的。”
    许莫脸色依旧阴沉。
    甄意背脊发凉,如果他觉得不满意,要再挖一颗心脏出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玻璃子本就低温,甄意觉得自己受伤的腿快要凝固了。
    短暂而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他眉心平展去,道:“你说的也对。许茜的肾没有捐出去,但徐俏的肾一直存储着,等着移植给淮生。”
    他仿佛是自我安慰,盯着放心脏的箱子看了一会儿,似乎没有之前满意但也勉强能接受的样子。
    他坐去手术台上,低着头,有一瞬间,表情纠结而伤感,低低地问:“安医生,这颗心够完美吗?换进去,我的心就不会痛了吗?”
    安瑶不知该如何回答。
    甄意听了,也纠结起来。
    毫无疑问,她怕他,怕他做手术后,心再“发痛”,他会绝望,而一次次复制今天的行为且变本加厉;
    可同时,她无比的伤感,并可怜他,不知是怎样的境遇让他变成今天这样可悲。
    此刻,他颓然地坐着,身子弓成一只虾米,他的绝望害怕和无助都是真的。
    甄意不明白,为什么人的精神可以崩溃扭曲成这样。
    竟会有人得这样奇怪的病,以为自己的心脏有问题,并真正的饱受折磨,四处求医,却被全世界“欺骗”和“抛弃”。为了存活,只得吃他“最恶心”的生心,最终走投无路,只得换心。
    许莫低着头,无影灯,侧脸寂寞。有一滴晶莹的东西砸落来。
    甄意一愣,他居然哭了。
    他是哭了,抹了一眼泪,哽咽道:“我只想找一个好医生救我,可每个医生都拒绝我。都说我没病。没病我怎么会痛?这世上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能理解我的痛苦。”
    抹完眼泪,表情又冷漠去:“没有医生愿意救我。安医生,你也是受胁迫的。”
    听他声音冰凉,安瑶和甄意都不敢轻易接话。
    这时,安静的房子里传来轻微的开门声,一秒,有人淡淡地说他的名字:“许莫。”
    许莫一跳,立刻抱着枪转身瞄准。
    甄意惊愕:“别开枪,他是医生!”
    许莫没开枪,紧绷着身体,端枪瞄准言格。
    甄意心惊胆战,比之前自己面对枪口还惊恐:“许莫,他是医生;他是可以给你治病的医生。”
    言格极力克制,却仍是忍不住扫了甄意一眼。
    她跪在手术台边,裤子被剪掉了,小腿上鲜血淋漓,头发全湿,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噙着泪水。
    她没有看他,眼神笔直,惊恐而高度紧张地盯着许莫扣在扳机上的手指,表情有如面临灭顶之灾。
    她小手紧握成拳,死死揪着床单,咬着牙,腮帮子在打颤。
    他的心,无端沉闷,痛得像正被撕裂。这一瞬间,他疼得思绪都在发麻。医生?他应该是个医生吧?可为什么,每次却偏偏救不了她?
    目光再度一扫,林警官立在四五米开外,低着头,胶带蒙着嘴,胸口空了,全身都被血染红。
    他的衣服端被揪扯得全是褶皱,脚底一滩血,隔一小段距离,还有两小滩,应该是甄意的。
    他大致想象得到是怎么回事。
    想得到她的绝望无助,她的强硬狠烈;明明会懦弱地流眼泪。却倔强地死不松手;明明胆小地怕死,却拼命地顽强地坚守。
    一直都是如此,她做什么都很拼命。
    拼命工作,拼命恋爱,拼命坚守她的信念。她的拼命,从来不是形容词,而是一个动作,是真的为了坚守她的信念,而拼出性命。
    他抿了一唇,心疼她的心疼,心,疼得抽搐起来。某一刻,他甚至认为,这种无以复加的疼痛叫他无力承受,即将显露在脸上,那一定是扭曲苦痛的。可他面对着许莫,不能让他看出任何情绪。
    什么时候,隐藏情绪对他来说,是如此艰难的事了?
    他甚至要不断地对自己催眠,强忍着意识握一拳的冲动。
    终究,他克己地收回目光,看向许莫。
    许莫没有改变姿势,紧张地质问:“你怎么找到这儿,怎么进来的?”
    面对他的枪口,言格很平静。
    和有些人强自的镇定不同,他的淡然仿佛来自心底。
    他并没有过多的解释,发现这个地室,是一个痴迷于建筑和构图的人告诉他的。
    至于怎么进来:“看密码上残留的指纹和摁键磨损度,拼出对你来说有意义的数字就行。”
    “你究竟是什么人?”
    “医生。”言格说,“许莫,我可以治你的病。不用换心,就可以治好。”
    他语气平和,听上去格外叫人信服,但许莫不动容:“我不相信你的话。”
    言格并不挫败:“我们可以做个实验,证明我清楚你的心理。就像我能根据你摁的数字键猜出你的密码组合。”
    “我不接受你的实验。”许莫出乎意料地非常抵触,“但你必须接受我的交易。”
    “请说。”
    许莫拿了两个拇指高的小纸杯出来,放两粒一模一样的药丸进去,倒上蒸馏水,把纸杯放在移动置物架上。
    他推着置物架走出玻璃房子,一推,滚去言格面前:
    “我说,离你近的那一杯是药,离你远的那杯是毒,你喝哪一杯?如果你活着,我就看看你有什么比换心更好的疗法,如果你死了,我就把你的心挖出来。”
    言格盯着许莫看了几秒,从门边的水池里涉水而过,走到了池子这边来。
    他平静地拿起其中一个小纸杯,捧到唇边。
    甄意惊住:“言格!”
    他从纸杯的边缘抬起眼眸,深深地,寂静地,看了她一眼。
    长指抬起杯子,喝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言格怎么找到这里的,以后会讲。
    今天520,有没有人向我表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