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秋华,在围了整整二圈的男人们,那双眼直直地盯视中,她慌乱地朝着马车中一缩,胡乱抓起扯烂扯脱了带子的衣帛包好自己后,她重重拉下了车帘。
    接着清醒过来的是柳婧。
    她狼狈的从地上爬起,听着里面秋华隐隐的啜泣声,她似是傻了眼。
    在柳婧木呆呆地站在原地时,围观的众人开始议论嘻笑点评起来。
    听着身边一句接一句的,“好白嫩的皮肉。”“哟,这帐怎么算?”“这下秋家小姑可惨了。”于这些议论声中,玉树临风的柳文景,一张俊美的脸又是难堪又是羞愧着,因此也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那略垂的眸子中,掩住的嘲讽:她就是开绸缎庄的,从哪里入手可以最快地撕裂衣服,可说是没人比她还清楚了。
    这时的衣帛,大多是没有扣子的,只靠着带子维系,便是没有柳婧那百十斤的力量拉扯,把区区衣帛当着众人的面撕开,让柳华露出半边雪白的膀子胸颈,那也是简单之事。
    听着后面的嘻笑议论声越来越不堪入耳,柳婧呆了一会,突然严肃斯文地朝着马车中一揖,朗声道:“小姑如不嫌弃,文景愿意负责。”咬牙说到这里,她朝着四周众人瞪了一眼,怒道:“还请各位慎言才是!”
    柳婧不说负责还好,她一说负责的话,里面的秋华更是悲从中来。于哇地一声大哭声,只听得马车中秋华声嘶力竭地叫道:“回去,我们回去……”语气中充满了绝望。
    秋华的驭夫给这声嘶叫叫得清醒过来。连忙驱动马车匆匆离去,围观的众人,也开始三三两两地离开。直过了好一会,一个个嘻笑声还传入秋华的耳中。“这帐可不好算了,中意的是父亲,儿子却答应负责,连我们大伙也沾了光看了便宜……”“嘿嘿。干脆父子两个一起嫁得了。”听到这些议论声,秋华更痛苦了,她以手捂嘴,扑在马车上痛哭起来。
    柳婧目送着秋华的马车消失良久,这才提步。而被外面这一幕惊动的柳府众仆中,走出了吴叔。
    吴叔大步跟上柳婧,一边走,他一边低声说道:“大郎,你这手段。越发狠了……哎。人家好好的小姑。哎。”外人都说柳家大郎柳文景斯文儒雅,这些跟着柳婧出生入死的老仆却是心知肚明的。
    听到吴叔地指责,柳婧淡淡地说道:“她本来就不要颜面了……她把自己的面子和女子的尊严不要。也要逼着我父亲接纳她。我不过是让本来就颜面无存的她,再不能理直气壮地以“情深”两字要胁我父亲罢了。”
    一边说。柳婧一边加快了脚步。
    不一会,她便来到了三伯父的府门处。
    与门子打了一个招呼后,柳婧长驱直入,不一会,她便在书房中见到了柳行风。
    看到柳婧,柳行风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他招呼道:“文景来了,坐下喝盅热酒暖暖身子。”
    柳婧接过婢女递来的酒盅,朝着他行了一礼后,恭敬地说道:“听父亲说,伯父属意我去接待那汝南王之子?”
    柳行风四十许人,五官端正容颜清正,比之柳婧的父亲,明显要大几岁,也长相普通了些。
    听到柳婧开门见山便问这个,柳行风抚须点头,“不错,据我所知,汝南王的这两个儿子,最是嫌恶官场上的那一套了。我想你们年轻人聚在一起,也能好处理一些事。而且那洛阳来的几个世家子,也都是奢侈爱玩的主,我们这些老头接待起来,只会让他们厌烦。”
    柳婧斯文地说道:“可文景乃是白身……”
    “白身怕什么?你是我柳行风的侄儿。再说放眼整个汝南,哪个年轻儿郎有文景这样的风姿气度?由你出面,才不叫人看低于了我汝南人。”说到这里,柳行风笑道:“年前伯父与汝南王会面时,他一直说,当广纳英才。伯父觉得文景行事不输,可以到官场上历练一番。”
    柳行风走到书架上,从里面拿出一个木盒。把那木盒递到柳婧面前,他鼓励道:“文景打开看看。”
    柳婧接过木盒。
    放在木盒里面的,是一个官印。见柳婧盯着那官印发怔,柳行风说道:“这是我向礼乐长讨来的,你把它收起来,另外还有一些衣服之类的,你也一并带走。”见柳婧要说话,他开口打断,“这些不用推辞,一来,这只是礼乐长麾下的礼乐卫之印,只是小官吏,二来,你也不算正式上任,拿着这个,也是防止汝南王之子责怪我等,说是让一白身来接待他们。你真不想当这官,等送走了他们,再辞了不迟。”
    话是这样说,柳婧却知道,自己这几个月的处事能力,被三伯父看中了,他一心想提拔自己人,一心想让柳氏一族在这汝南郡落地生根,发枝发叶。做为后辈中不多见的“争气”之人,自己被提拔,也是情理当中。
    想了想后,柳婧只是问道:“敢问伯父,不知随着两位小郡王前来的世家子,都是哪几位?”
    “这我不知。不过应该只是普通世家的儿郎。”柳行风语气轻淡,“一般大世家出来的郎君,都不会与郡王走得太近,以免天子生疑。”
    这么说来,来的人至少不会是邓九郎了?柳婧松了一口气,接过了那官印。
    看到她收下,柳行风很高兴,他抚着长须说道:“文景何不换上官服,去后面与你三伯母和几个兄弟叙叙?”
    柳婧朝他行了一礼,清声应道:“是。”
    柳婧刚刚退出书房,柳行风又吩咐道:“那些人不知何时会到,你没事不要出门。”
    “是。”
    柳婧朗声应过后。转身朝着三伯母所住的院落走去。
    这柳行风,有一妻五妾,他的正妻已经上了年纪,很少理会后院的事。只一门心思读书带孙儿孙女。
    而柳行风的几个嫡子嫡女,年龄都不小了,早已婚配,剩下没有婚嫁的。都是妾室所生。
    在柳婧朝着后院走去时,府中的婢女们一个个躲在树后,羞红着脸悄悄地打量着她。
    就在柳婧步履优雅地走在冻成了银枝的林荫道时,突然的,一阵脚步声从后面传来。
    转眼间,刚才还站在柳行风书房外的一个仆人便追上了她。朝着柳婧一礼后,那仆人说道:“十五郎,大人叫你速速过去。”这十五郎的名号,却是从整个柳氏一族排起来论的。
    柳婧点了点头。转过身跟上那仆人。
    一来到书房外。柳婧便看到。书房中还站有两人。见到柳婧到来,柳行风严肃地说道:“刚才得到消息,几位贵人都已到了汝南。下午就会赶到这里。”他神色有点凝重,“这天寒地冻的。那报信之人也说得不清不楚,老夫原以为他们要过来还得有段时日,没有想到会这么急。”
    顿了顿,他看向柳婧,认真地说道:“文景,你行事向来周到细致,那些郎君都是千金之躯,这么冰天雪地的赶过来,肯定有众多不适的地方。你马上去着手安排,务必让他们觉得舒服满意。”
    柳婧清声应道:“是。”
    柳行风又转向另外两人,“你们都是汝南的老人,这接待一事从来擅长,这次之事,文景主外,你们主内,务必要让那些贵人满意。”
    “是。”
    “好了好了,都去忙吧。”
    “是。”
    看着三人退下,柳行风眉头蹙起,事实上,这种事本不属于他的职责范围,是他为了培养柳婧,从同僚手中求过来的。原本他还以为会有个把二个月的准备时间,可没有想到,那些人竟来得这么快。
    寻思了一会,柳行风还是不放心,他是想把柳文景历练出来,可现在时间太紧,还得找稳重之人才行。
    就在柳行风又是找人又是亲自动手,急急忙忙地把准备工作做好时,柳婧也动身了。她坐在马车上,赶到城外去迎接那些洛阳来的子弟。
    当然,因柳婧培训不足,与她同行的官员还有十数个。原本想让她撑大梁的柳行风,这次只能让她当个小官吏随行。
    雪虽下得大,可前阵子晴好了十数日,地面上没有结冰。马车在格支格支中,不一会便浩浩荡荡出了城门。
    众人在离城门十里处的长亭停下时,视野的尽头,也出现了一支队伍。
    那支队伍浩浩荡荡,马车连着马车的,看起来足有上百人。
    柳婧没有想到,不过接待六七个权贵子,居然就这么大的声势。骇了一跳之余,她也在庆幸这次自己只是做为跟班随行。
    那队伍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走到离众人只有二十步处时,众汝南人齐齐躬身相迎。而这个时候,那队伍也停了下来。
    随着众马车停下,从前面的马车中,跳下了两个身材肥胖,圆脸笑呵呵的,长相颇为相似的青年。
    看到这两个青年下了马车,站在柳婧身侧,一官员低声道:“这便是两位小郡王了。”他脚步一提,便带着柳婧等人迎了上去。
    可让众人没有想到的是,那两个小郡王不但没有向他们走来,反而同时转身。而他们这一转身,跟在他们身后的众人,便也跟着转身,于是几十个人,这般浩浩荡荡地朝着后面的一辆马车走去。
    走到那马车旁,两位小郡王齐刷刷朝着里面一拱手,殷勤中不失恭敬地说道:“邓兄,坐了这么久的马车可闷坏了,一道出来走走吧。”
    在两位小郡王开口时,另外几辆马车中的世家子,也走了下来,而随着他们一动,他们的护卫仆人,便同时提步,队列森严地站在了两位小郡王的护卫后侧。
    安静中,那被众人围在中间的马车车帘晃了晃,然后,一个低沉优美的男子声音轻缓地传来,“也罢。”
    话音落下,不等一侧的护卫仆人动手,那两个小郡王已恭恭敬敬地走上前,替那人拉开了车帘。
    于漫天雪光中,一个俊美绝伦,头戴金冠,贵气逼人的青年,缓步走下了马车。
    几乎是这人一露面,围在他四周的人,便自然而然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