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柳婧急匆匆出了家门。
    她现在去的地方是当铺,她身上这身华服,可都是租来的,现在应该还了。同时,她也得想一想,怎么才能赚到更多的钱。
    柳婧坐在牛车中,走了一会,眼看当铺就要到了,刚把自己的青布外袍拿出来,拉下车帘准备脱去外面的那件华贵外袍时,突然的,她目光一凝。
    前方的一家玉器店中,小二正笑容可掬地迎进几个青年人。走在中间的,是一个眉目俊美至极,一袭蓝色布袍,做普通儒生打扮的青年……那青年,可不正是骇了她两次的黑衣首领?
    这人,她见了五次,一次是普通富家郎君,一次是黑衣首领,一次与两个太监巡察使一块,一次是抄人家产的贵介郎君,这一次,他却变成了一个儒生了……真是好笑,吴郡就这么大,他以为他换了一件衣裳,人家就以为他真是一个斯文儒雅的读书人不成?呸,这个杀人魔王!
    柳婧对这人畏惧太深,只好奇地看了一二眼,她便慌乱地把车帘给拉下,直到牛车驶到了当铺面前,她才吁出一口长气。
    进了当铺,柳婧把华服原封不动的奉还后,那当铺的掌柜一边送出来,一边殷勤地说道:“郎君放心,那套裳小人给你留着,你要穿,随时过来说一声就可以了……”
    掌柜的话还没有说完,前方处,传来一个极为优美动听的声音,“什么裳给她留着?”
    这话一出,掌柜的一怔,柳婧则是刹那间脸白如雪。
    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木呆呆地看着那个倚在当铺门口,正抱胸而立,温柔地凝视着她的俊美男子一眼后,突然的,柳婧嗖地一声,二话不说拔腿就冲!
    她这个决定,做得非常干脆利落,简直是毫不拖泥带水。那个掌柜嘴里还在说着话呢,就见到寒喧的对象招呼也不打一声,腿一提就如被人追魂一样,在卷起一阵风从那俊美儒生面前刮过,然后狂奔而出,转眼间那身影便消失在街道的人流中。当下,被这情景给搞懵懂了的掌柜瞪大了眼,直傻瞪着那个远远逃出的身影久久回不过神来。
    过了好一会,那掌柜才看向那同样愕然着的绝美男子,傻傻地提醒道:“阁下,小郎君跑掉了。”
    美男子回过头来,他收回因错愕而微张的唇,不屑的冷笑道:“见也不敢见就逃?比起以前可差太远了。”话是这样说,他还是双眼亮晶晶的一哼,“想逃?没门儿。”说罢,他长腿一伸,追了出去。
    一出当铺,就是来来往往的人流,柳婧刚从虎口中出来,对她来说,见到那黑衣首领,便意味着他一个不高兴,就会把自己当成常勇的同伙给送到监牢。便是他出于她不明白的心里不曾如此对她,可前途乃至性命都被别人掌控,生死都在别人一句话的感觉实在太差,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避得那人远远的,越远越好。
    所以,她连自家的牛车也顾不得了,哪里人多,便朝哪里钻去。如此狂奔一阵后,她抽空一回。嚯,站在那街道的中央,正蹙着眉昂着头四下搜寻的,可不正是那魔王?
    当下,她身子一矮,越发朝着人多的地方钻去。
    如此跌跌撞撞地跑了一阵后,柳婧再回头时,终于没有看到了那人。当下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放松之余,她人向墙壁一靠,弯着腰双手撑着膝,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
    柳婧所站的地方,是街道旁的一家铺面旁。这铺面来往的比较少,柳婧撑着膝喘了一阵后,感觉到额头上汗水淋淋,连忙从袖袋中掏出一个手帕来。
    她刚准备拭汗,陡然的,一辆马车一驰而来,那马车驰速甚快,吴郡昨天晚上又刚刚下过雨。车轮一冲,便带得泥水溅起,在柳婧的衣裳下摆上洒了一滩。
    陡然遭遇到这种变故,爱干净的柳婧眉峰微蹙。这时,那马车也在冲出两步后停了下来,接着一个声音传来,“那位郎君身上给弄脏了呢。”这声音很熟悉,似乎是阳子远的三妹的声音。
    这声音刚落,另一个少女傲慢不屑的声音传来,“不过是个着布袍的穷酸儒生,给他几枚铁钱就是。”
    “阿妍不可这样说,儒生最重风骨,你这样会让他生气的……”不等她说完,那傲慢少女冷笑道:“儒生最重风骨?你大兄好象也是儒生啊,他好象不重风骨啊,这不,上赶着把你送到我三哥哥房里做妾了?”这话太过伤人,几乎是话一出口,马车中便是一哑,接着,一阵强自压抑的哽咽声从马车中响起。
    柳婧抬起头来。透过大开的车帘,看到那个被呛得低头落泪的少女,可不正是阳子远的三妹?
    当下,柳婧的目光转向阳小姑旁的另一个少女。
    在她的目光看来时,那少女正不耐烦地瞪着哽咽不已的阳小姑。她眉头一挑正准备骂些什么,想到真说重了,说不定这个刚刚嫁给三哥,正被三哥捧在手心疼着的爱妾要是想不开给闹出什么事来,到时难以下地的可是她自己,便又强行忍住。
    正不耐烦之际,她感觉到了柳婧的目光,便眼一横喝道:“看什么看?穷酸!”几乎是穷酸两字才出,她才看清,自己骂着的,却是一个俊美儒雅,眼如泉水般干净的少年儒生。这儒生虽一身布衣,却清姿秀骨,可与穷酸两字挂不上钩,不由的,她唇一抿,把剩下的话吞了下去。
    正在这时,一辆马车冲了过来,接着传来了阳子远充满惊喜地叫声,“柳兄?小岚?你们都在这里?”
    叫过之后,阳子远跳下了马车。他大步走向柳婧,目光瞟过自家三妹和那同车的小姑后,他才转向柳婧笑道:“柳兄,咱们又遇上了,真是巧啊。”
    与柳婧打过招呼后,他再转向自家三妹和那个小姑,关切地问道:“阿妍,小岚,你们与柳兄这是?”
    柳婧看了他一眼,见到阳子远虽是在向自己问话,眼中看着的却是自家妹妹,那眼神中不无担忧。便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那阿妍瞪了阳子远一眼,下巴一抬,傲慢地说道:“也没什么,就是不小心溅了点泥在他身上。”她朝着柳婧一指后,朝着阳子远叫道:“阳家大哥,听说你很会赚钱,这样吧,你赔一点钱给这个儒生吧。”径自哈哈到这里,她朝驭夫叫道:“这里有人处理了,走吧走吧,还愣着干嘛?”
    在她的叫声中,那驭夫马鞭一甩,马车驶了开来。
    目送着那马车离去,阳子远蹙了蹙眉。
    刚发了一会呆,他转过头看向柳婧时,却发现她早就提步走开了。阳子远连忙追了上去,客气地说道:“柳兄,你这个?”
    柳婧停下脚步,温文地回道:“溅点泥算什么?阳兄无需在意。”她朝阳子远一揖,淡淡说道:“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柳兄!”阳子远喊住她,蹙眉道:“柳兄可是对我有什么不满?”
    柳婧回过头来。她斯文温润地看着他,那清澈得像是会说话的眼睛中,明明白白地写了一句‘你明知故问’。
    对上柳婧的眼神,阳子远咳嗽一声,他有点羞愧地说道:“柳兄责怪得对,在下先前是有点失礼了。”叹了一口气,他又道:“不瞒柳兄,我阳府举家搬到吴郡,要不是舍妹嫁与了闵三郎,吴郡哪有我一家子的立足之地?再说,那闵三郎虽然有正室,可他长相俊朗,才华过人,又与洛阳的诸多世家郎君交好,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我三妹嫁给他,也不算辱没了。”
    听着听着,柳婧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就在阳子远把话说完,诚恳地看向她时,柳婧突然想起来了,“刚才那位小姑,便是闵三郎的妹妹?”她的声音温雅随意,“不知这吴郡,有几个姓闵的大家族?”她突然记起来了,父亲不是说过,出事那天,官府正要查闵府的船只,然后不知出了什么事,官府便跳过闵府,前来搜查父亲的。她不知道闵府与父亲一案有没有关系,可在历阳四十多天的收集消息中,她得到的最大的经验便是,不管看起来多么不起眼的小事,都有可能为她所用。
    听到柳婧的问话,阳子远一晒,他微笑的,有点得意地说道:“吴郡就只一个闵府!”说到这里,他盯向柳婧,在对上她那内敛清雅的风姿,那清柳般柔软修长的身段时,心神一动,提议道:“柳兄,我正受邀与妹夫他们一道用餐,你要不要去见见,也好结识结识?”