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婧转过头来看了地五一眼,跟着他进入了庄子后面的一个暗牢里。
    一行人走过一条幽森黑暗的地道,不一会,来到几个牢房外。
    这牢房很黑,只有每隔几百步的地方开了一个开窗,给透了一点亮。
    柳婧进去时,正好看到刑秀正盘坐在干草上,他衣饰整齐眉目干净,显然没有上过刑。
    听到脚步声,刑秀慢慢睁开眼来。
    这一眼,他便看到了柳婧。
    早在知道刑秀几人是关在地牢后,柳婧便把孩子放在外面,自己一个人进来了。
    对上刑秀,她上前一步,一双乌漆漆的眼定定地盯了他一会后,柳婧轻声问道:“为什么?”
    刑秀抬起头来。
    随着他抬头的动作,一缕碎发掉落在他眼前。见柳婧定定地看着自己,眸不藏不住愤怒和痛苦,刑秀垂眸说道:“当年我们立誓跟随公主时,你扣住的我的双亲,其实不是我的亲父母……”
    柳婧冷笑道:“就为了这个?”
    刑秀睁开眼看向她。
    看了她一会后,刑秀笑了起来,他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近乎讥嘲地大笑道:“当然就是为了这个,你握住的我的软肋,根本就不存在。而太后许我的荣华,却是实实在在!”顿了顿,他慢慢凑近柳婧,于阴暗的地牢中,他一双眼亮得渗人,直直地盯着柳婧,刑秀轻声说道:“公主殿下人,我说,我是要杀了你,再随便弄一个什么孩子充当傀儡,以后的南越国,是不是就是我的天下?”
    他好整以暇地坐下。慢条斯理地向她说道:“胜者为王……公主,我布置好了一切,也让你与邓九郎成功反目……本来在你向邓九郎发怒。说要弃封地远走海外时,便让你一尸两命的。可没有想到,他居然半道掳了你去。后来你肚子大了,要生了,我也只能将计就计,想着你死了就行,孩子什么的不是问题……”
    他笑了笑,向着草堆一倒。叹道:“真是天算不如人算……有邓九郎在,便是太后手眼通天,我等智计过人,可归根结底投鼠忌器。要算计你。太不易了!”他看向柳婧,笑着问道:“公主殿下,你说让邓九郎对你死心,对你不睬不问,怎么就那么难呢?”
    柳婧抿着唇。她只是问道:“你想要全部?”她冷笑道:“你以为弄死了我,弄死了张景他们,这南越就是你的天下?我们的所有东西,就属于你所有?你以为太后会让你理所当然地享用一世?”她虽知道刑秀背判她,是因为利益。可一时之间。却还有点无法接受,因此有了这一番质问。
    刑秀睁开眼来。
    他静静地看着柳婧。
    看了柳婧一会后,他突然叹息出声,喃喃说道:“你还在白衣楼时,我们就被太后盯上了……她要算计你,我最识时务,自觉你不是她对手,便效了忠。说实在的,要是知道你本是公主,日后还能拥有封地,我不会背叛。”他闭上眼,轻轻说道:“我以前说过,你没野心,你也大方,光凭这两点,你就远比太后可信。可惜,你的公主身份,暴露得太迟了,我那时已不能回头了……”
    柳婧其实想问的就是那句,难道我对你还不好?你为什么要背叛我要杀我?现在听到刑秀这么一说,她已全明白了。
    看着到了这个地步,依然仪态端方的刑秀,看着这个把野心和绝望都闭合在眼皮下的熟悉又陌生的人,柳婧突然不想再说什么了。她抬起头看向里面的牢房,喃喃问道:“桓之况在里面?”
    “不错。”
    柳婧抿起了唇,说道:“带我去见他。”
    “是!”
    桓之况的牢房,离这里不过五十步不到,柳婧过来时,他正背对着牢门一动不动的。
    柳婧手放在铁栏上,盯了那背影半晌后,她低低问道:“你让人假扮霍焉,让邓九郎听到你们的谈话,相信我与霍焉之间不清不白,为的,就是离间我与邓九郎?”
    阴暗的角落处,桓之况的身子动了动,随着他这一动,锁链发出一阵脆响。桓之况没有回头,他只是低哑地说道:“公主都知道了,何必再问?”
    柳婧却是长久的沉默。
    过了一会,她低声道:“为了离间我与邓九郎,你和刑秀还做了什么?”
    牢里的桓之况动了动后,却是没有回答。
    柳婧抿着唇站了一会,喃喃说道:“我真对你们不薄!”
    许久后,桓之况动了,他背对着她哑声说道:“公主,世间事沾了利益从来如此,你用不着想不通。”
    柳婧望着他的背影,良久良久长叹一声,说道:“回吧。”她突然不想再问什么了。正如桓之况所说的那样,世间的事从来这样,在足够的利益面前,一切看起来牢不可破的关系都不可信。
    就在她转身之际,桓之况突然低声唤道:“公主。”
    柳婧回过头去。
    阴暗中,桓之况低低地说道:“太后不会就此罢休……以后记得小心。”
    柳婧一怔,她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后,抿着唇提步就走。
    在走出阴暗的地牢后,柳婧转头问道:“萧文轩呢?”
    回答她的是地五,“萧文轩本身并没有背叛公主,只是驭下不严,让身边的人钻了空子……他没有被关在地牢,如果公主要见他,随时可以叫来。”
    柳婧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叹道:“改天吧。”不知为什么,这般与刑秀和桓之况见过面后,她直感到身心俱疲!
    于是,她并没有回房,而是把孩子交给婢女后,来到了书房中。
    平素这里,总是被张景他们占据着,而习惯了把闲杂事都交给他们处理的柳婧,其实早就不沾手了。现在看着堆了满满案几的卷帛。看着站在府外门排得长长的,等着消息的国内官吏,柳婧连忙又退了出去。
    这一次。她身子一转,又来到了邓九郎的院落外。
    她进去时。邓九郎正在处理公务,看着他几上堆得高高的卷案,柳婧缓缓走了过去。
    在他的对面坐下后,柳婧便没有吭声。
    直过了一会,邓九郎低沉的声音传了来,“看过那些护卫了?”
    “恩。”柳婧闷闷地应了一声。
    难得听到她这不显傲慢不带冷气,反而有点撒娇的声音。邓九郎抬起头来。
    瞟了她一眼,他说道:“不高兴?”
    “恩。”柳婧又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她说道:“邓九。你什么时候离开我的封国?”顿了顿,虽然知道没用,可她还是指责道:“这是我的封地!我乃一国公主!邓九,你这种随心所欲,无视法则的行为。十分的可厌!”
    她这真是废话,上一次刺史府中,他当着满交州的官吏,随便按一个罪名在她头上,又有谁敢置言了?虽然他明面上还是让张景他们洗清了她的罪名。可暗地里,他不是把她生生囚了四十多天么?
    果然,柳婧的话出口后,邓九郎冷笑出声。他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会,又低下头忙活了。
    柳婧气闷。
    她腾地站了起来。
    瞪着他,柳婧叫道:“邓九郎,你这个混蛋!这是我的地盘,那些是我的人,你赶紧把他们都放了!”叫到这里后,柳婧冷笑道:“你可真是个没用的,我杀了你爱妾,弄死了你的儿女,你都一声不吭的,还守在我这里不走……”
    她这话太也无理!
    不止是无理,而且相当的刻薄!
    邓九朗腾地抬起头来。
    他目光寒渗渗地盯着她,待要发作,突然想起前不久一个大夫同他说过的:妇人产前产后,容易愤怒,进而情绪激动失控。
    于是,他把那口气吞了下去,只是把毛笔一掷后,邓九郎冷冷喝道:“出去!”
    他声音一提,厉声道:“给我出去——”
    他这一喝,特别的骇人,柳婧一惊,不由自主地退了出去。
    她一直回到自己的院落里还没有吭声。
    回到房间,在挥退所有的婢仆后,柳婧生起闷气来。
    就在这时,角落处,一个轻缓的声音传了来,“殿下?”
    柳婧迅速回头,她腾地坐直,低声说道:“是朗姚?你回来了?”
    “是!”
    朗姚从黑暗中渗了出来,他大步走到柳婧面前,单膝跪下后,低声说道:“朗姚不负殿下嘱咐,回来复命!”
    柳婧抬起头来。
    她看着屋梁半晌,轻声说道:“……我还要观察一下,那事还不忙着。”顿了顿后,她又说道:“你继续隐藏。”
    “是。”声音一落,朗姚再次消失在角落里。
    朗姚的回来,给柳婧增加了不少底气。于是,她干脆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只是闭着眼睛过她的囚禁生涯,好吃好睡地养着后,直坐了四十天的月子出来,整个人已是容光焕发,白嫩鲜润得很,比起生子前,美丽丝毫不减。
    而这一天,柳婧在沐浴更衣,换上她最喜欢的那一袭艳丽霓裳后,便抱着儿子,朝着邓九郎的院落走去。
    她人还没有至,一阵幽香便扑鼻而来。这种从大山深处,夷族手里弄来的香,特别的幽远沁人,传说中这种香涂得久了,可以成为体香,并因为擦它的人不同,这香味也是不同。而这种香,便是这古越国西施用过的。
    邓九郎依然在案前忙活,简直是头也不抬。
    忙活的不止是他,地五等人正站在厢房中,听着他的号令。闻着这阵阵幽香飘来,这些聪明人是连头也不敢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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